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7. 巨兽之亡（15）海上劫掠的终章—“施佩伯爵”（上）

　　本文是“燃烧的岛群”第427篇原创文章，作者群主飞龙。

　　全文共5775字，配图23幅，阅读需要17分钟，2021年1月31日首发。

　　“燃烧的岛群”是二战史军迷的俱乐部，拥有国内一流的二战史专家、作者顾问团。想进群的朋友，请加微信minshengluhao，邀请入群。入群后务必先看群公告，违规者移出群聊。燃烧的岛群欢迎您！

　　海上劫掠，打击和破坏敌方海上运输线，是进入大航海时代以来的惯用手段。这种劫掠如果没有官方背景俗称“海盗”，如果是有某国合法政权站台背书，欧洲人还发明了“私掠证”这种貌似正经的文件，俗称“奉旨打劫”。在大航海时代早期，“两颗牙”从新大陆一船接一船地掠夺殖民地资源时，眼红不过的英法小辈就常常搞这类小动作。若是以堂堂一国海军的正规军舰参与劫掠，名字又变成更加中性化的“海上破交战”，本质上还是那回事。

　　图1. 西方人搞出的海上“私掠船”玩法，本质上是一种破交战

　　即使是进入现代社会，海上世界仍不太平，一战和二战期间，德国海军都尝试以多艘军舰和商船改造而成的辅助巡洋舰深入远海，针对盟国商船实施破礁。这其中最出名的，就是德意志级装甲舰“施佩伯爵”号。

　　一战战败后，德国海军受《凡尔赛和约》的限制只能保留三艘不超过万吨的主力舰，主炮口径不能超过280毫米，而且替代舰必须在被替代舰下水20年之后才能开工建造，盟国的算法是让德国海军的实力只能维护自己在北海的那一点近海，作为一个驯服无牙的中欧国家即可。

　　图2. “布伦瑞克”号前无畏舰，一战后留作训练舰，德意志级装甲舰最早的替代对象

　　但是，没有掌握海洋的国家必然成不了大气候，自1871年德国统一后，就没有停止追求海上强权的步伐，一战之前的建造史就不说，单说德国人保留下来的那些老式主力舰，最早一艘“布伦瑞克”号下水于1902年12月20号，按规定在1922年底就可以开建替代舰。

　　图3. 德意志级战列舰，注意图右上角已经使用了改名后的“吕佐夫”号

　　由于众所周知的原因，一战后的德国经济无力立即上马新的主力舰，设计方案一直拖到1926年才完成细节。虽然德国不是《华盛顿条约》的签约国，也没有能力立即建设高达3.5万吨的主力舰，因此替代舰方案打算采用巡洋舰尺寸的舰体来搭配战列舰级别的主炮，火力强于任何一艘条约型重巡洋舰，航速快于任何一艘条约型战列舰（到设计时为止），远洋续航力能够达到16000海里/15节，显然，一艘近岸防御军舰用不上这么大的续航力，德国人就打算将其用于远海破交战！当然，表面上给出的肯定是训练、科考、救灾之类的无伤害理由。

　　图4. 前方右舷视角，可见德意志级的舰桥主楼相当雄伟，被英法称为“袖珍战列舰”

　　1929年2月5日，首艘舰在基尔的德意志船厂铺设龙骨，1931年5月19日下水并被命名为“德意志”号，这级舰也就被称为德意志级装甲舰（英语：PanzerShip；德语：Panzerschiffe）。计划建造五艘，因此一共向老牌军火商克虏伯公司订购了10座三联装279.2毫米口径的主炮。克虏伯公司建造大口径火炮的底子极其雄厚，其产品远销世界各国，天朝海军和海岸防御也多为采购德英两国主炮，而且性能上德国产品还略胜一筹。

　　图5. 德意志号的下水仪式，可见欢天喜地的吃瓜群众

　　二号舰于1931年6月25日开工，1934年4月1日下水并命名为“舍尔海军上将”号，三号舰1932年10月开工，1934年6月30日下水并命名为“海军上将施佩伯爵”号（下简称“施佩伯爵”号），有些资料完全按照音译为“格拉芙·施佩”号，实际上“格拉芙”就是伯爵的意思，同样还有“格拉夫·齐柏林”号航空母舰实际上是“齐柏林伯爵”号。

　　图6. 参加1937年英王阅舰式的“施佩伯爵”号，远处为英舰“决心”号和“胡德”号

　　最后的两艘因为开工较晚，直接升级为沙恩霍斯特级战列巡洋舰，此处不表。

　　“施佩伯爵”号下水后经过一年半的舾装，于1936年1月6日正式服役并取代首舰“德意志”号成为第三帝国海军的旗舰，该舰的标准排水量12294吨，满载排水量16460吨，比其两艘姊妹舰要略大一点，主要是增加了部分区域的装甲防御，动力系统为8台MAN公司的柴油机，可装载重油2900吨，满载时设计最大航速26节，轻载时跑出过28节以上的极速。

　　图7. 这也是一张著名的照片，1937年5月24日，参加阅舰式的日本海军重巡洋舰“足柄”号和“施佩伯爵”号的合影

　　除了两座分别在舰桥前后的主炮塔外，“施佩伯爵”号还安装了三座双联装105毫米高射炮和8座88毫米高射炮，在舰体两侧各有4门150毫米副炮（实际口径149.1毫米），因仰角问题不能用于防空，中小口径武器还包括8座双联装37毫米高射炮和若干20毫米高射炮。有意思的是，可能是考虑到该舰速度快舰体小，舰尾还安装了两具四联装533毫米鱼雷发射管。为什么安装在舰尾，并且大部分火炮的射界更倾向于保留舰尾方向，很可能是考虑到“拖刀大法”。

　　图8. 德国水面舰只搭载的Ar-196下单翼水上飞机

　　鉴于279.2毫米主炮的最大射程高达28公里，“施佩伯爵”号上安装有一具弹射器，可搭载两架阿拉多公司的Ar-196型单翼水上飞机，用于侦察、火炮校射等。

　　1938年，“施佩伯爵”号安装了一具搜索雷达，最大探测距离仅有15公里。

　　1936年，刚刚服役不久的德意志级三舰均参加了干涉西班牙内战的行动，1939年9月，欧洲战争爆发，真正的考验来到了。早在8月24日和21日，“德意志”号和“施佩伯爵”号奉命分别从威廉港出发，分别赴北大西洋和南大西洋实施破交战，老二“舍尔海军上将”号因机械故障没有参加此次出击。

　　图9. 此作描绘的是干涉西班牙内战时期，注意炮塔上有红白蓝三色识别旗

　　“施佩伯爵”号的时任舰长是45岁的汉斯·威廉·朗斯多夫海军上校（Hans Wilhelm Langsdorff），1894年3月20日生，1912年18岁时志愿加入德国海军，一战中参加了日德兰海战并获得一枚二级铁十字勋章，战后选择继续留在海军，纳粹上台后，朗斯多夫主动申请离开海军部机关，前往海上服役，1936年“施佩伯爵”号刚入役时他就在舰上任职，1937年1月晋升上校，1938年10月正式接任舰长，命中注定这位原本应该成为牧师的人将与“施佩伯爵”号同生共死。

　　图10. 朗斯多夫和他的手下，可能是在放弃战舰之后的葬礼上，他本人行军礼

　　由于商船传递消息很慢，直到战争爆发一个月后，英国海军部才获知德国的大型水面舰只正在大西洋上劫掠，10月5日，英法两国联手抽调了28艘大型军舰，组成8个分舰队满大洋地找这两艘德舰。

　　1939年11月17日，“德意志”号在击沉和俘获三艘盟国船只后，返回到德国占领下的格丁尼亚港，而在此之前的11月15日，该舰已经奉命改名为“吕佐夫”号，以避免舰只被击沉而导致影响国民士气，不管怎么说，北大西洋的初次破交战总算有惊无险。不过也就是在11月下旬，更为强大的两艘沙恩霍斯特级战列巡洋舰经北海驶入北大西洋，继续施行海上破交战，同时也为仍在南大西洋活动的“施佩伯爵”号提供策应。

　　图11. 因为二战初期的这次海战，使得朗斯多夫争议颇大

　　在南大西洋活动的朗斯多夫没打算那么轻易收兵，他们一直在海上活动。9月30日，在巴西伯南布哥附近击沉5051吨的“克莱门特”号，10月7日，在开普敦至弗里敦的航线上击沉4222吨的“阿什利”号，9日在同一航线上击沉4651吨的“牛顿海滩”号，17日还是在这条航线击沉了8196吨的“猎人”号，22日击沉了5249吨的“特里文尼恩”号，11月15日，在马达加斯加以南海域击沉706吨的“非洲贝克”号油船，12月2日，回到南大西洋的“施佩伯爵”号在圣赫勒拿岛与南非之间击沉10086吨的“多里克星”号货船。3日，在同一海域击沉7983吨的“泰罗”号，7日，在特立尼达岛以南击沉3895吨的“斯特鲁恩莎”号。

　　图12. 这幅油画描绘的是袖珍战列舰正在摧毁商船，注意为了节约弹药通常是放炸药

　　朗斯多夫是个很较真的人，他严格恪守自己的战争准则，在发现敌对国船只后，一定要先告警要求停船，然后在撤离人员后才予以击沉。一个插曲是，当朗斯多夫将“非洲贝克”号拦截下来并把船长带到面前时，船长坚称自己航行在距离巴西海岸三海里以内，属于巴西领海，“施佩伯爵”号无权侵入并实施战争行为。争执一番后，朗斯多夫最后说了句“狠话”：“等战争结束后，我再找你算账！”

　　图13. 南大西洋海域图，交战位于距离拉普拉塔河口不远

　　不过，就在12月2日“多里克星”号遭到袭击时，发出了被袭击的方位，并转送至哈伍德准将处，由德舰出现的航迹判断，“施佩伯爵”号正在跨越南大西洋，于12日抵达巴西里约热内卢海区，并可能在13日驶抵拉普拉塔河口。因此，哈伍德带领他小小的搜索舰队前往拉普拉塔河口150海里处，抵达时间刚好是12日晨7时，随即分为两组进行机动。

　　12月13日凌晨5时30分，“施佩伯爵”号上的瞭望哨发现了一大两小三艘船的目标。朗斯多夫一开始判断为两艘驱逐舰护卫着一条商船，5时52分才确认为英国约克级重巡洋舰“埃克塞特”号（HMS Exeter）、利安德级轻巡洋舰“阿贾克斯”号（HMS Ajax）和“阿基里斯”号（HMS Achilles），众所周知，约克级重巡都是以英国的郡名来命名，轻巡洋舰则是希腊神话中的英雄。三艘舰的指挥官是这支G搜索舰队的指挥官亨利·哈伍德准将。

　　图14. 英国约克级重巡“埃克塞特”号，注意只有前二后一三座主炮塔

　　即使按照条约舰的标准，满载排水量10645吨的“埃克塞特”号也是一条“水货”，只有三座双联装203毫米主炮，按照“前二后一”配置，同类的美日重巡都在尽可能多装大炮，英国人却为了提高军舰数量而宁愿定制“低配版”，不过皇家海军心态上还是把自己放在优势地位，这样的“水货”重巡也是强调船艏对敌！

　　图15. 英国利安德级轻巡“阿基里斯”号

　　利安德级轻巡洋舰满载排水量9350吨，装备四座双联装152毫米主炮，前后各二座，火力配置上中规中矩，值得一提的是，约克级和利安德级的最高航速并没有太多优势，大约都在32节，比德意志级装甲舰约快4-6节。

　　这一场遭遇战，双方火炮对比大约是6门279.2毫米、8门150毫米对阵6门203毫米、16门152毫米，听起来似乎八斤八两，不过从射界上来说，英国人优势巨大，首先英国人有三舰，可以调整到全部22门主炮对敌，德国人的副炮却只有一半能派上用场，而且英国人的舰体和炮塔可同时转向以提高炮塔对敌速度，德国人却不得不分散炮塔指向。

　　图16. 艺术创作，英国约克级重巡“埃克塞特”号，背景三烟囱的是哪条？

　　英国记录于拂晓6时14分发现水天线处的烟迹，6时15分，按照既定的战术分开，“埃克塞特”号左急转向，取西北方向，“阿贾克斯”号和“阿基里斯”号继续取东北方向，分为两组实施包抄，同时加速向德舰接近。6时17分，“施佩伯爵”号率先以主炮在22公里外开火，同时继续接近英舰。

　　6时20分，“埃克塞特”号在17.7公里外以舰首四门203毫米主炮予以还击。2分钟后，舰尾的四门主炮也加入了射击。6时21分，“阿基里斯”号开火，23分，“阿贾克斯”号开火，值得注意的是，双方最大速度相加可达60节，相当于1分钟接近1海里，这真是一场硬碰硬的决斗。

　　图17. “施佩伯爵”号d额行动路线图

　　“施佩伯爵”号集中全部六门主炮的火力打击大块头一点的“埃克塞特”号，在第5轮和第7轮齐射时获得了命中，6时24分，一发279毫米主炮弹命中“埃克塞特”号前部B炮塔，当场将两门主炮摧毁，指挥台也被炸毁，除舰长等三人外非死即伤，接下来又有两发命中。

　　图18. “施佩伯爵”号参加的唯一大战：拉普拉塔河口之战

　　不过，随着英国轻巡加入战团，朗斯多夫于6时30分下令分出一门主炮对付两舰，削弱了压迫“埃克塞特”号的火力，这可能是影响当天战局的重要节点。为什么要这么做？以往的分析认为是应付英舰的骚扰，但我认为还有一种可能性，就是朗斯多夫幻想一次能吃掉全部三艘英舰，万一先打沉“埃克塞特”号，另外两艘英舰就不会再乖乖送上门了，随后的战斗进程基本能够佐证这个判断。

　　32分，“埃克塞特”号对德舰进行了鱼雷齐射，未获命中，37分，急剧右转，试图发射另一侧的鱼雷，就在此时，再有两发279毫米炮弹命中，引起舰上甲板大火，前方A炮塔也被击毁，个别隔舱漏水导致减速。很显然，这艘重巡已经丧失了大部分的战斗力。

　　图19. 拉普拉塔河口之战的双方行动图

　　两艘英国轻巡洋舰的152毫米主炮虽然不足以击穿德舰主装甲带，但是极高的射速仍然给德舰带来相当的麻烦，很快，舰上搭载的Ar-196水上飞机便被击毁。朗斯多夫刚刚基本收拾服帖“埃克塞特”号，就打算拉远一点距离，可能是害怕再次遭到英舰的鱼雷攻击，也可能是暂时躲避一下密集的炮火。

　　大约在6时45分左右，“施佩伯爵”号释放烟幕并西转向，准备撤出战斗。两艘英国轻巡增速至31节紧追不舍，“埃克塞特”号坚定地从另一侧跟上继续追击。追击战持续了30多分钟，7时20分，两艘英舰的一轮齐射有数弹直接命中，使德舰舰体中部起火，指挥台损伤，船舷和舰首多处受伤，最大弹径达1.5米。不过最为关键的是，德舰主炮和动力未受损伤，仍然保留了航速和火力，主要装甲防御带都经受住了考验。

　　图20. 一艘英国利安德级轻巡

　　7时30分，“埃克塞特”号因炮塔失效而退出了战斗，驶往英属福克兰群岛紧急维修。40分，两艘轻巡也放弃了追击，施放弹幕向东撤退。“阿贾克斯”号有三座主炮塔被击毁，同时三舰携带的弹药消耗颇大，再打下去更加占不到便宜，保存实力并呼叫其他舰只前来围剿才是正道。

　　8时，双方已经脱离到约30公里距离外，“施佩伯爵”号仍可以偶尔打上一两炮，两艘英舰则不紧不慢地追踪着她，如同一群不愿放弃受伤猎物的海狼，由于双方的速度差距，德舰如果不干掉他们，是没有可能甩掉他们的。

　　图21. 英国约克级重巡“埃克塞特”号参与的河口之战，注意前两座主炮被击毁未能表现出来

　　“施佩伯爵”号彻底暴露了！

　　朗斯多夫还能怎么选择？

　　回头再跟英舰战个痛快？

　　——不可能了，两艘轻巡不会再跟“施佩伯爵”硬刚到底。

　　一路狂奔跑回德国本土？

　　——可能性极其微小。

　　举手投降？

　　——德国海军将从此都抬不起头。

　　图22. “施佩伯爵”号脱离战斗后来到乌拉圭首都

　　只有一条路存在理论上的可行性——逃往150公里外的中立国，谋求外交上的可能性。毕竟此时战争刚刚开始，德国的主要对手只是老弱帝国英国和法国，德国的海军虽然弱于对手，但是综合国力强大，战争结局尚存在极大变数，搞不好打个半年就停战了，毕竟此时的西线还在经历着“静坐战争”。

　　图23. “施佩伯爵”号正在进入蒙得维的亚的港口

　　当天下午，“施佩伯爵”号改变航向，朝着乌拉圭首都蒙得维的亚的方向驶去。等 待着这艘巨舰和朗斯多夫上校的，是当时尚无人知晓的命运！

　　未完待续！敬请期待！

　　“燃烧的岛群”是一个专注于太平洋战争和中日战争回顾的军史网，首创于2000年5月，2005年至今论坛在线，2017年转战公众号（ID:bikunet）和自媒体平台。本站力求依据翔实准确，点评角度独到，不吹不黑不喷，已完成作品包括珍珠港11篇、中途岛7篇、巨兽之亡12篇、制胜神器3篇等，欢迎新老朋友们持续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