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生鬘｜慈力王

往昔世中，菩萨一心想着救度众生，崇尚慈悲，不断提升无与伦比的美德——布施、谦卑、矜持、调柔之类，适合利益世间的高尚情怀。据说，他有一世作国王，慈心善待一切众生，名曰‘慈力’。

国王待下属，能同甘共苦；

秉持剑和法，方便为守护。

剑唯作庄严，诸王已归服；

处事依正法，为民谋幸福。

行赏与处罚，不违越法度；

仁心并善巧，为民作慈父。

就这样他以正法治化，运用自己的诚恳、大度、镇定、智慧和其它美德饶益他人，为自己成佛积聚广大资粮。

一天，五个夜叉因为冒犯毘沙门天王而遭到放逐，来到此国。这帮食人精气鬼怪，专以杀害为能。它们看到这个王国展现一派繁荣富饶景象，意识到国民远离灾患，安乐知足，充满活力，喜欢举行各种节庆娱乐，于是生起吸食当地民众精气的恶念。

浑身解数全用尽，国人精气不能得；

国王强力作守护，故诸夜叉无力获。无论它们如何用力，连一个国民也不能衰损，于是在一起商量：诸位，怎么搞的？

他们不具胜闻修，或以神通妨吾能；

然而我等皆无力，徒具食精气者名。

它们摇身一变，成为一队游方婆罗门，看见树林里一个牧牛人，坐在树荫下的草皮上。他头上戴着林间花木编成的花冠，脚上穿着鞋子，右边地上放着棍棒和斧头。他独自一人在搓绳，还一边哼着小调。

它们一行走过去，模仿人语对他说道：朋友，一个人在这荒无人烟的树林里放牛，你怎么不害怕？

牧牛人看着它们，说：怕什么呢？

夜叉说：你以前都没听说过夜叉、罗叉、毘舍遮，这些妖怪很残忍？

友伴具多闻，苦行护身符，

得此也不敢，放纵不恐怖；

侥幸或能免　食肉血罗叉。

无伴居幽林，焉能不生怖？

牧牛人听了开怀大笑，对它们说：

此国人民众，有大护身符，

天主莫奈何，鬼怪又何如？

故我游荒林，如闲庭信步；

暗夜似白昼，独自如处众。

夜叉们听了非常奇怪，假装恭敬地怂恿他：善心人啊，你得告诉我们，得告诉我们，你们神奇的护身符什么样子？

他又一次大笑着回答：听着，我们神妙的护身符什么样，

胸怀宽广等金山，玉容娇美同秋月，

臂膊圆长牛王目，步如犍牛是吾王。

这就是我们绝妙的护身符。说完这些，带着鄙夷不屑而又惊怪的目光望着夜叉们的面孔，他继续说道：啊，真不可思议，不是吗？

吾王威名扬四方，尔等如何不听闻？

或先曾闻未入心，不信吾王如此神？

或汝来处之国民，轻毁漠视于道德；

或其善业已耗尽，吾王大名远避之。

无论如何，你们能从蛮荒之地来归此土，多少还有点儿善根。

夜叉说：好心人，告诉我们，这位国王有何神德，国内人民一点不受鬼神伤害？

牧牛人答道：我们君王发了大愿，你们可知，尊贵的婆罗门，

他的力量靠友善，从不发怒不粗语；

军队只是随传统，不靠大军挥旌旗；

正法治化非伎俩，妥善保护其土地；

财物用来奖善人，不义之财决不取。

我们君主具足的功德还有很多很多，所以灾障不临国界。可是，我所知道的实在少之又少，要想了解吾王的绝妙功德，最好是到王都去。在那里你们会目睹人们的日常生活，会看到他们如何坚守贤圣法律，热爱各自应尽的义务；由于食物、利养丰足，他们都愉快、充满活力；衣着典雅，而不标新立异；对远方贵客充满热情。一谈起国王的美德，他们就充满狂喜，滔滔不绝地颂扬他的荣耀，就像持诵趋吉避凶的咒语。看到这一切，你们才能思量我们君主的功德。如果对他的功德生起敬仰之心，不难目睹，因为你们只要愿意，总有可能见到他。

国王障碍了它们的威风，这已经让夜叉们愤愤不平；饱含激情地如实称颂他的功德，也丝毫不能减弱夜叉的恶心。

具德之人愚不喜，见他歌颂倍生瞋。

想到国王好施，夜叉们便想借此机会害他。在一次国王接见时，它们走上前去，向国王要饭吃。国王大喜，命令有关臣属：“快去，给婆罗门献上美食来。”然而，虽是大王御膳，夜叉们却不想要这食物，就像老虎嫌弃青草，说它们不以这个为食。国王听了，走过去说：你们喜好怎样的膳食

好让他们拿来？夜叉回答：

莲花眼君主，你是仗义人；

活人热血肉，是夜叉饮食。

说着，便恢复了它们的狰狞面目：血盆大口，獠牙外出；双目通红，凶光乱睒；鼻头扁平畸形，鼻孔大张；发髭黄赤，有如火焰，肤色如同黑云。

国王看着它们，知是非人，明白了不吃所送饮食的原因。

君主性慈悲，爱物心纯真，

虽知是夜叉，而复增悲悯。

出于对夜叉的深切怜悯，他这样思维：

对于慈心人，此饮食难寻，

又要日日找，当生大苦恼；

即使无慈人，或得或不得，

不得白辛苦，若得事更糟，

夜叉食肉血，心恶无慈悯，

日日毁前程，受苦何时了？

既然如此，怎么才能得到这样的食物供给它们？伤害他人性命的事，哪怕一天也不能做！

我不忆何曾，拒绝来乞者，

令其怀沮丧，若寒风荷池。

何用苦寻思？我已经知道该怎么做了，

以自血肉供夜叉，非此何法更适宜？

自死动物血肉冷，不能满足饥渴体。

一则是，叫我如何从其他有情身上取血肉？一则是，来乞者由于饥渴，面色憔悴，眼窝深陷，我如何能再苦恼它们，让它们更加一重败兴而归的沮丧？所以，正是该如此办理的时候了。

此身常病苦，如恶性脓疮；

如今该用它，成就殊妙事。

决心已定，大士因为欢喜涌跃而容光焕发。他指着自己的身体对夜叉说：

我此血肉为利生，款待客人今捨掉；

此行对我成大福，将来能感大果报。

夜叉虽知国王意志坚定，却狐疑不信，这对它们来说过于神奇，于是说道：

见可怜乞求，已显其苦恼；

尔时如何行，施主应知道。

国王知道它们同意了，十分高兴，命人去叫御医，来开血管。这时大臣得知国王决心献出自己血肉，感到不安、困惑、气恼，出于对他的爱戴，他们断然劝止：陛下，不可肆意过分宠施，以致到了不顾行为后果的地步，不计对王室及忠贞臣下的祸福。陛下不会不知恶鬼的本性。

明君须知妖鬼性，乐见臣民灾祸临，

专以害他为能事，此是其性仁应知。

陛下不计自利乐，专为百姓受苦劳；

停息捨己血肉心，此非明智君应知。

无疑唯陛下力护，恶鬼不能害臣民；

欲加灾祸成徒劳，夜叉又把阴谋呈。

诸天喜欢油脂等，举行祭祀用火供；

陛下净妙精制食[3]非此恶鬼所喜用！

虽然陛下用意非我等能知，然而，以臣下职责，我们决不能听从此事。为了五个夜叉，令全体人民陷入大祸，这难道叫作陛下正行？而且，有什么理由令人觉得陛下少人爱戴？我们的身体现成，都受主上支配，我们的血肉何以被您忽视，而您非要献出自己的？

国王对这些大臣说道：

所求物分明，有何能说无，

或说不能给，叫我打妄语？

谬为正法首，下属乐随行；

我自入邪径，属下当何从？

发心为属众，身力从此生；

我昧心自私，何力福百姓？

说我显得少人爱戴，臣属血肉现成，王自己献出肢体。这是说的爱敬语，充满关爱和真切同情。我有辩解理由，莫以为是缺乏信任，才堵死了你们奉献爱心之路，或者制造怀疑的稠林，而是

朋友财损减，或复遇逆缘；

此时当救助，而非贫济富。

我肢体现成，强壮多血肉，

特为供来求，他人不相干。

不忍外人苦，岂忍自眷属？

故我献自肉，亦是他所求。

对本人的爱执，使你们敢于为我的正行设置障碍，不要再反对我的决定。实在说，诸位还不习惯如法应对我的来乞者。另外，还要这样想：

他人求福而施食，有人阻挠是与非？

我此种施不应疑，还有什么好争执？

只要对此事略加思考，就能纠正错误想法，与为臣的地位相称。其实，诸位应当随喜赞叹，而不是一脸焦灼。何以故？

求财求物求用具，日日可见不稀奇；

如此来乞甚难得，离欲天人也难遇。

此身危脆苦所依，下劣自爱甚可惧；

稀有乞士现在前，稍作犹豫也小气。

诸位，请不要再作阻挠。

这样劝说之后，他叫来御医，切开五条血管，对夜叉说道：

敬请受微供，助成我义举，

令我今获得，无上大欢喜。

夜叉同意了，双手接住王血而饮。这血殷红，犹如红旃檀。

王身犹如金山王，血如慈云映夕阳；

夜叉吸食力不减，体健神清血更旺；

此由王得胜欢喜，及得广大慈忍力。

夜叉解除了焦渴，对国王说已经喝足。

念已放下此色身，不知恩养众苦依，

用它款待来乞客，国王对此更满意。

这时国王由于欢喜踊跃而更加神情自若，他操起利剑，锋刃若青莲般寒光闪闪，精致的剑柄宝光映彻。他以此剑切下片片身肉供养夜叉。

布施生喜悦，不容切肤痛，

一次又一次，不令悔恨生。

切割疼痛起，遂因欢喜退；

疼痛难入心，来回受疲累。

以身肉布施，虽独自欢喜，

夜叉冷酷心，亦渐渐消融。

乐法慈悲心所使，弃捨自身利他人；

此人能够转怒火，化作调柔信解心。

夜叉看到国王神情泰然地自割身肉，面不改色心不跳，被感动得极为调顺和钦佩，

神奇太神奇！是真还是幻？

心乐生此想，瞋怒顿平息；

恭敬赞王行，以此表信服。

它们高呼：‘够了，够了，陛下！快停止伤害您的贵体！您的惊人壮举能赢得一切乞士之心，我们感到满意。’它们大为激动，恭敬磕头，恳求国王停下。然后扬起满是惭愧泪水的脸，极为关切地仰望着他，继续道：

宜乎美名遍称颂，吉神来住捨莲池！

天人虽得帝释护，下视此土生妒意。

何须多说，能得到像你这样的明君佑护，真是福气！而我们给您带来痛苦，十分内疚！我们罪行累累，希望与您结此胜缘，令我们将来得到解脱。我们希望知道：

不计王室乐，于国得自在，

求何妙高位，而行此难行？

是整个南洲，还是毘沙门，

或得帝释位，与大梵合一？

汝意志坚决，此皆不难得；

请王赐欢喜，或能令吾闻。

国王说道：听着，我所追求的是什么。

有为荣耀崇高位，得之辛苦失之易；

乃至不能令满足，更难令心趣静寂。

故我不求帝释荣，何况下劣王南洲；

或者独自得离苦，我心对此不满足。

无怙众生我所系，灾横煎熬心忧戚；

乘此功德获佛智，降伏贪瞋烦恼敌，

普救众生出有海，老病死浪相搏击。

夜叉闻听此言，欢喜毛竖，向国王稽首道：您的言行跟您的超绝意志相应，因此我们敢于断言：如是大愿不久定会圆成。

您所有努力，为救诸有情；

成佛小留神，别忘我等众。

我等太愚痴，自利都不知，

让您受折磨，原谅吾所作。

请垂慈教诫，我等当随顺；

以同样信任，如您诫诸臣。

国王知其信心已生，顽心已捨，这样说道：不必非理苦恼。其实你们对我所加，不是折磨，是利益！还有，

正法之路不平坦，怎能忘记同行伴？

我成正觉先度汝，为汝先转正法轮。

汝若欲行令我喜，如避毒药避此恶：

杀害偷盗淫他妻，妄语恶言饮醉酒。

夜叉答应依教奉行叩头右绕，然后忽然不现。而当大士决心施舍自身血肉时，

大地六种动，引起金山摇，

天鼓自然鸣，花木非时荣。

妙花纷纷降，风吹成云盖，

或如妙花鬘，周匝供国王。

大海波涛涌，似欲阻君主，

激情澎湃潮，跃跃欲奔来。

天主心不安，推求其缘故；

惊惧见王苦，匆匆降王宫，

见大众忧惧，唯王不在乎；

虽处危急境，表情却镇定。

帝释见惊奇，慢慢走上前，

以天美妙音，欣喜而称叹：

圣行达峰巅，美德成宝库！

利他显慧心，堪为大地主！

如此赞叹一番之后，天主帝释用仙草为王止痛，这仙草一半源自天上，一半人间所用，能立即愈合伤口，令其身体平复如初。国王待以上宾之礼，尔后帝释还归天宫。

图：网络 文：太姥山平兴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