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们将2020年突如其来的新冠疫情当作是对全世界医学的一次突击测验的话,那么中医在这次测验中的表现无疑是突出的。
近代以来在西方医学的影响下,流传数千年的中医逐渐式微,而这场疫情却让沉寂多时的中医药再次进入了人们的视线。
我们都知道,中国古代医学走的是一条独特道路。中医诞生于原始社会,最开始与巫术密不可分,而后慢慢从巫术中脱离出来,及至春秋战国,中医理论即已基本形成。
不像有的人理解的那样,中医其实有完整的理论体系,它是依托“天人合一”、“天人相应”的朴素唯物论和辩证法思想,在长期的医疗实践过程中形成并发展完善的医学理论体系。
在数千年的医疗实践中,我们的先辈不断总结着经验、更新着理论。他们不但通过一代又一代人将治病救人之术口耳相传,还为我们留下了诸多经典医学类著作,著名的《黄帝内经》、《难经》、《伤寒杂病论》、《神农本草经》、《本草纲目》等就是其中的代表,这些都是我们宝贵的财富。
不过,对于中医一窍不通的普通人而言,以上典籍可能就是如同天书一般,只能敬而远之。一般情况下,我们认为中医发展至今有其精华和糟粕,不能偏激地一概而论。
遭受质疑近百年,中医为何能走到今天?
对中医稍微有了解的人都知道,中药药材用药常常不拘一格。接下来,我们先来说点常规的。
中医除了使用大量植物入药以外,各种动物也被加以善用。例如《本草纲目》说羊蹄性平,可以用来治肾虚劳损;犀角性寒,能疗诸血及惊狂斑痘之证……除了这些天然无公害的动物们,先辈们还将目光投向了那些身藏毒素的动物们,什么蜈蚣啊、蚂蟥啊、蝎子啊等等,都在大街小巷的中药铺里能够寻见。
除了这些,还有诸多超出常规想象的药材。
先来个简单的,你知道紫河车是什么吗?拥有如此好听名字的是人的胎盘。中医认为,胎盘性味甘、咸、温,有补肾益精,益气养血之功。
血余炭,是人头发洗净后烧成的碳化物,它有止血利尿的功效。
与血余炭有异曲同工之妙的是锅底灰,顾名思义,它就是柴灶铁锅底下的黑灰。不过,人家还有个更文雅的名字——百草霜。
除了这些,你知道人中白、人中黄、五灵脂、望月砂、龙涎香、白丁香这些药材都有什么共同点吗?
它们都是人或者动物的排泄物。那么,古人把屎尿入药,都用来治什么病呢?
粪便移植:重建肠道菌群
微生物学家注意到,肠道菌群不仅影响宿主的健康,甚至在一定程度上干预宿主的行为活动。假设虽然有待证实,但通过“粪便移植”来重建患者的肠道菌群,已经成为治疗某些消化道疾病的重要手段。
本草方书中备受诟病的“黄龙汤”“人中黄”等似乎也找到“理论支撑”,于是欣欣然摆出一种“老祖宗已经在山顶等你多时”的姿态。
黄龙汤是陈年粪水的隐语,《肘后备急方》“治伤寒热极,心下烦闷,狂言见鬼欲起走方”云:“绞粪汁,饮数合至一二升,谓之黄龙汤,陈久者佳。”陶弘景也说:“时行大热,饮粪汁亦愈。今近城寺别塞空罂口,内粪仓中,积年得汁,甚黑而苦,名为黄龙汤,疗温病垂死皆差。”因为疗效神奇,起死回生,《新修本草》又称之为“破棺汤”。
《名医别录》说人屎“主疗时行大热狂走”。以粪便浸水饮用,应该是南北朝时期治疗伤寒的常用处方。
《北齐书》记和士开患伤寒,医生诊断后说:“王伤寒极重,进药无效,应服黄龙汤。”士开面有难色,旁边的马屁精勇于先尝,和士开于是捏着鼻子灌下粪汤,居然也“得汗病愈”。
粪汁能解毒?
人屎的另一项作用是解毒,《博物志》说:“枫树上生菌,人食即令人笑不止,饮土浆、屎汁愈。”陶弘景予以认可,并举例说:“交广俚人,用焦铜为箭镞射人,才伤皮便死,惟饮粪汁即差。而射猪狗不死,以其食粪故也。”
“拼死食河豚”乃是吃货的最高境界,传说粪汁能解河豚毒,所以河豚店总是开在厕所旁边,方便就地取材也。在《清稗类钞》中有一则笑话:
常州蒋用庵御史与四友同饮于徐兆潢家。徐精饮馔,烹河豚尤佳,因置酒,请食河豚。诸客虽贪其味美,各举箸大啖,而心不能无疑。中有一张姓者,忽倒地,口吐白沫,噤不能声。主人与群客皆以为中河豚毒矣,乃速购粪清灌之,张犹未醒。客大惧,皆曰:“宁可服药于毒未发之前。”乃各饮粪清一杯。良久,张苏,群客告以解救之事,张曰:“仆向有羊角疯之疾,不时举发,非中河豚毒也。”于是五人深悔无故而尝粪,且呕,狂笑不止。
粪便屡用不止之因
笑话归笑话,古代治疗水平有限,面对严重疾病,甚至使用“令人作呕”的肮脏物事作为药物。如本草人部粪尿枯骨之类,除了催吐作用或许能减少经口染毒者毒物吸收以外,不应该存在真实疗效。其屡用不止,推考原因大约三端:
其一,巫术之厌胜原理,或医术之“以毒攻毒”理论。如《本草纲目》“人屎”条的“四灵无价散”,主治痘疮黑陷,腹胀危笃者,“用人粪、猫粪、猪粪、犬粪等分,腊月初旬收埋高燥黄土窖内,至腊八日取出,砂罐盛之,盐泥固济,炭火煅令烟尽为度。取出为末,入麝香少许,研匀,瓷器密封收之”。专门说,“此为劫剂”,“乃以毒攻毒”。
其二,站在治疗者的立场,可能更宁愿病人因厌恶这些恶劣之品而拒绝服药,使医者比较容易摆脱治疗失败的尴尬。
其三,从患者亲属的角度,“已经采取如此极端的治疗方案而依然无效”,从而获得心理安慰。比如前面说到的“劫剂”,指大猛之剂,不到万不得已不得用之。痘疮是天花,重症患者死亡率极高,使用“劫剂”,不过是“死马当活马医”的意思。
雅言的翻译:马通与沙
用动物的粪便入药更是常事,直白一点径呼为“屎”,为了便于病人接受,也有委婉一些的“雅言”。
《名医别录》谓马屎名“马通”,《后汉书·独行列传》说戴就遭酷刑折磨,被丢在船下,“以马通薰之”。李贤注引《本草经》:“马通,马矢也。”
李时珍解释说:“马屎曰通,牛屎曰洞,猪屎曰零,皆讳其名也。凡屎必达胴肠乃出,故曰通,曰洞。胴,即广肠也。”此可以备一家之说,但《汉语大字典》以“通”为马屎的专名,似欠妥当。
颗粒状的干燥粪便通常称作“沙”,“蚕沙”可以望而知之,“明月沙”是兔子屎也容易猜测,“夜明沙”为蝙蝠屎,解释起来却要费一番周折。
《神农本草经》有“伏翼”,为翼手目多种动物的通称,一般以蝙蝠科普通伏翼、东方蝙蝠较为常见。《神农本草经》说伏翼“主目瞑,明目,夜视有精光”,当是基于交感巫术之联想。最初使用的是蝙蝠之全体,即《吴普本草》所言“立夏后阴干,治目冥,令人夜视有光”。《神农本草经》蝙蝠粪另立一条,称天鼠屎,用于“面痈肿,皮肤洗洗时痛,腹中血气”等,并不治眼疾。
《本草纲目》谓夜明砂“乃蚊蚋眼也”,大约是说蝙蝠屎是所食蚊蚋的眼睛幻化,故能治目盲障瞖,“发明”项李时珍说:“夜明砂及蝙蝠,皆厥阴肝经血分药也,能活血消积。故所治目翳盲障,疟鬾疳惊,淋带,瘰疬痈肿,皆厥阴之病也。
按《类说》云:定海徐道亨患赤眼,食蟹遂成内障。五年忽梦一僧,以药水洗之,令服羊肝丸。求其方。僧曰:用洗净夜明砂、当归、蝉蜕、木贼去节各一两,为末。黑羊肝四两,水煮烂和丸梧子大。食后熟水下五十丸。如法服之,遂复明也。”
其实,缺乏维生素A可以导致暗视力下降,即通常说的夜盲症,每天四两羊肝,能够补充足量的维生素A,自然能够改善视力,蝙蝠屎在其中的贡献,恐怕也就是“夜明”两个字了。
禽鸟之粪便:屎白
禽鸟的粪便入药,通常称“屎白”,见于本草有“鸡屎白”“雁屎白”“雀屎白”“鹰屎白”等。鸬鹚屎一名“蜀水花”,陶弘景也说:“当自取其屎,择用白处。”
所谓“屎白”,指禽鸟粪便之白色部分,其作用基本相同,皆为“灭瘢”,如鸡屎白“灭瘢痕”,鹰屎白“主伤挞,灭瘢”,鸬鹚屎“去面黑䵟黡志”。
按,禽类排泄和排遗共用一个泄殖腔口,“屎白”即排泄物之白色部分,主要是尿液中尿酸的结晶。因为代谢的缘故,鸟类尿液主要是尿酸而不含尿素,故酸性特别高,有强烈腐蚀性,灭瘢之说即由此而来。
陶弘景说鹰屎白灭瘢“复应合诸药”,最常见的配伍是与人精相调和,《刘涓子鬼遗方》云:“鹰屎白一两,研,白蜜和涂瘢上,日三。”
《证类本草》卷一五“人精”条引《千金方》“去面上靥方”云:“人精和鹰屎白,傅之三日愈,白蜜亦得。”
此外《梅师方》“治灸疮肿痛”:“取雁屎白、人精相和研,傅疮。”精液通常呈弱碱性,与鹰屎白之类相混,或许是酸碱中和,减少刺激性的缘故。
凡此种种,我们可以看到,古人将屎尿入药看似荒唐可笑,含有很多的封建迷信成分在其中,但实际上这样的做法依然是有一定道理和作用的。而当下,新一代中医人更需要在现代技术与理论的帮助下对传统中医药学做到取其精华去其糟粕,如此才能将我们的中医学不断发扬光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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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山鬼 黄泓
观点资料来源:《本草博物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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