提起清朝的文字狱,总是让人有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特别是乾隆年间,在刘墉推波助澜之下,写诗有几句违禁词语,就会被满门抄斩。但是奇怪的是清朝康熙十二年状元、《大清一统志》的总裁官、礼部尚书兼翰林院掌院学士韩菼写了一本书,名字叫做《满清入关暴政》,那里面的文字,即使是雍正看了也得火冒三丈。但是那本书居然刊印发行并流传至今,康熙还夸奖韩菼“学问优异,文章古雅,旷古少见。所撰文章,能道出朕心中事。”韩菼家大门上“笃志经学,润色鸿业”的匾额,就是康熙皇帝御笔亲书。可能正是由于“先先帝”康熙的青睐,几十年后靠文字狱起家的刘墉也没敢动韩家一根汗毛。
咱们今天要说的不是刘墉怎样靠大兴文字狱起家(把电视剧当历史的人会不满意),也不说康熙有多大度,只讲讲韩菼书中讲述的剃发故事.故事的主角是一个跟孙之獬一样的明朝进士、清朝知县,这厮的名字叫方亨。
方亨,河南人,明朝进士。在河南还没有落入清军铁蹄之下的时候,就主动送货上门投降,并被任命为江阴知县。这位方亨上任的时候,居然穿着明朝官员的制服(纱帽蓝袍),让江阴老百姓以为此人尚有留恋故主之心,就派出八个德高望重士绅去拜见。
方亨一开口,大家就失望了,因为这厮年纪轻轻却很会摆谱儿:“各县已献册,江阴何以独无?”这是朝代更迭的老规矩,只有献出自己的户籍和地图,才算彻底臣服。
前去拜访方县令的八个士绅没办法,只好献出图册,让这位方大人拿到常州府邀功请赏去了。方县令出差回来的时候,带来了清朝豫亲王多铎的“剃发令”:“江阴限三日剃发。”跟方亨一起回来的,还有他的四个“爹”:“满兵四人至,居察院中,亨供奉甚虔。”
其实在此之前,江阴老百姓已经认命了:“谁当皇帝都是当,别祸害老百姓就行,我管他姓朱还是姓爱(新觉罗)!”其实这也难怪江阴老百姓,因为南明搞得也实在不像话,就连顾炎武也在《明季三朝野史》中指责福王(庙号安宗)朱由崧不务正业:“时星变地震,大旱饥,上居禁中,惟渔(去掉了一个幼字)女、饮火酒、杂伶官演戏为乐。修兴宁宫,建慈禧殿,工费浩烦。赏赉不节,国用匮乏,搜括殆尽。”
对南明完全失望的江阴百姓原本以为改朝换代之后日子能好过一点,但没想到赶走一群饿狼,又来了一群猛虎,最让人难以接受的就是“剃发易服”——要知道清朝前期的发型可不是仅仅剃光脑门,而是“金钱鼠尾”,比秃瓢就多一撮毛,于是有威望的士绅耆老又找方亨(历朝历代的百姓对官员都有一种莫名其妙的信任和依赖)情愿。
韩菼明确列出了这九位士绅耆老的姓名:何茂、邢觳、周顺、邢季、杨芳、薛永、杨起、季茂、辛荣。但是方亨的表现令大家失望而且愤怒,这个年纪轻轻(年颇少)的小县令,居然对着一群须发苍苍德高望重的老人破口大骂,而他的底气,就是被他当做亲爹一样供养起来的“满兵”。
看着这小崽子撒泼耍横,一向自尊而且尚武的江阴耆老们也不惯着他了:“汝是明朝进士,头戴纱帽,身穿圆领,来做清朝知县,羞也不羞?丑也不丑?”要不怎么说汉奸都是软骨头呢,一看当地人急眼了,他倒消停了:“亨无如何,听之而已。”
不但老百姓和士绅耆老不肯剃发,就是方亨想张贴“留发不留头留头不留发”的布告,也没人替他写。书吏把笔一摔:“死就死罢,这东西我不写!”方亨想耍官威责打书吏,结果衙役们却一哄而散(共哗而出)。
这还不算完,当地会武功的少年在季世美、季从孝、王试、何常、何泰等人带领下,拿着刀枪包围了县衙(四门应者万人)。因为有四个“满爹”撑腰,方亨还在大呼小叫要没收众人的武器(犹坐堂上作声色,怒叱从役收兵器)。这时候方亨的老师(亨老师无锡效顺之苏提学)派家人前来贺喜,一看这场面,居然先发火了:“尔这些奴才们,个个都该砍头!”
这才叫不作死就不会死,方亨做了缩头乌龟,这厮还敢狐假狗威,于是大家一拥齐上,一顿乱拳把他打死,拆下县衙的大门当木柴,一把火烧了,这才叫管杀管烧不管埋。
一看江阴百姓真急眼了,刚才还七个不服八个不忿的方亨也怂了:“许众备文详请免剃,众遂散。”但是善良的江阴百姓高估了前明文人的德行,方亨哄走了众人之后,马上“呼叫父上”,“闭衙急驰书于宗太守,并嘱守备陈瑞之飞请往剿。”
幸亏当时县衙还有好人,那位拒绝书写“留发不留头”的书吏紧急向众人传递消息:“自汝等散后,亨即传我备文详豫王,请兵来杀汝等,已马上飞递去矣。”
这回江阴百姓可就没那么客气了,一拥而入,拿个布条就把方亨脖子套上了,而方亨再次显示了三姓家奴的汉奸本色:“士民等设高皇帝位于明伦堂,誓众起师,亨亦同誓称戈,各保赴县求发火药器械,亨亦首肯,实乃潜驰书于宗太守,称江阴已反,急下大兵来剿。”
那个给方亨“父上”送鸡毛信的差人被城门守卫抓住了,自然也就搜出了那封鸡毛信,于是那个信差先倒了霉,方亨也随之落网:“将使者脔之。入内衙,携亨出,并搜获莫主簿。”至于方亨的那几个“满爹”,此时也露出了马脚:“我本苏人,非鞑子,乞饶性命!”
要说江阴人的刀法还是可以的,杀猪卖肉准能赚大钱,他们把信使切片(脔)之后,又把那四个假“满兵”切碎了(磔之)。方亨和他的莫主簿再次变脸,“恳降为明官”,但是大家再也不上当了,把它们(不是笔误,有意为之)通通关进监狱做了人质。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笔者2018年11月5日曾经写过,这里就不重复了,直奔方亨和莫主簿那大快人心的下场:方亨被“赤身擒出,斩于堂上,并杀家属亲知”。那个主簿莫士英下场也是一样:杀莫士英父子仆从,囚其妻妾。莫父潜逃三日,搜出斩之。江阴城外来的汉奸,基本被杀绝了。
但令人遗憾的是,江阴的汉奸杀绝了,其他地方的汉奸却像野草一样冒了出来,而且他们生生不息,整天想着为剃发易服辩白,有谁说清朝半个不字,就会被围攻甚至封杀。扬州嘉定都成了禁忌题材,大家宁肯去拍《宰相刘罗锅》《乾隆下江南》,为文字狱的两大刽子手歌功颂德,也没人去讲讲扬州嘉定江阴的悲壮事迹。所以本文连符合本意的配图都找不到,只好请读者诸君见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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