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宝鸡血社火，看别的社火都咳嗽

　　春节期间，来宝鸡玩的人，都有机会重新认识一下社火。

　　陈仓区赤沙镇和陇县东南镇坐在农用三轮车上的社火队伍，会用实际行动告诉你，“看社火吗？能把人吓到尿裤子的那种。”

　　中国社火看陕西，陕西社火看西府。就算你是要考个村官，都得要掌握这个知识点才行。

　　每年春节，宝鸡都会举办盛大的社火活动。

　　从市区到县区再到乡镇，常规的社火队伍构成，主要包括秦腔故事人物，舞狮，大头娃娃等，伴随着锣鼓声的低噪，图的是一个喜庆，图一个红火。

　　而血社火主要研究怎么吓得你心跳加速。

　　这种对于社火的理解显然已经进入到了阴间层面。即便是经典的cult片，在它面前也显得黯然失色。

　　电影院里才能看个3D电影，血社火完全是沉浸式的。

　　“有一年过年逛街，在路边看到个西府一日游的广告牌。导游问我，去宝鸡吗？吃臊子面，深度体验当地过年民俗，当天往返。在看完血社火回家之后的好几天里，我都以为那天不是西府一日游，而是TMD参加了一次地府一日游。”

　　你很难在影视剧之外看到这种独特的化妆手法，第一眼就能让你怀疑自己不在地球。

　　每个演员都浑身是血，皮开肉绽。脸部、眼部、额头、脑袋、肚子上插着刀、斧、锥等各种利器，甚至还有板凳、板砖等。

　　这种场面别说外地游客背不住了，就连宝鸡本地人第一次看到，都要忍不住想问一句，“咱能来点阳间的的东西吗？”

　　在普天同庆欢乐中国年的氛围下，血社火就像一股社火界的泥石流一般让人无法呼吸。

　　宝鸡虢镇的老乡对刀郎的“2002年的第一场雪，比以往时候来的更晚一些”这句歌词，一定有别样的理解。

　　因为相比2002年，2001年的血确实来得早了一些。

　　那一年，陈仓区赤沙镇血社火第一次出现在宝鸡虢镇街头，原本玩命挤着往前站看社火的人，在看到迎面走来的血社火队伍时，第一反应是扭头就跑。

　　“小时候跟着爸妈看过一次血社火，见到有个演员脑袋上别了一把铡刀，满脸血的从我跟前过去，从那儿以后我都不敢再看《还珠格格》了。”

　　■ 图片来源：天涯社区@晓风残月1984

　　这还不是人们第一次看到血社火时候最夸张的反应。

　　上个世纪，除过宝鸡，血社火在陕西渭南、兴平等地都有过，兴平的叫八斩，渭南一带叫血故事。

　　陕西南堡村当年演血故事，很多围观的人以为社火队真的是在现杀活人。有人甚至当场落泪，像《新警察故事》里成龙语重心长地劝吴彦祖“收手吧！阿祖！外面全是警察！”一样，劝社火队别这样干了。

　　哪怕是有人告诉他们这是假的，但依然有人坚信，耍社火的是真的杀人了。

　　“他们（指社火队）不知道把外面谁抓到这，给杀了。人家家人找不见这人，都被他们弄了血故事了。明明就是杀人了，你看那肠子肝花都戳出来了。”

　　即便是经过BBS时代天涯鬼话以及各类恐怖电影熏陶过的互联网原住民们，在看到血社火的图片或者视频后，都觉得后劲儿有点太大。

　　“昆汀·塔伦蒂诺都没征服我，但血社火行。”

　　作为一年一次的社火表演，宝鸡的血社火每年都会定时刷新人们对社火的认知，加深人们对宝鸡这块土地的魔幻认知。

　　根据当地人的描述，古早的血社火更具有艺术追求，演员的脸会被化成跟死人一样的黄颜色，没别的原因，就是这样看起来更恐怖。

　　比这个更狠的是陇县，如果你是在陇县准备看一场原汁原味的血社火，憨厚的老乡们会笑眯眯地告诉你，白天别看那些固定不动的，晚上来就行。

　　俗话说，看了恐怖片，不敢走夜路。这句话对陇县闫家庵村的村民来讲已经完全失灵了。

　　村民们围聚在旷野，就着火堆以及昏黄的灯光，看满身是血，脑袋上扎着各种工具的血社火表演，品评谁演的好谁演的一般，比春晚看着都攒劲。

　　上世纪曾经有段时间里，血社火在陕西几乎已经绝迹。

　　兴平八斩据说恪守祖训十年一演，神龙见首不见尾，想看一眼得靠缘分。渭南一带血故事直到新世纪第一个十年以后才借着互联网出现在人们面前。

　　从上世纪八十年代初，宝鸡陈仓区赤沙镇三寺村每年都会组织血社火队伍，去乡里跟其他村子的社火比赛。就此为血社火续上一口气，并在这之后逐渐从村子走向全国。

　　乡里人没什么忌讳，到该耍社火的时候，争的是自己能不能参与进去耍一把。即便是演血社火，要干的第一件事儿就是问老人们，自己能不能挨刀。

　　“你给我留二十个人的名额就行。”

　　“保证能来啊？”

　　“能么，男的女的都有哩，你就保证都能耍上。”

　　“那不成，不一定所有人都挨刀。”

　　“那就让男的大部分都挨刀。”

　　这种看血社火表演，几乎已经成了去宝鸡过年的一种标配。

　　在媒体的报道中，每年都有无数的人，带着相机、无人机、手机等拍摄工具，不顾舟车劳顿，奔赴陕西宝鸡，就为了看一眼原汁原味的血社火。

　　有经验的老法师，进村就端着相机咔咔咔的整活儿。在社火开始表演之前，就占好了最佳位置。

　　来的晚了只能上梯子。

　　血社火，是老法师们忙碌一天之后，回顾春节赴陕西拍照采风的刚需词汇。

　　拍啥都没有春节期间拍血社火来劲，这是一条定律。

　　但没有一个老法师，能够用手里的相机记录下血社火是如何化妆的。

　　这一点谁都不行，据说，当年央视老大哥想拍血社火纪录片，到化妆环节直接被拒之门外。还有人说，为了不让化妆秘密外传，血社火不但传男不传女，就连非物质文化遗产都没申请。

　　有故事情节以及cult风格浓郁的诡异妆容，是血社火吸引互联网人群的两大秘密。

　　无论是哪儿的血社火，化妆都是密不外传。

　　当年大荔人嘲笑迪村人不知羞，十五社火十六耍。原因就是迪村社火班子跑到羌白，把人窗户戳了个窟窿，顺着窟窿偷师学艺，才学到了更多的血故事化妆手法。

　　不要忽视任何民间智慧。看似粗犷的老乡，在化妆这方面实在太能打了，各个都是表现主义大师。

　　一根平平无奇的猪大肠，在于谦他爸王老爷子那里也就只能被做成刺身食用。但在陕西老乡手里，猪大肠就可能是血社火的道具。

　　没有别的企图，就是为了呈现一刀扎下去，肠子外翻的那种效果。用五毛钱的道具，能整出比影视剧里五毛特效更震撼的视觉效果。

　　而在种种血腥猎奇之外，根植于民间的血社火想要表达的是乡里人最为朴素的善恶观念。说书唱戏，故事里都在讲的是一个好人会有什么样的结局。

　　但在陕西宝鸡，老乡们在传达这一观念的时候选择了逆向操作。

　　故事情节主要来源于《水浒》，表现手法就是怎么打杀坏人。像赤沙镇的“快活”，演的就是“七拳六脚十三件”，意即西门庆的13个打手，本来想用刀、斧等打武松，反被武松把这些刀、斧扎进他们身体。

　　你要做坏事，当坏人，后果就是连板凳都能楔到你的脑子里。

　　■ 图片来源：美篇@面条

　　“我就经常教育俺村那些娃们家，要做好人哩。当个哈怂，结果就是血社火里那些反派的结局。”

　　有时候你很难去细究这种关于善恶的教育方式是不是正确以及有用的，或者到了如今，人们其实已经不再关注血社火想要传达出来的意义。

　　人们从远方赶来，在凄冷黑夜包裹的旷野之中，体会一种近乎原始的刺激，之后各怀心事的离去。

　　“如果说赤沙镇的血社火在视觉上震撼人心，闫家庵的血社火则靠夜色渲染出的气氛，把人的魂魄给拿掉了。虽然最后的刀斧劈面一晃而过，且含混不清，但正是这影影绰绰，使原本古老带血的社火更显神秘和诡异。”

　　不过，血社火对于赤沙镇三寺村来讲，已经突破了文化层面的范畴，而是有了更多实际性的意义。

　　十几年前的一篇新闻报道里写到，“随着`快活’走出山村，他们的眼光开阔了，思想解放了，经济发展了。上世纪80年代末，三寺村通了电，90年代电视机普及，前些年村里一下安装了上百部电话。村里年轻人几乎没有在家闲着的，百分之六十的成年人都出去打工。但几乎没有下煤窑光凭力气挣钱，许多人上过职业高中，凭技术吃饭，最差是搞建筑，有去广东、上海的，也有去北京打工的。”

　　尽管因为疫情原因，血社火等年俗活动无法像往年一样正常展开。但老乡们早就把自己的愿望表露在曾经的表演之中了。

　　作者 | 陈锵 | 贞观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