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合为时而著,歌诗合为事而作。”一言中的道出了白居易的文学主张,不愧唐代现实主义诗人的冠冕,写文章当为时代发声,写诗词当为时代所为,因而白居易早年写了大量的讽喻诗。特别是在元和年间升任左拾遗时,代表作诗《秦中吟》十首、《新乐府》五十首,从不同侧面深刻地反映了中唐时期的政治弊端以及民生疾苦,令朝中权贵咬牙切齿、闻之变色。
心有鸿鹄之志,时也命也
文言散文《与元九书》是白居易写给元稹的一封回信。元和十年,白居易刚刚被贬江州司马,承受了人生一世最重大的打击,原本的“兼济天下”之心开始往“独善其身”转变,内心正是愤慨伤怀、徘徊彷徨之际,收到时任通州司马的好友元稹寄来的《叙诗寄乐天书》,有感而发,而作此书。
那几年,元稹与白居易时常赠诗酬诗,依靠鸿雁传书往来将近一百首,元稹每每都会在卷首附上序或者说明诗歌文章的来由,大抵也透露出一些诗歌之意。
白居易明白这番意图也想透过信中去阐述自己的诗歌主张,奈何事情繁多,又没能有更深的思考,所以迟迟未能表明,直到被贬江州浔阳,日日闲暇,方才想起重新阅读,心中的想法就此一吐为快,洋洋洒洒“开卷得意,忽如会面,心所畜者,便欲快言”。
白居易与元稹
白居易《与元九书》从诗歌的起源《诗经》谈起,阐述自己关于诗歌本质的见解,叙述历朝历代诗歌发生的改变,罗列众多诗人名家作品对于诗歌文学的增减,以及自身潜心诗词创作的经验总结,看清了文学以及现实的矛盾,得出了卷首“文章合为时而著,歌诗合为事而作”这一结论。晴空将从以下三方面来解读这一名篇:
《诗经》是六经之首,古之圣人用诗感化人心,以致天下太平。而能够感人肺腑的“诗”,是以情为根,以诗为苗,以声为花,以义为实的,世间万物人或鬼神,虽然种类不同然而情感都是一样的。答曰:“群分而气同,形异而情一。未有声入而不应、情交而不感者。”
以诗为苗,以声为花,以义为实
圣人根据语言的特殊性,把“诗”融入了五音六义的规律当中,因而形成了诗歌特有的韵律规则,遵循“风、雅、颂”三种形式、“赋、比、兴”三种手法,使得语言更加通顺流畅,动人心弦。
圣人得以把博大精深的道理蕴含于细微的“诗”当中,凭借这一媒介,沟通天地之风气,促使天子与平民上下沟通,同心同德,同忧同乐。
三皇五帝治理国家之所以能够得心应手,就是掌握了“诗”的音和义,平衡人心,走在正确的道路上,反之亦然,“故闻“元首明,股肱良”之歌,则知虞道昌矣。闻五子洛汭之歌,则知夏政荒矣。”
想来写讽喻诗的人并无罪过,听到讽喻诗的人反而可以借鉴,常言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讽喻诗正是为了警醒这群人。
古之天子“采诗观风”以了解民情,这种方式到了秦朝就被废除了,平民百姓也不再用诗歌排遣情绪,到了秦皇大一统的时候,歌功颂德之风气大起。
这一期间诗经六义慢慢开始缺失了“国风”(即反应民生的各地民歌),演变成了楚辞和五言诗,屈原等人皆是历经坎坷,内心愤慨,诗文皆为彷徨愤懑、抑郁愁苦,言及国风者,只剩下十之二三。
晋朝以后,国风的传统更加的罕见,白居易吐槽谢灵运的诗虽然博大深奥,却是沉溺于山水之间;陶渊明的诗超凡古朴,却多作田园之语……“以康乐之奥博,多溺于山水;以渊明之高古,偏放于田园。江、鲍之流,又狭于此。如梁鸿《五噫》之例者,百无一二。”
暂且不论这样的说法如何偏颇,文人都沉浸在魏晋风骨当中,虽写尽风花雪月却不知所云,不知何所用,只是在玩弄花草罢了。而《诗经》上也写风雪,如“北风其凉”借风以讽刺威虐,“雨雪霏霏”借雨雪怜悯征役等等,相较之下,诗经六义全没了。
大唐繁荣兴盛两百余年,值得提起陈子昂的《感遇诗二十首》、鲍防有《感兴诗十五首》,李杜诗篇万口相传,不过细究其诗中六义,李白的十首中一首都不具备(李之作,才矣!奇矣!人不迨矣!索其风雅比兴,十无一焉)。
杜甫虽有千首诗流传,类似“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这样具备六义的诗歌也不过《新安吏》、《石壕吏》、《潼关吏》等等三四十首,何况不如杜甫的其他人呢!
白居易这样的吐槽实在太狠,古代名人也有粉丝,幸好不及现今粉丝爱豆那般疯狂,否则得被无数口水淹没了,就是李白知道了,估计免不了唱一句“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
白居易兀自在那为诗道崩塌心痛不已“仆常痛诗道崩坏,忽忽愤发,或废食辍寝,不量才力,欲扶起之。”
生来便与文字有缘,五六岁开始学诗,九岁通晓声韵,十五六岁就知道科考荣光,因此二十年来日夜刻苦读书,学诗作赋,没有空闲休息,因而“以至于口舌成疮,手肘成胝,既壮而肤革不丰盈,未老而齿发早衰白”身体瘦弱,年纪轻轻便白发丛生,自己都觉得挺悲哀的!
因为家庭贫困,知道27岁才考进士,仍然没有停止作诗,直到入仕后已有三四百首,常常与友人分享,备受称赞。
因为年龄渐长,阅历丰富,入仕为官,总是讨论朝政当局,读史书也多是探求治理国家兴盛的道路,乐天居士因此“始知文章合为时而著,歌诗合为事而作”。
眼见着新皇登基,忧心民生疾苦,赏识人才,白居易升官了左拾遗(谏官),开始轰轰烈烈的上书陈事,发表大量反应现实主义的诗歌,甚至当面指责皇帝错误,使得唐宪宗心生不快,还向李绛抱怨:“白居易小子,是朕拔擢致名位,而无礼于朕,朕实难奈。”
《与元九书》提到白居易获罪被贬江州的缘由:因为创作《贺雨诗》《哭孔戡》《秦中吟》、《宿紫阁村诗》等诗篇时,贯彻自己为时代发声的理念,直指朝中黑暗的政治斗争,揭露社会现实,为被达官贵人切齿痛恨,遭贬谪江州。
白居易不曾后悔过:“始得名于文章,终得罪于文章,亦其宜也。”因为文章而被任用,因为文章而被贬也是应该的,所谓“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勉强达此意。
白居易因为自己的诗文得到社会各阶层人民的欢迎,由衷的喜悦,秉持着乐观的精神,谦虚地以为这是微末小道,却也是世俗所重视的。
素来诗人一道本就艰难,陈子昂、杜甫也只做过拾遣,穷困一世;李白、孟浩然一辈,连最低级的官职都没做过,潦落一生。而自己虽然被贬,仍然官阶五品,俸禄养家,衣食无忧,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正是乐天知命,独善其身。
白居易特别把讽喻诗编辑成册《新乐府》共计一百五十篇,还有闲适诗、感伤诗、杂律诗,共计一十五卷,八百余首,准备送给元稹。
讽喻诗为造福天下,闲适诗顾自我修养,充分展示了白居易“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的座右铭。好东西必与好朋友分享,毕竟“高山流水”、“伯牙子期”,知音难求!
世人免不了重视耳闻先贤文化,轻视眼见现实,因而不怎么喜欢这些讽喻诗,也难怪白居易感叹:“今所爱者,并世而生,独足下耳”。
一念成诗魔,一念成诗仙,皆因元白二人以形体为外物,不与俗人交往,蔑视富贵,轻视人间的缘故,不为外人所知。
现实与文学早早交锋,光凭白居易一人之力自然力有不逮,于是拉起了一场轰轰烈烈的新乐府运动-诗歌革新,以白居易、元稹、张籍、李绅为领袖,倡导恢复古代的采诗制度,发扬《诗经》和汉魏乐府讽喻时事的传统,“太行之路能摧车,若比人心是坦途。巫峡之水能覆舟,若比人心是安流。”自创新题,咏写时事,倡导现实主义精神,影响广泛波及中、晚唐的诗坛,成为历史光辉中不可磨灭的一笔。
《与元九书》内容丰富,感人肺腑,用“江州司马青衫湿”来形容也不为过。诗歌的起源本就是导人向善,后来发展成歌颂功绩,排遣忧愁,书写风花雪月,着实与现实脱轨。
现实与幻想本就是对立两方,太平盛世当中吟风弄月未尝不可,民生疾苦之时如若还是如此,那便是在逃避了。
常言道:“逃的了一时,逃不了一世”,民生疾苦,现实艰难,总是需要面对的,这一点白居易看得很清楚,也是非常值得我们如今学习的。
崇尚文学之人都有各自的一片“诗和远方”,这是建立在经济独立,生活无忧,财务自由的基础之上,无人能够绕得开!
至于书中对于陶渊明、李白等名家诗词的论断着实有些不当,当然了“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万千读者的想法可以天差地别,唯独经典永恒,如同《红楼梦》,所读所思每每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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