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纪合｜祖母却银全忠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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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母却银全忠义

文/周纪合

故事发生在七十多年以前。

祖父患急病去世，给年轻的祖母丢下大小五个孩子。那时祖母生小姑还未满月，家里房无一间，地无一厘，还是靠亲朋草草埋葬了祖父。祖母在佛前立志明誓，要苦守节操，把孩子抚育成人。

日月磨人。为了一家人的生计，祖母起五更，睡半夜，纺织不停，凭两只手翻花卖布抚养着五个未成年的孩子。母子们今天借住东家的马房，明天借住西家的粉房，过着居无定所的日子。

到了1933年，男孩子已经能动手脚了，有的给人扛长工，有的送去当学徒，家里就只剩下祖母、两个姑姑和母亲（母亲为童养媳，时年十岁左右），借住在人家的马房。平日里母亲姑姑纺线，祖母织布、上集市卖布换花，秋麦二料收获季节捡拾庄稼，日子十分的艰难。但不论怎么困难，祖母都教育孩子们要“嘴牢手牢”，“清白做人”。母女们捡拾庄稼，从来都不偷不摸，主人会把馍、菜、汤送到她们身旁，有时拾得多了，还会用载庄稼的车捎回。

一天中午做饭时分，祖母剁馍，母亲烧蒸锅。突然母亲内急，就让大姑母烧锅，她去上茅房。母亲蹴在茅房，发现前边有一个黑明黑明的东西。这不是个流皮杠（小孩子用瓮片做的方形玩具）吗？母亲拿起来一看，原来是一个用黑平绒布纳得严严实实的小布包。刚一拆开，“哗啦”掉出来四个银元来。穷人家的孩子，那见过什么银元，见过铜元已经是万幸了。母亲听人说拿了白铜元要烂手脚，吓得撩起裤子就跑回灶房。看到母亲变脸失色的样子，祖母问为什么，母亲回答后院有“白铜子”。在祖母的鼓动下，母亲从后院拿回了“白铜子”。一见“白铜子”，祖母气不打一处来，拉起灶前烧锅的大姑母，一手挽着头发，一手拿着炭锨就是一顿暴打。边打边骂：“拾翻猴，我邰（藏）的东西总能让你翻到！”原来是祖母把大姑母（那时也就十一二岁）许配与人，婆家给了几块银元的彩礼，穷人无柜无箱，就把它藏在烂被套里，祖母断定是大姑母从被套里翻出后拿去玩，所以不问青红皂白就大打出手。祖母性情刚烈，加之日子艰难，时常拿大姑母出气（但对母亲从不打骂）。姑母正在灶房烧锅，懵懵懂懂，还不知道挨打为什么。祖母一出灶房门，姑母又来打母亲：“懒驴懒马屎尿多！一做活就上茅子，想方设法害人哩！奸贼！奸贼！”灶房内，姑嫂二人哭成一片。

夜晚，祖母翻开被套，自己的几块银元还在。这是谁遗失的钱呢？祖母陷入了沉思之中。四块银元，对于富裕人家来说算不了什么，对于穷苦人家来说可是一笔不小的财富。那时四块银元，可以量（买）几石麦子，姑母的彩礼也才几块银元啊！但祖母说，“不义之财不可得，遗钱的人也一定很着急。”她搬着指头细数来人：我们妇道人的家里，来的都是妇人，再说这几块钱用平绒布缝包得严严实实，也是妇女邰（藏）钱的常用办法，说明遗钱的人也很在乎这四块钱。于是，祖母就留心打听常来的几位老婆，看谁遗了钱。

原来是邻居大婆丢失的钱。大爷（tuoya）抽大烟，借钱借得路断人稀，把家里能出手的东西都卖了。女儿怜惜母亲给的零花钱和大婆给人纺线共攒了四块钱，邰（藏）在家里怕被大爷翻去抽烟，因而缝裹起来，时常带在身上。谁知那天来我们家找老先后（妯娌）拉家常，上茅房时遗失了。人老了瓷觉暮骨，遗了钱还不知是几时遗的，还怕大爷知道不敢言传。

在那艰难的岁月，祖母坚持做人的底线，母子们宁可挨饿，也不偷盗、不讨要。（为了一家人能活命，祖母狠心给小姑断奶，哺育人家的孩子。小姑姑饿得皮包骨头，三根肋子挑着一个头，多亏曾外祖母接去抚养才得以活命）。就是那种光景，祖母还是把钱如数还给了大婆。大婆千恩万谢，至死老先后都亲密无间。“一滴水映出了大海的波澜。”一件小事，反映了祖母的品德。乡亲们知道后，都赞叹祖母轻利重义。

在祖父去世的几十年里，祖母没有睡过一个囫囵觉，经常背着自己织的土布去两女（两宜）、下雷村（华原）、上黑池（合阳）等集镇换花换粮，我们不敢想象祖母那瘦弱的身体、那缠得如粽子的小脚是怎样翻沟越岭的！就这样祖母还盖起了三间土坯房，结束了多年的漂泊生活，使儿女们有了遮风避雨的巢窝。

解放了，穷苦人翻身了，我们家也过上了好光景。祖母时常教导儿孙，要听党的话，尊重领导，团结同志，要“清清白白做人，认认真真做事”，“不是自己的东西不能爱”，要求坐有坐相，站有站相，衣着整洁，不许“倒筋窝项”“坦胸露背”。我们后辈人遵循祖母的吩咐，无论是务农还是工作，都是兢兢业业，遵规守法。

祖母信奉佛教，不杀生，不吃荤，身体一直健康，耳不聋、眼不花，1986年忽患急病去世，享年78岁。听到消息，村民自发前来吊唁，出殡那天，路祭者络绎不绝，送来了“钟郝遗范”的挽联。

虽然祖母已经去世三十多年了，乡亲们每忆起她的为人还会伸出拇指，我们后辈子孙也将永记老人家的教诲，传承老人家轻利重义的基因，以老人家为楷模，自强、自立，永葆气节，用实际行动书写好“人仁”二字。

作者简介

周纪合，大荔县两宜镇人，生于1955年正月。自幼热爱写作，虽身世坎坷而奋斗不止。从政近40年，与人为善，与世无争。老来以舞文弄墨为乐，有百余篇报告文学、散文、小说在中、省、地报刊杂志刊出。愿做一丛路边小草，与世界增添一抹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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