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晋商界女领袖的喜与忧

作者｜金不换

开年来，王来春恐怕百感交集。

前不久，福布斯中国发布2021年度中国杰出商界女性榜。王来春首次冲上榜首，挤掉了上一届的董明珠。

过去两年，她执掌的立讯精密股价涨幅接近300%，是A股市值最高的电子类科技股，超过3000亿。

不过，眼下她也有糟心事。

1月21日，美国对立讯启动337调查，称其可能侵犯部分企业的专利权。如果属实，将颁布排除令和禁止令。

虽说调查结果还没出来，但立讯股价两个月已经跌去30%。

市场的担忧，不无道理。一方面，上一批被美国加入黑名单的华为、中兴等国内科技公司，负面效应肉眼可见。

另一方面，作为一家电子供应商，立讯超一半的收入来自苹果、超九成来自境外。

禁令一旦发布或者被苹果抛弃，立讯就会被掐住咽喉。

无疑，从富士康流水线工人，到新晋商界女领袖，王来春再次来到了人生的十字路口。

接下来是喜是忧，还得看她怎么走。

01

1988年，富士康在大陆建立第一家工厂——深圳海洋电子插件厂，并招到首批149名员工，王来春是其一。

当时，她还是一个初中辍学的潮汕打工妹。21岁的年纪，没有褪去稚气和土气，坦言“自己的命一眼就看到头”。

尽管感叹人生无望，但在工作上她无比认真。每天最先到工厂，下班后继续干活儿，怕被领导表扬后同事嫉妒偷偷加班……

命运没有抛弃她，反而抛来进阶的梯子。

后来的10年里，大陆第一波电子产品大爆发，王来春从一个基层员工连升三级，成为管理几千工人的“课长”。

这是大陆员工在富士康的最高级别，她晋升为郭老板的得力干将。

至此，王来春的职业生涯似乎没有多少增长空间，但她反倒愈发显露出不服气的劲儿。

1997年，王来春选择离开老东家，与哥哥王来胜出资购买香港立讯公司，做起跟富士康类似的业务：

研发、生产、销售各种电子连接线和连接器。

耐人寻味的是，当时王来春资金不够，无奈向郭台铭借钱。郭倒也豁达，大手一挥说：

“我支持你创业，包括借钱开业。我给订单，让你有生意做。”

就这样，郭台铭亲手培养出一个自己的对手。

不过，商场哪来那么多的情分，更多还是权衡利弊的生意，郭老板有自己的算盘。

2004年前后，富士康的订单开始暴增，郭台铭在股东大会上吐槽：

“产品价格跌了30%，为什么我们的收入还能涨30%？因为订单数量增加了60%。但问题是，我们不可能增加30%的人力。”

在他眼里，解决办法是让别人减轻自己的负担，王来春无疑是合适人选。

果然，2004年王来春回到深圳创办立讯精密，围绕富士康打造配套与服务。

换句话说，富士康培养出一个打下手的小弟。

自己吃肉，小弟喝汤。

最大的一块肉，出现在2007年。

那一年，乔布斯找到富士康作为初代iPhone代工厂。接到大单的富士康，分了一部分给了立讯，此后三年又为它贡献了近一半的营收。

凭借行业的巨大红利和富士康的扶持，2010年9月立讯上市，王来春身家达23亿，跻身中国富豪榜。

郭台铭对前员工的成功，赞叹不已：

“富士康在中国大陆创造了很多亿万富翁，王来春是最具代表性的一位！”

王小姐也完全不遮掩对前老板的敬仰，不仅把他的语录贴在立讯工厂，而且公开表示：

“我坚持用在富士康学到的一套管理模式来经营，事实证明它是正确的。”

然而，两家的甜蜜互动，在上市这一年变了味道。

02

2010年6月，美国旧金山Moscone West会展中心，乔布斯向世人展示最新的iPhone 4。

一块新的肥肉，再次抛向富士康和立讯，后者却“临阵脱逃”：

这一年，立讯终止了对富士康的代工。

外界哗然，纷纷猜测“徒弟翅膀硬了想单飞”。

事实的确如此，王来春有更大的野心。

按照分工不同，整个消费电子产业链的供应商，从上至下分为：

元器件生产—模组组件制造—整机代工。

王来春不甘心只做门槛低的元器件，她瞄准的是组件和整机。

杀手锏是收购。

2011年4月，立讯凭借收购昆山联滔电子，成为iPhone/iPad Lightning接口的核心供应商。

这是它首次直接进入苹果供应链。

当年10月，乔帮主前往天堂，供应链高手库克掌握大权。

此后，立讯与苹果的关系不断升温：

2014年，签下苹果Lightning数据线订单；

2015年，成为Apple Watch无线充电模组核心供应商；

2016年，代工初代Watch组件。

真正让立讯在苹果供应链中站稳脚跟的，是AirPods。

此前，台湾英业达是AirPods的独家代工厂。不过让苹果头疼的是，英业达的良品率始终不理想。

2017年，立讯通过收购美律苏州厂，成为AirPods 的代工厂，并解决了连接线的瓶颈，良品率几乎达到100%。

这一年的年底，库克专门前往立讯的昆山工厂，随后发微博盛赞：

“他们超一流的工厂，将了不起的精良工艺和细思融入 AirPods 的制造。董事长王来春女士打造了以人为本的卓越文化。我们很高兴可以跟他们合作！”

后来的2018年~2020年，AirPods销量猛涨，分别达到3500万、6000万和1.5亿部，成为苹果新的盈利增长点。

已经是AirPods最大代工厂的立讯，也跟着水涨船高。去年上半年，其消费电子板块收入为310.84亿元，占总营收比例高达85.27%，同比上涨86.56%。

王来春口中的赞美对象，也换了新人：

“苹果的要求非常严谨，在新产品开发、量产的规划和员工关怀上，都给立讯带来非常好的指导。这么多年来跟着苹果的脚步，立讯也一路发展壮大。”

一步接着一步，王来春的野心，直指供应链的核心领域——iPhone代工。

那一片天地里，有三家厂商——富士康、和硕、纬创。

去年7月，立讯宣布收购纬创在大陆的iPhone代工厂，直接捣入了老东家的老巢，与对方平起平坐。

据台媒《经济日报》报道，这起收购案让郭台铭大为震惊。富士康母公司鸿海集团的董事长刘杨伟，也紧急要求评估收购案带来的产业风险。

这时候，立讯与富士康的对立火焰，似乎烧到了顶点。

尤其是去年，王来春以83亿美元身家位列胡润全球富豪榜第235名，超过郭台铭（72亿美元），更是浇了一把油。

围观群众纷纷拿着小板凳，等着看“徒弟挑战师傅”的戏码。

但真正的矛盾，其实来自立讯捆绑最深的“朋友”——苹果。

03

在竞争中，大家经常说，要分清楚“谁是我们的敌人，谁是我们的朋友”。

不过，商场并不像战场那样泾渭分明。

比如，虽然都说立讯抢富士康的饭碗，但二者远称不上是敌人：

2019年，富士康营收达到12463亿元，大约为立讯的20倍，不在一个规模量级。

相反，关系最亲密的苹果，却有可能是它未来最大的雷：

既能让你起来，也能让你倒下，重要的是听不听话。

这从立讯收购纬创代工厂的始末中，就能窥探出端倪。

2016年，苹果要求供应商将报价降低20%。背后的原因，无非是产品销量首次出现下滑，只好凭借高利润率来弥补。

许多供应商难以接受，但畏于苹果的强势地位，敢怒不敢言。

结果，富士康第一个跳出来反对。

那时候，郭台铭早就不甘心只赚产业链下游的辛苦钱，已经通过收购夏普往上游走，对苹果的依赖有所缓解，也敢放出狠话。

苹果不是软柿子，一年后为了施压，将iPhone的部分订单首次交给富士康、和硕之外的另一家——纬创。

这是库克的一贯打法。

对供应链极端强势的库克，多年来通过平衡术将大部分供应商牢牢掌控：

简单说，就是一个零部件或者产品，至少要有两家供应商，由此减少对单个厂家的依赖、加大议价权。

假如有人不听话或一家独大，库克会祭出多个杀手锏：

收购合资、扶持新手、专利控制、人员派驻等等。

纬创，成为当时苹果制衡富士康的一个新手。

然而，苹果给它的都是低端iPhone产品，利润微薄。并且每当爆出质量问题，苹果就马上勒令停工。

结果，纬创在此后三年并没有尝到多少甜头，只拿到了5%的代工份额，富士康依然占有最大的64%。

去年，纬创终于将代工厂这一烫手山芋，甩给了立讯。

那么立讯会逃出库克的“供应链霸权”吗？

依然很难。

近几年，立讯的苹果订单比重越来越大，超过一半的收入来自于它。

这也造成依赖性巨大的困境，毛利率连年走低：

从2016年的23%，下降到现在的18%，立讯盈利能力进一步受到压缩。相当一部分是苹果强议价下的结果。

有人说，个人的努力固然重要，但也要考虑历史进程。

立讯崛起，固然有自己的本事，但也离不开苹果将产业链转移到大陆的浪潮。

接下来，它依然会背靠这棵大树乘凉。不过，要想避免被制约的风险，还是“不要把鸡蛋放在同一个篮子里”。

值得肯定的是，立讯已经通过并购进行了多元化布局，将触角蔓延到汽车等领域。

当然，成效还有待观察。

04

54岁的王来春，凭借富士康、苹果两个跳板，攀上了商业顶峰。

对于人生的成果，她有一番感悟：

我相信那句话，能与凤凰同飞的，必是俊鸟。

如今，在成为女企业家中的扛把子后，她还应该多想想：

如何把自己变成凤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