媒体为何要制造阴谋论？| 赏书

互联网上充斥着包括阴谋论在内的煽动仇恨、对立，偏激极端的言论。经过特朗普四年不懈地“推特治国”，认为此次美国大选不公正的选民愤怒地冲入国会山，试图扭转这次选举结果。《推特治国》这本书指出，这种令人匪夷所思的局面并不是一朝一夕形成的，而是右翼党派与右翼媒体互相利用的结果，阴谋论越发盛行，保守者越发保守，极端者越发极端，达成共识也变得越发不可能。财阀民粹主义就此形成，如同脱缰野马横扫美国政治。

你对特朗普被推特封号有什么看法？在本条微信下方留言，我们将抽出两名幸运读者，赠送一本《推特治国》。欢迎参与！

利用愤怒来进行组织建设

文 | [美]雅各布·哈克 [美]保罗·皮尔森

以“愤怒”来效忠权贵，获得民众

民主制度在贫富分野巨大的社会中艰难扎根时，保守派困境便初现端倪。随着美国新一代富豪的崛起，财富鸿沟日益拉大，这个困境再次出现。无论是当时还是现在，保守派领导人始终面临着同一个基本问题：如何协调对权贵阶层的忠诚和获取选民支持的需要之间的张力。对这个问题的回答至关重要——既关乎党派存亡，如今，也关乎国民福祉。

现代共和党坚定支持权贵的立场，使得可选择范围大大缩小。财阀的利益决定了政党的经济议程，只能通过转向文化议题来吸引选民了。我们需要理解共和党是怎样发展出一套能动员并获得大众支持的政治手段，尽管跟财阀的结盟使得这套手段日益捉襟见肘。

共和党拥抱财阀的立场对其动员策略产生了两个主要影响。首先，它减少了对本党有利的议题，因此潜在选民的范围也相应缩小。缺少广泛或深入的民众支持，共和党人的经济议程日渐空洞。其次，在想方设法吸引新选民的同时，最大限度提高该党核心选民的参与度和热情变得更加重要。共和党需要能够深入社区并调动选民情绪的团体，且这一切不能与亲近财阀的立场相冲突。随着与财阀结合程度的加深，共和党人开始寻找有意愿且有能力的盟友。

他们是在一系列组织中发现目标的，这些组织后来成为白人选举浪潮的中坚力量。2016年大选结束后，记者们涌向“飞越之地”。（生活在美国海岸的人们将中西部统称为“飞越之地”，即只有飞机会从上空飞过的土地，从而暗示，那是一片可以被忽略的荒漠。）这些愤懑的选民们提供的理由并非形成于某一场单独的竞选，更不是从某一个选民的头脑中凭空冒出来的。正如从一个理性温和的政党转变为一个致力于财阀统治的政党需要几十年经济右翼团体的组织建设一样，一个建立在唐纳德·特朗普的煽动性呼吁之上的政党的崛起，需要几十年的社会右翼团体的组织建设。这个过程并非自上而下按部就班完成的。它包括了试错、内部冲突、调整和路线修正。经过一代人的时间，它不仅改变了共和党基础选民的关切，也改变了共和党本身。

如果说为了突破保守派困境，共和党人花费了很多时间来寻找这些团体，那么这些投入是值得的。因为事实证明，那些共和党最终结盟的团体在创造持久的身份认同和激励民众方面技艺娴熟，他们不仅能让这些公民在选举日露面，而且能让他们在任何需要展示力量的时候出现。简而言之，这些团体能够团结他们身后的队伍，划分敌友，灌输危机感。而且他们发现，最能让这些队伍团结起来的是愤怒。

早期煽动民众愤怒情绪的专家有基督教右翼和美国全国步枪协会。种族对抗推动了以下两场运动:白人对取消种族隔离的抵制推动了对基督教学校的保护;白人对黑人城市居民的恐惧推动了不受管控的持枪权。接下来，共和党煽动愤怒的内容开始包含一系列不断更新的危机。愤怒政治的先驱者——基督教右翼和美国全国步枪协会增加了新的宣传技术（基督教广播、直接邮件）和新的招募、认证策略（基于教会的动员、候选人忠诚度“打分”）。事实证明，这些技术十分有效地制造了强烈（尽管范围狭窄）的民众支持。很快，另一个强大的组织也加入了他们的行列:迅速发展的右翼媒体“愤怒产业”。

这些团体对传统的党建方式兴趣不大。政党通常选择接触那些对本党没有忠诚度或忠诚度很低的选民，因为这些摇摆选民在票数相近时能够决定选举结果。各党派通常都喜欢模棱两可，以便将诸多派系容纳在一个大的阵营中。而愤怒群体首先关心的是生存。他们通过吸引热情的追随者和增强追随者的危机感来获取生存所需的成员和资金。他们鄙视摇摆不定的选民和模棱两可的态度。他们希望破坏这个统一的阵营。

因此，就像过去那些注定失败的保守党派一样，共和党开始依赖极端的派系。这些派系在提供宝贵的选举资源的同时，也将共和党进一步推向边缘化。每一个新盟友的到来都给共和党带来了赢得那些原本可能失利的选区的机会。但每一个新盟友的到来同时也意味着要付出相应的代价。在放弃说服选民的工作后，共和党逐渐丧失了塑造自己的议程和按照自己设定的条件来参加选举的能力。共和党自身最终成为共和党联盟中实力较弱的一个部分，他们在选举支出和动员选民方面的作为，与同盟的强大私人利益集团相比，要少得多。代理人们和他们的极端议程已经完全渗透到共和党内部，以至于对共和党领导人来说，制定一个温和的路线越来越难。等到一个真正的操纵愤怒的大师出现，一个将认同打造任务外包出去的政党将很容易成为牺牲品。最近的社会科学研究证实了这些判断。右翼媒体将选民推向右翼，同时也让国会议员转向右翼，并且促使他们相信自己的选民比自己更加保守。单独考虑福克斯新闻这家强有力的媒体的影响力会发现，它支持共和党，并对选民产生了非常大的影响。随着福克斯观众人数的增加，该电视网继续向右翼偏离，其影响力也在增加。

然而，右翼媒体的真正影响还要深远。事实上，在带领共和党走向极端主义和部落主义的组织中，右翼媒体可以说是影响力最大的一个。保守媒体的世界有它自己的生态系统和自己的规则。它们在美国是新事物，也许在现代民主国家也是如此。与传统的新闻机构相比，福克斯和其他主要媒体更接近于一种新型的社会运动，尽管这种社会运动带有赢利的目的。保守派媒体不仅是共和党说服选民、获取选举支持的重要途径。它也改变了共和党，激化了观众和想要赢得它支持的政客中间的部落主义和极端主义。

人们经常问，从右翼媒体获取信息的人们是否会变得更加保守。答案是肯定的，但这种影响是次要的。林博和其他保守派媒体明星的最大影响在于，他们对受众观看哪些“新闻”以及不再观看哪些新闻产生了深远的影响。共和党选民越来越信任少数几个运动型媒体，拒绝接受任何来自传统媒体的不和谐信息。随着保守派媒体加大宣传、屏蔽竞争选手声音或令人不快的事实，以前无法想象的行为，包括个人腐败、滥用权力或威权行为，以及对财阀的卑躬屈膝都变得可能，只要新的保守派当权者能够提供一个合理的封面故事。

这个独特的生态系统的发展始于调幅广播的兴起。脱口秀广播是在放松管制和音乐广播技术从调幅制转向调频制的共同作用下出现的。在20世纪80年代后期，急需内容拓展市场的调幅电台开始播放拉什·林博的节目。四年后，节目的一周收听量达到1400万次，林博最终的听众人数增加到2000万。

广播脱口秀基本上分成了两派，一派是强硬的右派，另一派是更强硬的右派。林博只是众多声音中最大的一个，很快就会有更多人加入他的行列，奉承听众，容易愤怒，攻击精英，嘲笑反对派，以及蔑视主流媒体。至少90%的政治脱口秀广播市场过去是，现在仍然是保守的，这种意识形态上的不平衡反映了调幅广播听众（年长的白人男性）的人口结构、左翼文化多样性的增强、自由派对主流媒体的喜爱，以及右翼人士对独特的调侃式广播风格的偏好。随着时间的推移，自由派人士会对左倾的喜剧新闻产生兴趣，但他们从来没有像右翼人士那样，仅仅沉浸在少数几个占据主导地位的媒体中。

1996年，福克斯新闻将保守的媒体模式带到了电视上。就像脱口秀广播一样，福克斯（以及电视布道者）是技术变革的受益者，这里指的是有线电视的普及。电视节目选项的快速增多打破了同质的主流电视网络三足鼎立的舒适世界。澳大利亚亿万富翁鲁珀特·默多克认识到，在这个破碎的世界中，一家电视网络可以通过追求不那么主流的观众而赢利，保守派代表着最大的未开发市场。

右翼媒体过去一直步履蹒跚，这不仅是因为权力机构的把关者和监管制约使极右翼边缘化，而且也是因为他们没赚到钱。在林博的带领下，福克斯董事长（共和党长期操盘手）罗杰·艾尔斯改变了这种局面。事实证明，有了合适的技术、正确的形式和有利的政治气候，你就可以建立这样一个组织，它既能让你变得富有，同时也能帮助发起一个极端保守的运动。隔离、忠诚、情感等推动利润增长的配方，同样能改变美国政治。艾尔斯将会创立一个媒体巨头，这个巨头在推动共和党继续右倾和解决保守派困境方面发挥了关键作用。

奉承观众的“真相”

孤立战略是至关重要的。从一开始，右翼媒体的一个显著特征表现为投入巨大精力攻击信息和知识来源的其他渠道，尤其是传统媒体。不管人们如何看待PBS、CNN和《纽约时报》这样的机构，对于一个新闻网络来说，大量针对它们的刻薄抨击似乎是一个奇怪的优先事项。但这是接下来所有事情的基础。这使得右翼媒体，尤其是福克斯电视台，得以建立起一批格外忠诚的追随者，并对保守派的政治话语施加强大的影响力。

创造一个忠诚的、与外界隔绝的观众群具有强大的效果。在现代社会中，我们都被信息的复杂性所淹没，充斥着高度不平衡性。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以及为什么是一场持续的斗争。仅仅依靠现实的一个小角很难得出专业的见解，因此我们需要别人的指导。另一个心理学上的限制加剧了这个问题:我们倾向于“带有动机的推理”——即相信我们愿意相信或已经相信的东西。当我们的观点与身份联系得越紧密，我们就越倾向于吸收那些确认我们观点的信息，同时排除那些和我们观点相冲突的信息。

与大学、科研机构等其他机构一道，新闻机构在帮助我们应对复杂性和易受偏见影响的脆弱性方面发挥着重要作用。它们尽量帮助我们区分什么是已知，什么是未知，什么需要关注，什么不需要关注，什么是真实的，什么是虚假的。它们鼓励我们与不确定性、与令人不愉快的事实以及对这些事实的一系列似是而非的解释做斗争。即使处于最佳状态，新闻机构也远非完美:它们也容易出现偏见、利益冲突和错误。但是，他们仍在尝试。更重要的是，他们在奖励准确性和惩罚错误的竞争体系中运作。努力阐明真相，在犯错误时勇敢承认并试图纠正错误，这是新闻机构赢得声誉的方式。

然而从一开始，右翼媒体就颠覆了这一切。动机性推理不是一个需要克服的障碍，反而成为一个可以被利用的弱点。偏见不仅得到了证实，还得到了加深。观众被告知，他们的忠诚是独立性的标志:“我们报道，你来决定。”右翼媒体明星的典型形象被塑造为富有洞察力的“残酷真相”的讲述者，尽管这些“真相”对它们的听众来说完全是顺耳的，甚至通常是带有奉承意味的——而且往往根本不是真的。

这种方法取得了惊人的成功。如今，左右两派对媒体的态度和媒体消费模式大相径庭。民主党人对媒体的普遍信任在过去几十年中略有下降（自2016年以来再次上升，可能是回应唐纳德·特朗普对主流媒体的攻击）。而共和党人中则完全丧失了对主流媒体的信任。崩溃并非缓慢形成，而是在两次暴跌中发生的。在最终导致伊拉克战争发生的后“9·11”时代，随着福克斯电视台的成功以及主流媒体对小布什的质疑，对媒体表示信任的共和党人的比例从49%下降到了31%。第二波浪潮发生在唐纳德·特朗普竞选期间。到2016年选举日，只有14%的共和党人说他们大体上相信媒体。

由于保守派对大多数媒体失去信任，他们开始高度相信极少数的消息来源。对公共事务感兴趣的温和派和自由派信任并消费的新闻通常来自政治光谱中中间偏左的各种渠道。而保守派则更多地集中在光谱的右翼，尤其是福克斯。2014年，88%的保守派人士表示相信福克斯新闻，47%的保守派受访者表示福克斯是他们获取政府和政治新闻的主要来源。右翼媒体，尤其是福克斯，已经捕获了他们的观众。

将保守的受众挤进狭隘、极端和排他的媒体空间，不仅背离了历史，而且在国际上也是极不寻常的。研究人员对大范围的国家进行调查后发现，美国的独特之处在于，保守派人士一边坚决忠诚于自己认定的媒体，另一边蔑视其他所有的信息来源，并将这两种情绪结合在一起。美国保守派观众中存在的“信任鸿沟”削弱了右翼媒体提供合理准确的信息及纠正错误的动力。相反，右翼媒体往往会快速传播那些来源不明但耸人听闻的言论，只要它们，正如斯蒂芬·科尔伯特笔下虚构的右翼权威人士曾经说过的那样，“感觉是真实的”。福克斯电视台和脱口秀广播已经兜售了无数的阴谋论，而事实证明，保守派观众极易受到这些信息的影响。

右翼媒体助长的虚假叙事通常具有两个特征:一是煽动部落主义，二是提升危机感。观众捕获为两者提供了理想的基础。右翼观众听到了一连串与右翼敌人有关的恐怖事件。那些会引起对这些叙述的怀疑的信息则遭到摒弃或者不予理会。对部落主义和危机的强调，与美国全国步枪协会和基督教右翼组织的运动风格相呼应。这些组织与右翼媒体截然不同，但它们同样渴望煽动人们的情绪。像保守的媒体一样，这些团体拥有不同寻常的权力，并且接触到了美国右翼。它们不仅吸引和动员了与右翼媒体受众相当重叠的忠实群体，还利用自己的资源对几乎相同的主题进行宣传。

与其他共和党代理团体一样，右翼媒体也是财阀们强大的盟友。正如基督教右派的情况一样，这种联盟是务实的，而不是教义上的，而且很少明确表达出来——这样做也有充分的理由。回想一下，保守派的困境在于共和党的经济议程和它的大众选举基础之间存在着深刻的紧张关系。右翼媒体最重要的贡献之一，就是它能够将基层选民的注意力引向特定议题，而忽略其他主题。著名的（通常是相当富有的）媒体人物常常采用工人阶级的形象，但这种形象的文化意义通常大于其经济意义。通过将议程的重心放在种族和文化主题、对犯罪分子和恐怖分子的恐惧以及反对移民等问题上，保守派媒体将人们的注意力从贫富分化迅速加剧的严峻经济现实上转移开来。他们对“精英”群体进行大量攻击。不过，尽管偶尔会有自由派的亿万富翁被归入这一种类，保守派谴责的焦点不会波及财阀们，更不用说质问他们了，攻击主要集中在公务部门服务人员、左倾的媒体、社区组织者、政治正确的大学行政人员，当然还有民主党政客，不管他们多么无关紧要。

但是右翼妖魔化的重点对象远远超出了“精英”的范畴。长期以来，保守的媒体生态系统一直是将种族化语言和诉求注入国家政治的重要渠道。正如在共和党内部一样，这些活动变得更加公开和频繁。当然，福克斯为特朗普的政治抱负提供了至关重要的推动力。从2011年开始，它为这位好战的亿万富翁提供了每周一次的平台，让他可以编造针对奥巴马总统公民身份的谎言。早在出生论和奥巴马是一个隐秘的穆斯林的指责出现之前很长一段时间，特朗普现在宣扬的那些高度种族化的主题就已经公开并高调地出现在右翼媒体上，从把美国的城市描绘成黑人犯罪的温床，到非白人公民的选举欺诈行为对美国民主构成重大威胁的说法，到把世界上最伟大的信仰之一与恐怖主义完全联系在一起，再到移民“入侵”美国南部边境的恐惧。这些种族化的形象和主张不仅针对少数群体，也针对政府，将左翼的政治领袖们与右翼人士的两大主要顾虑联系起来:对穷人的施舍，和对不法团体的纵容。这些团体被视为（也注定被视为）对“真实的美国”的威胁。

事实上，右翼媒体已经开始用激发白人身份认同的明确行为来取代隐晦的种族主义诉求。“种族狗哨”已让位于明目张胆的高音喇叭。保守的愤怒产业恰好能促进这种转变。图像的使用使得有线电视能够在不依赖明确语言的情况下将故事种族化，制作人只需要将观众的眼睛集中在黑色的面孔上。因为他们不需要建立一个多数选民的联盟，小众媒体在种族主义试验方面比政客们有更大的操作空间。如果他们做得“太过分”，例如疏远了广告客户，他们可以撤回这些言论或者训斥涉及的特定主持人，而不会造成任何严重的长期损害。这一切的影响难以衡量，但最近的一项研究报告了一个惊人的模式:不考虑其他因素影响，在福克斯电视台收视率较高的地区，选举产生的法官会给出更严厉的判决，特别是针对毒品犯罪和黑人被告。同样是这些社区，谷歌上的种族主义内容搜索数量也高出正常比例。

“我们喂养的野兽最终将吃掉我们”

经过一代人的时间，右翼媒体成为了保守派政治精英的强大工具。在特朗普之前很久，保守派媒体就与共和党领导人密切合作，双方经常提前分享谈话要点和行动计划，以赢得胜利、激励选民。2010年，福克斯新闻敦促观众参加茶党集会，在动员民众反对巴拉克·奥巴马方面发挥了明显的作用。福克斯不仅报道了这些集会（就像主流媒体那样），它还提前为它们做宣传，同时指出福克斯新闻频道的主持人也会出席。用两位社会学家的话来说，福克斯是“社会运动的协调器，处于新的抗议活动的充满不确定性的早期阶段，在这个阶段，潜在的参与者必须听取有关活动的信息，并确信这些活动很有可能成功”。

然而，如果说共和党精英利用了右翼媒体，同样，右翼媒体也利用了共和党精英。随着右翼媒体变得越来越强大，一个与保守派困境相关的巨大危险再次出现。将动员工作外包提高了选民的热情，但也削弱了守卫者，将权力从党派领导人手中夺走，并向极端分子倾斜。如今，保守派媒体一方面为共和党人提供免费的广播时间和活跃的选民;另一方面，对于那些未能通过忠诚度测试的保守派政客，他们也会施予相应的惩戒。

在一个经典的“小心你许下的愿望”的故事中，雄心勃勃的共和党人花费了数年时间喂养右翼媒体这只野兽。这种做法提升了他们在共和党信徒中的形象，并赋予他们超越同僚的优势。同时，它也滋养了这些极端的消息渠道，并赋予这些媒体以权力，在共和党人不可避免地出现无法兑现承诺的情形时，将他们描绘成叛徒。随着共和党新的审判者获得影响力，运动型媒体和政客之间的相互作用变成了单向棘轮，增强了极端主义者在党派内的声音和对党派的控制。小布什曾经的演讲撰稿人戴维·弗鲁姆简洁地总结了这个新现实:“共和党人原本以为是福克斯新闻在为我们服务，现在发现是我们在为福克斯服务。”

人们已经广泛认识到这股力量，颇受此害的共和党人正悔恨不已，但这一现实并不意味着它就不那么特殊了。一次又一次，共和党人发现自己陷入了这种挤压中，直到他们被迫离职，或者厌恶地退出。2015年9月23日，福克斯新闻公布的一项民意调查显示，60%的共和党人觉得他们的领导人背叛了他们。第二天，议长宣布他将在任期结束时退休。两年后，在一次类似的攻击之后，轮到他的继任者保罗·瑞安宣布辞职了。

到2016年，这个棘轮已经收紧到足以挤压福克斯新闻的地步。该新闻网面临着越来越多来自后来者的挑战。到目前为止，最重要的是默瑟家族资助的布莱巴特新闻，它甚至更加擅长耸人听闻，并在推动保守话语方面发挥了越来越大的作用。福克斯新闻为唐纳德·特朗普提供了一个宣传平台，但就像许多共和党人士一样，福克斯的领导人对特朗普的前景持怀疑态度，担心他会拖垮共和党。当著名的福克斯主持人梅根·凯利（Megyn Kelly）与特朗普对峙时，福克斯的观众在布莱巴特网的煽动下表示反对。最终福克斯会恢复元气（布莱巴特也会淡出），但前提是福克斯追随自己的观众，完全拥抱共和党的新旗手。

在追求一个日益财阀化的议程的同时，为了掌握权力，共和党需要赢得那些对该议程缺乏兴趣的选民的支持。他们的方案不是改变立场或寻找盟友来帮助他们回应这些选民在经济上的诉求，而是求助于那些能够以煽动性的非经济诉求将这些选民带入共和党选举联盟的团体。

事实证明这些团体技艺十分高超。他们发现，建立牢固的、本土化的网络能够获取信任和忠诚。而这种信任和忠诚为有效的信息传递提供了平台。他们还发现，最有效的信息传递方式是将社群化的愤怒情绪与清晰的危机感结合起来。他们带来了共和党人梦寐以求的东西:热情而忠诚的选民，还支持共和党的财阀立场。

但同时他们也带来了共和党人所求之外的东西，这就是为什么说我们已经开启了潘多拉魔盒。大多数时候，政党试图在他们最激烈的信徒的诉求和其他选民更温和的观点之间寻求平衡。而运动型组织，专注于获得和维持忠诚的追随者，则不会受到这样的限制。在保守的媒体生态系统中出现的建立运动和追求利润的奇怪混合体也不会。对于这两类保守派来说，成功需要建立一批极其忠诚的追随者——这意味着煽动愤怒和恐惧的情绪，对于双方来说都是如此。

然而，愤怒和恐惧是难以控制的。煽动情绪很容易。要平息它们就难得多了。共和党精英认为他们在利用这些保守派团体来解决保守派困境。但是，他们发现自己也在被越来越多的人利用。正如约翰·博纳的办公室主任所说，“我们喂养的野兽最终将吃掉我们”。

这只右翼野兽越来越像《绿魔先生》中的植物巨怪，不停地叫嚣着“给我食物!”对于它的受害者来说，不幸的是植物吃得越多长得越大，而长得越大需要吃的就越多。看过1986年电影版的粉丝们都知道，最初拍摄的并不是后来那个大团圆（某种程度上）结局。在影片第一版中，这个怪物并没有被消灭;它不断蔓延，最终毁灭了整个地球。由于试映时的观众讨厌这个结局，于是电影制片人重写并重拍了最后的结局部分。

对于共和党日益增强的极端主义倾向，美国选民的反应复杂多样。然而，共和党领导人大多忽略了那些负面评论，反过来更加依赖于消极情绪的动员能力。这些策略帮助建立了一个支持财阀民粹主义的投票基础。但它们注定不会有好的结局。

（本文节选自《推特治国》，有删节，标题为编者所加，本文经当代世界出版社授权发布）

【相关图书】

推特治国——美国的财阀统治与极端不平等

[美]雅各布·哈克 [美]保罗·皮尔森著 / 法意 / 当代世界出版社 / 2020-10

本书由两位政治学家所写，对于理解美国政治、理解特朗普所在的共和党的选举策略和治理逻辑具有重要的参考价值。在书中，两位作者系统地梳理了共和党的发展演变史，对于共和党越来越右、越来越极端的现状进行了分析，对于其迎合财阀、迎合右翼民粹主义所带来的政党困境进行了解读。两位作者同时指出，共和党的政策加剧了社会的不平等，成为削弱美国民主制度的罪魁祸首，并对此给出了相应的建议和解决方案。本书的出版有助于读者更好地读懂美国，读懂美国政治，读懂美国民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