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力与《龙虫并雕斋琐语》的几个版本

作者 | 槐荫书话

来源 | 孔夫子旧书网动态

王力：他所贡献的才是他真正得到的/谈《龙虫并雕斋琐语》的几个版本

互联网出现之前，人们获得信息的途径，主要靠电台和报纸。我买语言学家王力先生于1982年出版的《龙虫并雕斋琐语》，就是在报纸读到作家刘绍棠一篇短文获悉的。刘在北大中文系上过几天学，和王力先生有一层师生关系；先生有新书，就寄给学生一册。刘在文章中说：这样一本仅十二万字的小书，出版后发现竟有一百多处錯訛误植！而王先生赠送他的这一本，把每处错误都用蝇头小楷改正。

王先生的认真，当然也可视为不言之教。我清楚记得，那个年代的出版社脸皮薄，知道刘的文章揭露的问题后，马上向王先生道歉，并处分相关人员，毁版重印。新版出版后，我又买一本。因为这只是本小册子，又是自己喜欢读的学者散文；每当发现质量高的新版，我总会买一册。比如，商务版的这一本，还收入王先生十几篇新作，在原著基础上增补新内容，就更值得买。

我以前逛琉璃厂，每当发现自己喜欢的旧书，总会根据钱袋的肥瘦买几本回家。十六种观察丛书，我在琉璃厂只发现樊弘教授的《两条路》，价钱很低，我就买了两册，自存一册，送朋友一册。如果那时发现初版《龙虫并雕斋琐语》，我肯定会买。《两条路》的作者，因是经济学教授，知道的人少，旧书剩余就多。孔网，方便了购书，更刺激了购买欲。我在网上闲逛，发现观察版的王著后，比较了几家店的品相和价钱，就以280元买回一册。《龙虫并雕斋琐语》初版，是1949年在上海出版的，我在辛丑年买回家，正是这本经典的本命年，值得纪念。这本小册子，我已有好几种版本；买旧版，只是为了看或者“玩”；通过一本经典，回望过去的历史，并嗅嗅那个时代的文化气息。

我爱读散文，写散文，研究散文。我早就知道，《龙虫并雕斋琐语》和梁实秋先生的《雅舍小品》，是抗战时大后方学者散文的创作实绩。两位前辈的散文特色，我将在別的文章详细谈论，槐荫书话受场地限制，不可多说。我只想再说一句，那就是，王先生当年写这些散文，主要是为了挣点稿费，养家糊口，因为战时生活困难，而学者作家只有一支笔。作为一个语言学家，王先生并不看重这些文章，所以说是“雕虫”———“雕虫小技，壮夫不为”嘛。语言学研究，是“雕龙”。“琐语”之外，我还用很便宜的书价买了一套三册《龙虫并雕斋文集》。作为一个普通读者，我收藏王先生的著作还是比较全的。我还想报告书友的是，王先生长子秦似的杂文集及其他著作，寒斋也藏几册。他的在北大研究国际关系的儿子王缉思教授的论文，我也读过几篇。王门两代书香，我都闻到了。

我自学古汉语，王先生的《古代汉语》是必读书。这套教科书，受益的读者很多，我只是其中之一。与在课堂学语言学的不同之处，是我自己买书自己读，没有老师现场指导。通过自学，提高了自己阅读古籍的能力；今天在读书中遇到问题，我还是打开书本求教。读古书，是可无师自通的。

买旧书会上瘾。现在手机上老蹦出一些小广告，本来卖的东西并不值几个钱，广告词却来一句：“如果你的工资能够接受的话”如何如何。买自己喜欢的一般旧书，我的工资能够接受，所以老在孔夫子旧书网溜达。不过，买王先生的著作及与王有关的书，大都是没孔网前就买的。比如，《中国古文法》，是王先生在清华研究院当研究生时的论文影印本，内有他的导师梁启超、赵元任的批语手迹，哪怕是作为书法看，这本书都值得买。

去年夏天，我因事去北大，饭后曾游燕园，首先去燕南园，看见了王力先生的旧居。燕南园，我来过许多次，也曾登过三松堂。来到这个钟灵毓秀、名家聚集的燕园一角，我过去读过的书就奔腾而出，记忆与眼前佳景交汇；我的幸福我知道。燕园，是燕京大学原址，这个园里的故事讲不完。我只想说，那个年代当教授很气派！我从原《大公报》记者子冈访问冰心的文章中知道，吴文藻、冰心在燕园的这一栋小楼，当年画好图纸，校方还征求他们的意见。大学礼聘教授，旧时代竟有这个礼数！难怪，文革前，北大有个学生看见燕南园教授们的住房条件后扬言：二十年后，我也要进驻此地。

《王力先生百年诞辰纪念文集》，收入多人怀念王先生的文章。我读过后，对王先生的幼子王缉宪的一篇印象最深，因为他在文章中开始理解作为家庭中父亲的、作为大学教授的、作为中国一代知识分子的王力。孔网发文，字数有限制，我就摘录王缉宪文章最后一段，作为今天书话的结束语吧。

“生活在父辈无法享受的现代物质文明之中，我还是体会到他们相对简朴的生活中那更富意义的层面。的确，人们的满足感并不一定与物质文明的进步成正比。于是，我进一步明白了父亲遗嘱中’对自己一生还是比较满意’的含义———他所贡献的才是他真正得到的。真不知道，在今天的社会里，以给予为得到的人的比例是大了还是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