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晓雪 & 图 | 网络
三十五六岁的喜货,终于在小年腊月二十四这天,用自己的妹妹毛球跟邻县大悟寨基湾的一户人家,通过“换亲”娶了媳妇,甩掉背了半辈子“光棍”的耻辱,扬眉吐气做了一回男人。他那年过三十却一直找不到婆家的“老姑娘”妹妹毛球,也终于嫁做他人妇,不再是家里的嫌恶而喜做新娘。
喜货的伯(爸爸),双喜临门:既嫁了姑娘又娶了媳妇,从此,再没人敢人前人后骂他“老绝户”,嘲笑他姑娘没人要了。一时间喜极而泣,老泪和着清鼻涕顺着沟壑纵横的瘦脸颊往下淌,寒风一吹结成细长的冰溜子,在冬日的阳光下泛着清冷的光。
喜货病怏怏的妈,在生他最小的妹妹玉珍时大出血,撇下六个伢撒手西去。他的伯又当爹又当妈拉扯着一大群伢,放下锄头奔向灶头,忙了田地又忙屋滴,日子过得乱七八糟,脾气暴躁得像炸雷。不是打喜货和苕货兄弟俩,就是骂毛球玉珍姊妹们。大人打骂小伢哭嚎,成天鸡飞狗跳,吵闹不休。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地熬过,好在一根草一滴露水,瞎子佬有天照顾,喜货姊妹伙的一年年长大,就连那刚出生就死了妈的玉珍,也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小姑娘。
喜货纯朴善良的大姐通过媒婆介绍,在二十岁刚出头时嫁到几里远的汤家田,女婿是工人,婆家家境好。只是大姐福薄命苦,嫁过去不到三年就得肺结核病死了。
喜货的伯丢下功夫去看了一眼,撕心裂肺地嚎了一嗓子:我苦命的儿啊……抹了一把眼泪,顾不得中年丧头胎女的伤心欲绝,着急忙慌地赶回家犁田打耙,带着一群伢在田里栽秧割谷,眼泪和着汗水,一把把甩在泥巴田里。
过了两年,喜货能干泼辣的二姐终于不堪忍受穷苦没有盼头的日子,和在修水库工地认识的李文三的一个儿伢私奔了。任凭她的伯跑到男方家跳骂哀求,她死活不愿回到娘家帮伯养家糊口,去谋求自己的活路了。
喜货和苕货兄弟俩一天天长大。眼瞅着湾里同龄的儿伢说媳妇了,结婚了,细伢都满地跑了,喜货的伯愁得日夜睡不着,四处央告媒人说亲。可是四邻八乡的姑娘伢,哪个瞎了眼睛会到他家做媳妇受穷遭罪呢?
转眼间,生下就死了娘的小玉珍,在过了17岁生日后,直接跑到隔壁湾男同学家,做了人家的媳妇。这一回,喜货的伯没闹没骂,知根知底的人家,大人儿伢他都放心。
他到那户人家,托付儿伢的伯妈好好待这个从小没娘的可怜的女伢。看到儿伢家披红挂彩过客接媳妇,他庆幸幺姑娘找了一个好人家,不用再受穷了,稍微放心地抹着眼泪回来了。
几个姑娘死得死嫁的嫁,往日闹兮兮的家一下子冷清了。喜货的伯眉毛依然皱成一团:喜货老实话少,心眼实没主见,只晓得闷头做事,冇得志气。苕货傻里傻气,苕吃哈胀,人轴得很,象磨子样推一下动一下。三姑娘毛球人如其名,身高不足一米四,其貌不扬,口齿不清,笨手笨脚,一头黄黄的头发蓬乱着,远远看去可不就是个“毛球”么?
虽然儿大女大,都到了婚嫁的年纪,可是,从没有媒人踏过他家的门槛。这一家三个娶不了媳妇嫁不出去的老大难,成了伯的怄气坨,让他日夜睡不着,头发愁白了背也驼了,人前人后自矮三分。
那年冬天,一个消息像散不去的雾霾样在山村的每个旮旯里游走,给冷冬猫在家里快发霉的婆婆媳妇们带来闲聊的话题,整个湾平添了几分躁动和喜气:
喜货要接媳妇了!
毛球要嫁人了!
不知喜货家的祖坟被哪只鸡公划动了,竟然双喜临门!兄妹俩都被人相中了,腊月就要成亲!
与此同时,一个从没听说过的新词“换亲”,也被众人疑惑着、非议着、咒骂着:
拿自噶的姑娘气换媳妇,羞仙人呢!
情愿断子绝孙,也莫做这缺德不冒烟的事,简直是臭不要脸啊!
的事亘古未有,败坏啊!一湾人的脸被别个当屁股扇了……
咧样
咧是
湾风
喜货的伯默默忍受着各种闲言碎语,对所有上门或好言相劝、或恶语伤人、或狠耍横的亲族乡邻陪着笑脸,打躬作揖,好话说尽,小心翼翼恭送出门,心里“换亲”的念头越发坚定:
抖
不能让喜货打一辈子光棍!不能让毛球当一辈子老姑娘!不能让我家绝了种!要真是这样,我死了么样有脸去见列祖列宗?么样有脸去见伢的娘呢?这个亲,换定了!哪怕是方圆数十里开天辟地头一回!哪怕被千人唾骂万人瞧不起!儿娶女嫁,各自成家,总比当老光棍老姑娘强一百倍吧?总得给我留下条根吧?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啊!
二十余里开外的邻县大悟寨基湾的一户人家,因为家庭成分是地主,父母经常被戴上高高的尖顶帽子,被人扭着游街批斗而臭名远扬。儿大女成人,虽聪明能干,却没人愿意和他家结亲,兄妹俩都过了三十岁,依然找不到媳妇和婆家。地主家的儿伢姑娘,哪个根正苗红的人家愿意嫁娶呢?
不知哪个神通广大的媒婆打听到这县隔村的门当户对的两家,提出了一个大胆的建议:“换亲”,用各自的姑娘换对方的姑娘给自己的儿子做媳妇,亲上加亲,两好搁一好。峰回路转,男婚女嫁,两家的老大难问题一下子都能解决。
隔
地主家聪明能干的姑娘春珍看上了老实巴交的喜货,春珍高大帅气的哥哥不嫌弃笨头笨脑的毛球。两对大龄青年,选定腊月二十四换亲:两个老姑娘各自过门成新娘;两个老光棍,各自送妹子换媳妇,欢天喜地做新郎。一时间,“换亲”成了湾谈村议的高频率新词,喜货一家,在闭塞封建的山村,依旧是人们嘲弄和鄙夷的话题。
喜货聪明能干的新媳妇春珍嫁进门当天,就撸起袖子,把家里家外收拾得干净整齐。又用陪嫁的布料给三个老少爷们一人做了一身新衣裳。赢得公爹的夸赞,男人的宠爱,小叔子的崇拜,一进门就当了家。
时逢农村分田到户,春珍指挥和督促着三个男劳力勤扒苦做,自己精打细算,操持家务,还利用农闲时间走村串湾做点小生意,硬是把个贫困潦倒的家整得一天天红火起来。
三五年时间里,春珍一连生了两个聪明可爱的大胖小子,过继一个儿子给苕货,喜货和苕货后继有人了!他的伯喜得逢人就说祖坟冒青烟了,夸春珍是福星,人旺财旺!这个亲,换得值了!春珍,给一个穷困潦倒的家带来活力和希望。一个好女人,就是一个家庭的救星,福泽几代人。
毛球既是春珍的小姑子,也是她的亲嫂子,亲上加亲。在姑嫂的帮扶下,毛球在婆家受到善待,生儿育女,人也变得,过着吃穿不愁也不操心的日子。
灵醒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是人们最朴实最本真的认知,生儿育女传宗接代,是人们最迫切最执着的追求。无论多穷多苦,都不能断了人类的初心。正是有了这样的认知和追求,人类才能繁衍绵延。生生不息。
只是不知道从何时开始,不凑合、不将就、不委屈、不付出、不牺牲、不婚、不育,追逐自由、放飞自我,恣意生活、乐享人生,成了年轻人的执念,越来越多的“剩男”“剩女”们把过着富裕自由,精致利己的生活当成人生的理想和追求。时代,真的不一样了!
变的是世道,不变的是父母心。岁末年近,不知道有多少父母倚门远眺,目及千里之外,心里默默呼唤在外打拼的儿子:儿呀,带个媳妇回家过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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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作者晓雪授权印象黄陂发布
关于作者 晓雪,中学高级教师。武汉市诗词楹联学会会员,黄陂诗词楹联学会理事。发表过多篇诗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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