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世界真辽阔
写文章要“破题”,读文章反之。一本书从作者手中递到读者手中,也是如此经历。在《天真的人类学家》一书中,题落在“天真“二字上。正如书名所显示的那样,这部有关人类学研究的著述中讲述的重点,不是遇见了天真的人类,而是人类学家有些天真了。
《天真的人类学家》不同于一般人类学报告,它没有像法国人类学家克洛德·列维-斯特劳斯在《忧郁的热带》那样得忧心忡忡,而更像人类学家面对自己的研究对象时对自己的自嘲。在谈笑风生中将自己调侃拨弄一番,英国学者奈吉尔·巴利的确有其独到一面的手段。在一本有关人类学专题的著述中,能让人时不时的捧腹的书,不多见。在阅读《天真的人类学家》时,我更多的是想起列维斯特劳斯在丛林中深蹙的眉头,像千年的老藤横在路上。与列维斯特劳斯这样的人类学前辈相比,奈吉尔·巴利这位晚辈,更愿意以轻松的姿态来面对自己的研究对象。时过境迁,人类学这一学科已经不再神秘,而远遁荒野与丛林的人类学研究对象,时至今日,已经没有多少原始气象了。他们与我们一样,或被动或主动的步入了现代。在面对人类学家热衷的研究对象身上,我们实质上要看的不是他们身上还保留着多少原始的痕迹,而是现代社会对他们的影响楔入了有多深?在我们这些自诩为现代人惶恐着奔走在新千年世代中,我们似乎不应该忽略一个事实是,我们过得一天,也是人类学研究对象会过的一天。尽管在地理上依然保持着巨大的阻隔,但丝毫不妨碍一起走入同一个时间序列的进度。
人类学家奈吉尔·巴利选择的人类学研究对象是生活在非洲喀麦隆山地的多瓦悠人村落。在充满着乏味、不确定以及种种禁忌和敌意的田野生活中,奈吉尔·巴利用了无可奈何的苦笑来应付自己昏了头的选择。用文学的语言来形容就是,能抵抗荒诞的,只有更加荒诞。在多瓦悠人的村落中,现代人所习以为常的时间观念、行动计划和百无禁忌等等这一类的生活方式要重新回到最开始的地方。如果反过来来看的话,《天真的人类学家》中透露出来的种种信息,恰恰显示了现代人走到如今这一步到底有多艰难和多么的偶然。幸亏巴利的笔记文字只能对多瓦悠人生活的村落进行描述,而不会传递气息。否则的话,丛林生活绝不是鸟语花香的。只有当浑身散发着恶臭般的气息时,巴利才有可能走进真正走进村落,坐在多瓦悠人的身边不着边际的说话。这种弥漫的味道,只有借助想象才能体会到奈吉尔·巴利“如入鲍鱼之肆,久而不闻其臭“的放飞自我。
当人类学这一学科诞生时,就面对着一个天生的缺陷和悖论,不同文明之间的隔阂要比我们所知道的要大的多。假如我们将不同人群的生活都视之为”文明“的组成部分的话。达尔文开创的”进化论“在不知不觉中先入为主了。我们可能以为对于人类来讲,在足够长的时间里,我们会一同跨入同一个时代。但这个足够长的时间到底有多长的呢?或许长到我们无法看到这个时间的来临。同样,当不同文明互相打量之际,尼采的那句话或许才是真实的情景——当你凝视深渊时,深渊也在凝视你。在《天真的人类学家》中,奈吉尔·巴利注意到这一点,而且比他的前辈更加从容一些,当我们在猎奇对方时,对方也在猎奇我们。尽管在词语上,我们将其归类为土著人。哪怕人类学家身临其境,混杂其中,也终将认识到,土著人的世界与我们的世界在本质上其实是相同的,他们也用各种符号装饰过他们的世界。如他们的语言、禁忌、仪式、巫术、行为等等。人类学家精心观察和搜集的人类学研究对像所展示的一切,恰恰说明了“你有你的路,我有我的路,至于正确的路,适当的路和唯一的路,这样的路并不存在。”
在《天真的人类学家》中所描述的多瓦悠人村落生活,奈吉尔·巴利显然不是写给他们看的。从这个角度来看,奈吉尔·巴利更像是特意刻画了一面镜子给现代社会中的人端详自己的。这一点,或许是人类学走到今天也认识到“礼失而求诸野“未必是最好的选项。而反观自己,恰恰是通过田野调查最意外的收获。在人类学研究的领域中,”高贵的野蛮人“这一说法是有其发端和传统的,但我觉得认识这一说法时不能也不应该忽略说出这句话的人其实处于更文明之中,而不是相反。正如多瓦悠人杂乱的语言中,是不存在这样的表达的。少有人类学家的研究著述,会将人类学家本身作为田野调查的一部分存在的。人类学家更讲究保持审慎的距离,以仿佛不存在的存在来记述研究对象的林林总总。《天真的人类学家》这部书的好看之处,就是这种不同。这本书的副标题”小泥屋笔记&重返多瓦悠“显示了我们看得哈哈笑的作品其实是严谨田野调查之余的副产品。它可能永远进不了经典著作的行列,但这部书中显示的思考、真诚和实在却丝毫不逊色。而且奈吉尔·巴利作为人类学家展示的勇气和包容也不是人人具备的。正如这部书的序言”疯子、捣蛋鬼和人类学家“指出的那样:
虽然我们已经明白,这个世界足够复杂,在大多时候,我们也常怀无力之感,但在一片含泪的微笑中,在打破一些幻象的同时,还能让我们保留一些苦涩而甜蜜的想象,而它并不是虚妄的。
我们在奈吉尔·巴利笔下见识到的多瓦悠人的生活,不是用来满足猎奇的。可能更接近自我审视。在我们习以为常的世界中,我们所认为的荒诞也在某一个角落中生生不息,而它们也是我们的一部分。不是它是它,我是我那样泾渭分明。多瓦悠人的生活对我们来说或许并不重要,但若是没了它却会对我们影响深远。多知道一点,只增益,无害处。
奈吉尔·巴利在书中善意的提醒到:“当一位人类学家对所观察和研究的人类对象的生活感到不再惊讶,熟悉扑面而来的时候,那就是到了该离开的时候。”那么作为读者,我们选择在什么时候离开这部书呢?相信一定不是翻阅到尾页的那一刻。
《天真的人类学家》一书值得一提的还有译者何颖怡,她的译本中会出现一些简体中文中平素少用的词汇。当然这不是译者的卖弄,而是她的语言习惯。如果细心读的话,那些沾着时间刻度的词语会时不时地活蹦乱跳一下。
”你的天空可晴朗“----是多瓦悠人日日为之的见面问候语。
----“今日,你的天空可晴朗?”
----“非常晴朗,你呢?”
----“我的天空也很晴朗”。
2018年合集:
2019年合集:
2020年合集:
一切美好的事物都是曲折地接近自己的目标,一切笔直都是骗人的,所有真理都是弯曲的,时间本身就是一个圆圈。----尼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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