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怪故事》“好人”刘老太

无极县南门大街上，有一座院落，院子的主人，是当地的富翁，姓黄。夫妻二人，只生了一个女儿。从小被许配给保定府书香门第柳芳华的儿子柳和，两家时有来往，黄家夫妻对这位女婿也十分中意。

最近几年，两家的来往稀少了，原来，亲家柳芳华已经去世，柳家的家境已经大不如从前。为了这件婚事，老夫妻在私下不知道议论过多少次，着实为女儿的未来担心。

这年深秋，无极县的南城门，走进一位十分落魄的年轻人。他虽然是读书人打扮，但是一领长衫破旧不堪，从憔悴的脸色，看得出他大约好几天没有睡好了。由于走了很长的路，一双鞋子不仅沾满尘土，鞋跟处也有些脱落。

当他看到大街上那座黄家的院子时，脸上却禁不住露出一丝笑容。好不容易来到丈人家，总算能够找上个可以依靠的人了。

想到这里，年轻人略略拍了拍衣衫上的灰尘，走到黄家门边，对正在门口晒太阳的家人说；“麻烦这位大哥通禀老爷，说是保定柳和前来.拜访。”

那家人猛地睁大双眼，张开嘴刚要说话，又突然把话咽了下去，皱着眉头从上到下打量了柳和一番，挤出一丝笑容说；“柳公子来得真不巧，我家老爷带着夫人小姐一同到乡下去了，公子如果方便，请后天再来吧。”说完，太阳也不晒了，“哼”了一声进了院子，“砰”的一声把门关了个严严实实。

柳和惊讶地呆在门前，几次想举步上前敲门，伸出去的手却又缩了回来。他一跺脚，回转身子便想离开，刚走了几步，又迟疑地停下了脚步。一阵秋风吹过，院子里那棵梧桐“飒飒”作响，几片黄叶吹出墙来，打在柳和脸上。

他满脸凄然，只觉得身上阵阵发冷，肚子也“咕咕”叫了起来。想到自己从保定走了几百里路到无极，随身只带了三天干粮，最后一块饼已经在进城前吃了，黄家丈人丈母见不到面，这日子怎么过得下去？他进退两难，徘徊在黄家院墙之外，感到无比悲哀。

这时候，黄家对面的一家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了，门里走出位四五十岁的妇人。她迎面看到柳和，停下脚步仔细打量了一会儿，大声地喊出声来：“啊呀！这不是柳姑爷吗？什么时候到的？怎么不去见你丈人丈母？”

柳和朝她打了一拱，凄然一笑，说：“刘婆婆，小生刚才到无极，听说黄家伯父下乡去了，才没进府叩见。”

“咦！”刘老太奇怪了，“黄府一家好好地在家呀？怎么......她打量了柳和一眼，突然明白过来，便对柳和说：“柳公子，先到我家坐着，我给你进府去说话。”

把柳和安排好，刘老太便从后门进了黄府。转过厨房，她来到大厅后面的窗户下，只听得黄家老爷正在厅中大声地发着脾气，黄家女儿在角落里哀哀地哭，黄夫人正在劝女儿。

看到刘老太进来，黄老爷立刻安静下来，叫夫人女儿进房去，问刘老太有什么事。

刘老太沉思了一会儿，这才款款地说：“老爷，这件事本来不该我多嘴。只因为我从小看着柳公子长大，知道他不会是个没出息的人，才来跟老爷讨个情。如果留下他不方便，老爷也应该给他一点接济，好让他早日发达，不致于辜负了老爷跟他父亲一番情意。”

黄老爷冷笑一声说：“他要是能发达，也不会把柳家败得这么干干净净!今天居然到门上来找我，让我在街坊面前丢这个丑。”

刘老太说：“哪家富，哪家贫，并无定数，也不见得今天穷了，今后就不会再富起来。他是你黄家女婿，现在走这么远的路来了，老爷也应该给他一点面子。”

黄老爷生起气来：“我就是恨他不给我面子，才不让他进门。今天我的话说在这里，他哪一天能够吹吹打打上门，娶我女儿回家，我依然认他这个女婿。要是做不到，别怪我翻脸。”说完，叫家人送客，自己一甩衣袖，进房去了。

柳和坐在刘家，正在等候刘老太的消息，只听得门声一响，刘老太满面怒容从外面进来，便知道事情已无法挽回。他呆呆地坐在桌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刘老太也不说什么，默默替他煮饭做菜，跟他一同吃饭。

饭后，她到房里取出一只木盒，倒出盒里的几百文钱，对柳和说：“黄家小姐一片真心，老身是知道的。只是她老父嫌贫爱富，不肯接纳你。老婆子只有这么一点钱，你拿去当盘缠。回保定之后，好好争口气，我老婆子静听你的好消息。

柳和满怀希望而来，憋了一肚子窝囊气回去，幸亏有刘老太仗义相助，才不致流落他乡。回保定之后，从此不再到无极来了。

世事多变，果然不出刘老太所料，过了几年，黄家忽然遭了偷，值钱的东西被窃去一大半。过了几个月，又因为生意上

的纠纷，跟人打了一场官司，家境便衰败下来。眼看女儿一天天长大，柳和又没有一点消息，便收了一位陕西商人的五十两银子，准备把女儿嫁给他。

女儿听到这个消息，连夜偷偷逃出无极，一路上，她用泥灰涂黑脸颊，抖乱头发，一边乞讨，一边往保定走去。十几天之后，她才来到保定，敲开柳家的大门，看到柳和十分惊讶地瞪着自己，满腔的冤屈一齐拥上心头，禁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柳和听完她的哭诉，对她的一腔真情十分感动，立即帮她换了衣衫，梳洗干净。柳家虽然贫困，吃了千辛万苦的黄家女儿却感到分外的温暖，小两口便一同苦苦地过起日子来。

无极的黄家，自从女儿出走后，老夫妻找了好久没找着，陕西客人的银两却已用去了一大半。那陕西人以为黄家故意欺骗他，天天上门吵闹。万般无奈的黄家老夫妻，只得把房子卖去一大半，自己搬到厨房里住，才算还清了债务。从此以后，日子更加难过。

又过了两年，无极县的南门外，柳和乘着华丽的马车，带着大批仆从又来了。他在黄家小姐帮助下，不仅逐渐恢复了当年柳家的家业，而且由秀才考中了举人，比起父亲当年，家势更加煊赫。

他这次到无极，是不忘刘老太的恩德，特意来看望她的。同一条街上，黄家大院早已换了主人，黄家老夫妻龟缩在厨房里，不敢露面，只怕柳和上门提出亲事。

对门的刘老太却喜出望外，杀鸡做饭，招待柳和。柳和送了她一百两银子、几套华贵的衣衫。刘老太望着这贵重的礼物，不觉又转喜为悲，叹着气，把黄家女儿不愿嫁给陕西人、独自出走的事告诉柳和，感叹她没有福气，等不到柳和再来无极。

柳和听着她说的一切，只是笑眯眯地邀请刘老太到保定作客。

刘老太跟着柳和到了保定柳家，才看到出门迎接的，居然是失踪了几年的黄家小姐。刘老太一边听黄小姐讲逃出无极的经过，一边高声诵佛。听着听着，刘老太激动得直淌眼泪，夸奖黄小姐有志气。刘老太高高兴兴在保定住了几天，黄小姐送了她好多礼物，派车送她回到了无极。

按柳和的意思，是不让刘老太把黄家女儿的事告诉她父母的。回到无极之后，刘老太左思右想，实在不忍心叫黄家母女骨肉分离，便亲自到黄家后院，把自己在保定见到他们女儿的事都告诉了老夫妻俩。

黄老汉又喜又愧，喜的是女儿有了着落，愧的是自己实在无脸再上女儿女婿的门。黄老太却一心想见女儿一面，再三恳求刘老太帮忙。刘老太热心热肚肠，跟她约好，叫她化妆成卖花的老太婆，偷偷地到保定跟女儿见面。母亲来了，只得等柳和出了门，才让母亲从后门进屋。

有一天，黄家女儿得到刘老太送来的消息，却又不敢让柳和知道母女俩正跟刘老太一同坐在房里说话，柳和突然回家来，看到一位卖花婆居然大模大样坐在妻子房里，不禁十分惊奇，立即追问起来。

刘老太急忙上前说：“姑爷，这是我带进来的人，小姐跟她说话，也是我的意思。”柳和这才转怒为喜，和颜悦色地叫她们坐下来。

回到无极，黄家老太太伤心极了，絮絮叨叨一直责怪丈夫，说他不该嫌贫爱富，冷落了女婿；更不该把女儿卖给陕西客人，害得自己的女儿不敢当着女婿的面认母亲。老两口成天吵吵闹闹，无法再过日子。

不久，黄老太气得生起病来。刘老太实在看不下去了，想到这件事只能怪黄老汉一个，黄家老太并没有多大过错，便自告奋勇又去了保定，当着黄家小姐的面，劝柳和宽宏大量，让黄家母女团圆。

柳和并不是个十分固执的人，听了刘老太的劝解，便派人去无极，请丈人丈母到保定来定居。黄家老夫妻到了保定，柳和待他们倒是客客气气的。

过了几天，丈母娘住在女婿家十分开心，那老丈人却越住越不是滋味，终于找个借口回无极去了。

参考资料《此中人语》

作者/来源：雨窗闲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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