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惜英雄！海空雄鹰舒积成，送别海鹰张逸民：战友一路走好

【接上篇188期】

海战英雄张逸民回忆录189

（编者注：本文系回忆录中关于张逸民的纪念文章）

《怀念逸民》

——舒积成

记得我第一次见到张逸民，那是1958年12月参加一次大会，那时他29岁，我25岁。海军有17位同志参加了这次大会。他是领队，处处都很关心照顾我们……后来听说他就是电影《海鹰》中的原型人物，这使我更敬重他了，处处以他为榜样……1964年12月在一次大会期间，我们又住在了一起。这次接触的时间较长，他的一言一行都感染着我，是我学习的榜样……更让我难忘的是，“四野101事件”后我们在宁波火车站的情景……那时我们都失去了自由，只能用眼神打个招呼，从此一别到43年后的2014年5月在舟山再次见面。虽我们已步入耄耋之年，但我们的心还是那么年轻。我高兴的是，逸民体魄健壮声音洪亮，承受不白之冤还那么风趣幽默开朗乐观，让我更加敬佩。五位老战友一周的快乐相聚，刻骨铭心。

万万没有想到逸民这么快就离开了我们……

张逸民同志----我亲爱的战友，一路走好！

2016.3.24

【人物简介：舒积成，“海空雄鹰团”飞行员，曾三次击落敌机，是人民海军第一位被国防部授予“战斗英雄”称号的战斗英雄，也是世界空军中第一位在同温层击落飞机的空战英雄，创造世界空战史的纪录。他与六次参加海战，击沉三艘敌舰、重创一艘敌舰并以“单艇独雷”200米极限距离发射鱼雷击沉敌舰，创造了世界海战史纪录的海战英雄张逸民，是人民海军中仅有过的三位受到过毛主席单独接见的海军英雄。1971年“101事件”后，他与张逸民一起被以莫须有的罪名非法关押了近十年，受到了残酷的迫害。人民海军成立70周年之际，舒积成获人民海军建军70年突出贡献个人奖】

【国防部授予“战斗英雄”称号的“海空雄鹰团”飞行员舒积成】

【人民海军两位著名的战斗英雄晚年相聚在一起（2014年）】

《痛别海鹰 ---飞向另一片海洋》

华克毅

三月十九日清晨，舟山海岛一青山山坡周围，轻雾缭绕哀乐低回，好多花圈层层叠叠排放在殡仪大厅两侧和门口，四处赶来的生前战友、部下、群众百多人悲痛地聚集一起。还有东部战区的几位海军将领，执晚辈之礼敬送花圈或到现场。大家和张家子孙亲属一起俯首默哀，沉痛送别被誉为“海鹰”的海战英雄张逸民。他们感叹：在惊涛骇浪里，在怒海的纷飞弹雨中，如此英豪实在罕见。

是的，张逸民不愧是少有的英雄豪杰，少年时就心怀远大抱负，1946年17岁投笔从戎参加第四野战军，历经大小战役几十次，九死一生从东北打到海南岛。1951年转入海军后成为了人民海军优秀的鱼雷快艇艇长，四十来岁时升至舟山基地政委，成为当时全军最年轻的正军职干部。在海军生涯中，他既是智勇双全的指挥员又是战斗员。在历次海战中，张逸民冲锋陷阵直接指挥击沉了其中的三艘另重创一艘，他战功显赫无人出其右，威名远扬震慑敌胆。

我自幼崇敬英雄，1950年抗美援朝参加军事干部学校到海军后，也与一些英雄有过交集，海军中我崇敬的真正英雄就是张逸民。我与张逸民面对面的接触，包括这次来舟山送别，仅仅只有三次，但是神交已61年，结缘已57年。

我们之间的神交是从1955年开始的。1953年㡳我们护卫艇大队南下福建，1955年1月，传来鱼雷快艇艇长张逸民“单艇独雷”200米生死距离发射鱼雷击沉敌“洞庭”舰的胜利捷报。我当时就想，这要有多么坚强意志、勇敢精神和高超的战术手段及技能啊！一个高大的英雄形象从此树立在我心中，成为我学习榜样：当艇长就要当像张逸民这样的艇长。我与张逸民结缘是在1958年。1958年8月24日夜，张逸民率领鱼雷艇大队一举击沉敌“台生”号坦克登陆舰，重创“中海”号两艘坦克登陆舰，这是人民海军有史以来击沉的最大吨位的敌舰，威震东海令人敬佩，是闪光的胜利之星。

9月1日，在深夜风浪中，我所在的高速炮艇大队奉命在金门海面向敌混合编队冲去，当时在指挥台上操纵的我见到左后方出现一道道泛着银光的白浪，白浪迅速在左侧超越我们向前飞滚。漆黑夜海中虽然只见浪花不见艇影，但我知道这是张逸民率领的鱼雷快艇冲锋在前了。能与他率领的鱼雷艇编队协同战斗增强了我们胜利信心，我当即高兴地讲：“鱼雷快艇出动了！”大家的战斗情绪更加高昂。不久见到右前方海空曳光弹交织，知道他们打上了。我们接着冲上去集中攻击敌“沱江”舰，经过78分钟激战，37炮发射了4399发炮弹。敌“沱江”舰水线上下弹孔累累，死伤30多人，受到了重创。紧接着我们奉命在海上搜救鱼雷快艇战斗落水人员，出奇成功将张逸民和他的战友全部搜救上艇。9月19日夜，我艇又在敌东碇岛前，擒俘敌水陆两用运输战车。1965年11月13日深夜到14日的“崇武以东海战”中，我工作战斗过的艇又和张逸民率领的鱼雷快艇大队协同战斗，再创击沉、重创敌舰各一艘的范例。战后国防部授予荣誉称号。作为早年的艇长，我深知“海上猛虎艇”与张逸民的战斗协同情长谊深，所得荣誉与张逸民密不可分。

在此后数十年，我已脱下军装转业到地方工作，从媒体和战友口中知道一些有关他的情况，他曾升居要位为海军建设不断贡献，后又跌落深渊身陷囹圄十多年，被弄得家破人亡。但他坚强地挺住了，后境况有所好转。我一直想有探望他的机会。2014年4月下旬，我与原新华社海军分社副社长、资深记者，熟悉海军脉搏的陆其明伉俪约定，5月初前往舟山看望张逸民。那次相聚还有“海空雄鹰团”著名的战斗英雄舒积成同志及张逸民的鱼雷艇战友，作家顾汉昌。在一起交谈最多的是关于张逸民正在撰写的回忆录，86高龄的老人了，还勤笔奋书爬格子，听说他宁愿健康受损、折寿也要把它完成。我深受感动，用随带的相机镜头记录他深情交谈、征求意见、执笔记录、䧟入沉思，埋头写作、同游共欢的多种神态。十年磨一剑，他十年一点一画一字一句写成七十多万字的回忆录，毅力惊人，哪像耄耋之年的人啊！

在一次有他子女家人参加的饭桌上，他突然向我“发难”。他向大家介绍我时，提起五十六年前在海战中结缘的事，称我是他的救命恩人，我一时无语以对。想起金门海战生死情谊不禁热泪盈眶，忙说：“不能这样说不能这样说，我承受不起啊。”这次我前去送别，张逸民的二儿子在灵堂前，向从北京赶来的张逸民的长孙介绍我是他爷爷的救命恩人后，这位四十来岁的魁梧男儿，竟然“唰”地站起，下跪匍匐在我跟前。受如此叩首大礼，我怎承受得起。他们子孙重情重义使我感动不已，又交织着悲痛心情，我控制不住泪流满面，忙俯身拉他起来。

1958年9月2日凌晨激战中，在“沱江”舰已无力招架时，我艇连续接到岸指发来的十来份急电，命令我们搜救鱼雷快艇失事落水人员。指挥艇领着我们不无遗憾地停止了可当即击沉“沱江”舰的最后一击，转为紧急搜救部署。接到搜救命令，我的心顿时从刚为痛打敌舰获胜而欢欣的高处跌落下来。我们和鱼雷快艇的战友都是在海上出生入死以命相搏的战友，心心相连息息相通，深知海军战士失去战艇后在海中挣扎的痛楚。海上搜救十分艰难，若错失时机，成功率几乎是零。8月14日下午在海坛岛海面，我们曾进行过搜救空战落水飞行员的行动，结果未果。8月24、25两日，黑夜、白天在金门以南海面，我们同样进行过犁耕式来回搜救“8.24海战”中鱼雷快艇175艇战斗落水人员也无获，他们有的殉职葬身大海，有的巧遇渔船获救，有的成为台军俘虏。如今这次暗黑之夜，他们落水已有很长一段时间了，没有确切的落水定位点，风吹浪打，潮起潮落，海流涌动会把他们卷滚到哪里？大海捞针十分渺茫，我的心被揪得紧紧的，一定要尽力搜寻。

我把操艇交给了宫艇长，马上下指挥台迅速组织人员实施搜索救助。艇减速慢行，望眼欲穿，这时明月从乌云堆钻出，皎洁的月光倾泻海面。甲板上、炮位上、指挥台上，二十来双眼睛前后左右360度扫视黝黑海面。凌晨时分，突然有人发现左舷不远处有微弱的灯光在波浪中时现时隐，我们小心翼翼慢慢靠近过去，喊话沟通，果然是鱼雷快艇落水人员。沈祖华艇长的558艇负责海面警戒，我艇和陆华岳艇长的557指挥艇马上放下救生杆、救生绳。我心目中智勇双全的英雄，中等身材、十分精悍的鱼雷艇大队参谋长张逸民和他的战友们被我们两艇一个个施救接上甲板。我556艇拉接上了6人，张逸民是好样的，他领导下的兵也是好样的，上艇后他们依然斗志高昂，还想在我们艇上继续参加战斗。我忙让艇员给他们披上毛毯，安置到艇长室、水兵舱，换衣服、喝姜汤。

当他们漂浮在海里发现我们时，曾打枪鸣号想引起我们注意，其实根本无济于事。枪声早被风呼浪啸和轰隆的马达声淹没了，尤其是那时我们的耳膜，被一个多小时激战的巨响炮声震麻木了，根本听不到枪声。真是悬啊！若是擦肩而过，或从他们头上驶过……后果不堪设想。这次张逸民他们两艘鱼雷快艇落水人员全部搜救成功，在海战史上也属罕见。张逸民命大福大命不该绝，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实在是多方面有利因素巧合在一起，他们抱团自救待援措施正确得力，及时发出信号灯光，恰又在同一作战海区，离我们距离不很远，再加上我们搜索仔细发现及时。张逸民他们漂浮在海里充满惊险意志坚定，我们护卫艇在海面虽然尽职尽力但并没有动人壮举，所以在张逸民家庭送别追思仪式上，我一再讲，对“救命恩人”之说承受不起，我们只是怀着战友生死之情尽全力执行任务，很幸运的是我们成功了，很幸运的是张逸民和战友们获救了，这的确是相拥而泣的皆大欢喜，只有偶然性没有必然性，是天大的幸运。

张逸民这个名字，几十年来一直牵动着大家的心。他是电影《海鹰》的原型和编剧之一，但他的名字被抹掉了。他凭战功凭德才被擢升到军职岗位，被莫须有拉下。他光明磊落，被罗织罪名身陷囹圄。他热爱海军事业要继续作贡献，被置搁十多年直至终老。几代人心目中的“海鹰”受摧折羽，消失在公众视线，但他一直奋飞在大众心里。这次临终前，他嘱咐家人不要开追悼会，只搞一个家庭告别会，不要惊动部队和大家。但是一传十，十传百，得到消息的不管本地外地的都自发前往。

著名军旅作家崔京生，在采访写作中与张逸民结下忘年深情厚谊，又有3月23日同一天生日的奇缘。他已订好生日大蛋糕，准备到时赶往舟山同庆生。在追思仪式上他泣不成声，哭问苍天：“为什么不能多给我几天时间呀！”远在北京刚动好手术的挚友陆其明十分懊丧不能前来送别，一天中他要接数十个关心张逸民的战友电话。既是老部下、战友，又是参与《张逸民回忆录》写作策划研究的顾汉昌痛彻心扉，在老伴护陪下从杭州赶来。远在深圳住院的海空英雄舒积成，接到噩耗后第一时间告诉上海电视台纪实频道。“海鹰飞走了--故事片《海鹰》主角原型张逸民魂归大海”的新闻即时播出。前段时间，我和战友们一直在收看纪实频道关于张逸民的节目，感谢他们给大众看到《海鹰》原型张逸民的风采和英雄事迹。

今天是海鹰八十八岁的生日，他已告别人世，飞向另一片海洋，但他永远奋飞在战友心中，奋飞在热爱祖国海洋的军迷、人民的心中！

华克毅 2016．3．23

《怀念心中的“海鹰”----张逸民》

——张逸民逝世五周年忌日而感

近年，我多么希望在颁授共和国勋章、奖章的名单中看到张逸民这位人民海军大英雄的名字；多么希望在天安门广场行进的受阅功勋部队阵列中，在看到“海上猛虎艇”战旗的同时，也能看到功勋卓著的英雄鱼雷快艇的战旗。

1955年初，我们护卫艇队已挺进闽海一年多，在海峡护航护渔，巡逻战斗，改变了福建沿海没有人民海军舰艇，台军肆意妄为的局面。为夺取制海权，护卫艇付出重大牺牲代价，在艰苦血战的时候，从浙江传来张逸民单艇独雷击沉敌“洞庭”号炮舰，创海战史奇迹的胜利消息，极大地鼓舞着我们。1958年炮击金门战役中，护卫艇和鱼雷快艇协同战斗，我们高速护卫艇“创小艇击沉敌舰范例”，与快艇结下血肉深情友谊，后又与张逸民率领的鱼雷快艇一同参加崇武以东海战，歼灭敌舰，获得“海上猛虎艇”荣誉称号。

2014年5月，当离开了大海的顾汉昌、张逸民、陆其明、和海空英雄舒积成及华克毅欢聚在张逸民埋头书写回忆录的舟山定海，并商定日后再聚。2016年初，平时因眼疾不常看电视的我，聚精会神观看了上海电视台纪实频道摄制播出的“我是海鹰”三部曲，高兴地看到张逸民精神矍铄地出镜。3月17日傍晚，冥冥之中无意间打开电视机，猛然看到上海电视台报道“海鹰飞走了——故事片《海鹰》主角原型张逸民今日魂归大海”，顿时令我惊悸不已，禁不住眼泪盈眶，彻夜难眠，决定一早赶往舟山。感谢上苍给了我送别英雄最后一程的机会。

海战英雄张逸民享年88岁，虽然已在五年前就告别人世，“海鹰”飞向了另一片海洋，飞得很远。但他永远奋飞在战友心中，奋飞在热爱祖国海洋的军迷、人民的心中！去年，英雄的子女遵循父亲的遗愿，整理编辑自费印制了老人家生前以十一年心血写下的七十七万字的回忆录《沧海作证》。网络平台又将它连续刊载全文发表。让广大群众看到了一位铁骨铮铮的英雄。他从白水黑山的东北一路打到碧水青山的海南岛，脱下陆军军装，投身海军鱼雷艇部队的创建，辗转东海万顷浪，激战台海威名扬。他喜怒哀乐皆文章，如此直言如此真实，如此光明磊落，让读者亲临其境地看到了英雄忠党爱国的情怀，坚毅不拔的果敢，文武双全的才干，身先士卒的担当，热爱妻儿的柔情。也看到了英雄蒙难十六年的悲催。

网络上漫溢着对英雄的崇敬、赞叹又痛惜之情。我在想，他在遭受到那么残酷无情的打击之后，仍能凭着脑海的储存，把所经历的点点滴滴书写下来。他书写时，肯定有为歌颂、为赞扬人民军队及人民海军一吐为快的兴奋。但他又忍着锥心之痛，撕开无端造成的伤口，饱蘸血和泪。他战斗是神勇睿智的，贡献是突出的，记忆是罕见的，才能是多样的，在笔耕之间还勤练书法、篆刻，精力是旺盛的。如果没有飞来横祸被罗织罪名，他的巨大能量还会对海军、对国家继续做出多大贡献啊！可是残酷的现实没有如果。阅读着他的回忆录，我耳际一直回响着他那沙哑低沉的叙述，他对国家对党对军队的热爱和忠诚，并为之热血之火极尽燃烧发光发热的故事。他带领当年国之重器的鱼雷快艇部队劈风斩浪，穿越弹雨，创造了世界海战史的奇迹。又成年累月奋战海疆，为人民海军的发展壮大，从胜利走向胜利，作出了重大贡献。我在钦佩之际也热血沸腾。他平白无故身陷囹圄，妻离子散家破人亡，我也因此沉浸在悲愤交加之中。他意志坚定，体魄强健，完全可以延年益寿含饴弄孙，安享天伦之乐。但他不惜以宝贵的生命时长，呕心沥血书写自己的信仰、情操和爱憎，人民海军情怀、共和国著名海战、鱼雷快艇官兵战斗生活、特殊年代异象等的厚重历史。他以宝贵的生命为代价，为我们留下了唯一的独特的沧海珠贝。

——写于2021年3月17日年张逸民忌日有感

【人物介绍：华克毅，人民海军第一代高速炮艇艇长出身。“海上猛虎艇”首制艇的副艇长，参加过“金门海战”在金门海战中所在艇重创了敌“沱江舰”（后沉没），并多次参加福建沿海抗小股敌特袭扰战斗，多次荣立战功。】

【年轻时着海军服的华克毅】

【在“海上猛虎艇”战位上的华克毅】

【晚年参加“海上猛虎艇”纪念活动时的老英雄华克毅】

【华克毅（左1）与张逸民、舒积成三位海军英雄晚年在一起（2014年）】

【“海上猛虎艇”首制艇556号】

【“海上猛虎艇”新艇，海军588号“泉州”舰】

【未完待续敬请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