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东南及环太平洋地区史前考古国际学术研讨会”

　　2017年11月3日上午在福建将乐县开幕的“中国东南及环太平洋地区史前考古国际学术研讨会”吸引了国内外近140位专家学者参加，大会的主题报告包括区域考古新发现、环太平洋地区史前文化的交流与互动、南岛语族的扩散、海峡两岸史前考古学文化研究等，内容丰富多彩，为推动中国东南及环太平洋史前考古的发展提供了广阔的研究视角。
一、区域考古新发现与新研究

福建明溪南山遗址的发现与初步研究

据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周振宇博士介绍，福建明溪南山遗址发现于1986年，1988年与2005、2006年进行了三次考古试掘和山顶钻探。2012年-2017年，福建博物院与社科院考古所组成联合考古队对南山遗址进行了三次正式考古发掘。重点发掘区域为3号洞、4号洞、山顶发掘区。
截止目前，山顶发掘区发现蓄水池2个，墓葬3座，灰坑数十个，以及一批柱洞等重要遗迹。 3号洞则发现火塘、人类活动面等遗迹。4号洞共发现新石器时代墓葬4座，商周时期墓葬一座，这是福建省内除昙石山遗址外最为丰富的史前人骨材料，同时，还发现数个史前人类活动面、火塘等遗迹。遗址中发现有石镞、陶纺轮、陶网坠、石斧、石锛，以及大量陶片。其中4号洞内新石器时代文化层发现大量磨光黑陶陶片，这一发现独具特色。
3号洞和4号洞整体的年代可分为四期。其中第一期至第三期属新石器时代，第四期属商周时期。山顶发掘区的文化堆积年代上分属商周时期与新石器时代。
经过对南山遗址初步浮选结果分析，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赵志军研究员在发言中透露，南山遗址中发现了大量碳化植物，目前大约为5.7万余粒，属于38个不同种类。其中农作物的数量占绝对优势，种类包括水稻、粟、黍、大麦、大豆和绿豆等，还有梅子、猕猴桃、葡萄等可能被栽培的鲜果类植物，可以说，南山遗址上生活的先民食谱是十分丰富的。尤其值得重视的是，遗址中浮选出的粟和黍从何而来，众所周知，这两类农作物属于典型的旱作农业，而南山遗址周围却被稻作农业包围，那么我们不禁要问，遗址中的粟和黍是如何从相距甚远的北方来到这一遗址的？如果再进一步假设的话，我们是否可以大胆猜测这两类农作物是从海路传入的？这一发现带来的种种思考将拓展我们对史前海洋交通的研究视野。
因为华南地区特殊的自然环境，导致这一地区的史前人类遗骨保存状况较差，这为后续的研究工作带来了极大的困难，南山遗址出土的五具人骨，尽管保存状况较差，但仍为我们了解这一遗址人群的面貌掀开了一角。据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王明辉博士的初步分析，这些人骨标本的额头比较宽阔，比较直，而且下颌比较粗，比较宽阔，在福建奇和洞遗址、广东鲤鱼墩、台湾亮岛人以及泰国、越南等遗址中都具有这一特征，甚至在日本绳文人出土的一些骨头材料，也具有这些特征。那么这一特征是否起源于这一地区？除此之外，在人骨上，王明辉博士还发现了牙结石、龋齿、牙釉质发育不全、骨质增生等古病理学方面的特征，这为我们进一步探索南山遗址人群的食物构成、生业形态等问题提供了材料。
总之，福建明溪南山遗址这一地层叠压清楚，文化面貌比较丰富的遗址的发现，填补了福建西北地区新石器时代中、晚期至商周时期考古学文化谱系的缺环与空白，具有里程碑式的意义，并为史前闽台关系、南岛语族起源与扩散等重大学术热点问题提供了极为重要的材料。
近年来福建沿海史前考古的发现与思考

福建博物院文物考古研究所黄运明介绍了福建沿海近年来史前考古的发现，主要包括屏风山遗址、平潭岛史前遗址考古调查、晋江庵山遗址等。屏风山遗址位于霞浦县沙江镇南屏村，是一处新石器时代前期的贝丘遗址，发现了大量人类生活用器、建筑材料和生产工具。平潭岛史前遗址调查新发现旧石器时代地点3处，新石器时代遗址3处，青铜时代遗址6处，同时具有新石器时代和青铜时代两个时期地层的遗址5处。这些遗址大多为贝壳堆积。而庵山遗址位于福建南部的靖江。这一遗址具有非常典型的沙丘遗址和贝丘遗址的特点，遗址不仅贝壳堆积厚，而且分布面积比较广。这些新发现都为学术界探索史前时期福建沿海的文化面貌和南岛语系的扩散提供新的材料和线索。同时，他对福建沿海史前时期的夹砂陶传统进行了探讨，夹砂陶传统的出现、消失和再次出现，恰好反映了福建沿海史前土著文化与外来文化融合、变迁的过程。他认为，这一传统是福建沿海史前文化的“内核”所在。
　　亮岛人的发现及研究新进展

在台湾海峡靠近福州连江县的马祖列岛中，有一个面积仅有0.35平方公里的小岛屿，叫“亮岛”。岛屿虽然面积很小，但却因2011年9月的一次考古发现，蜚声国内外学术界。中研院陈仲玉研究员作为这场改变学术界发掘工作的重要参与者为我们讲述了亮岛人的发现和研究。亮岛人包括2具人骨骨骸，其中“亮岛人”1号为男性，经测定为距今8200年。2012年7月发现的“亮岛人”2号为女性，经测定为距今7500年。技术人员从这两具人骨上成功提取到了DNA，发现“亮岛人”1号的线粒体DNA判定为E单倍群，2号的线粒体DNA判定为R9单倍群。陈仲玉研究员认为，E单倍群与R9单倍群，都是现代台湾原住民与东南亚若干岛屿族群共有的遗传血缘，“亮岛人”的母系血源与现在的台湾、菲律宾等地的南岛语族最为接近，可以推断大陆东南沿海一带可能是近1万年以来“原南岛语族”的祖居地之一。这一发现，使当时的学术界不得不重新考量史前人类海洋迁徙史和南岛语族的起源等问题。
云南澜沧江流域和平文化的调查与初步研究

据云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吉学平研究员介绍，“和平文化”是东南亚国家和苏门答腊岛普遍存在的，晚更新世至早全新世时期“狩猎—采集”人群创造的，适应热带、亚热带环境的最具代表性的一套技术组合，是热带、亚热带地区“狩猎—采集”人群向定居人群过渡阶段的一种独特的石核工具文化。最早是由法国学者M.Colani于上世纪20年代首次在越南北部的和平省发现，并于1932年在首届远东史前史学家大会上正式公布。该文化多数遗址的年代在距今二万年至五千年之间，遗址多发现于浅洞或岩厦。目前为止，和平文化已经发现了200余处遗址，其中越南136处。越往北时代越古老，目前中国几乎所有的和平文化遗址都发现于云南澜沧江及支流。近年，在云南沧源发现了硝洞岩厦遗址，文化层厚度超过四米，据检测，这一遗址的年代在距今二万四千年——四万三千五百年之间，这一遗址可能是亚洲地区最早的和平文化遗址，这一地区可能是广泛分布于东南亚的和平文化的起源地，并再次证明云南旧石器时代晚期就是多种人群和多元文化交汇的地区，对研究现代人起源和文化交流具有重要意义。
　　福建沿海地区史前经济的再思考

美国丹佛美术馆焦天龙研究员运用“低水平食物生产”概念对福建沿海遗址如壳丘头遗址、大帽山遗址、昙石山遗址、黄瓜山遗址的史前经济进行了重新考察。经过比较分析研究，他认为福建沿海地区新石器时代的经济形态存在着海岛和海岸的区别。海岛聚落自距今8000年左右出现以后，经济形态一直以获取海洋资源为主，直到距今4000年左右仍未见明显的稻作农业迹象。但海岸地区的情况却不同。稻作农业最迟在距今5000年左右就已经成为食物的主要来源之一，到距今4000年左右增加了大麦和小麦等农作物。不过，从目前的材料看，海岸地区的食物生产是低水平的，没有出现密集化的农业生产。
　　华南史前人类文化行为初探

华南史前人类的文化行为究竟是怎样的图景？文化行为反映了当时人类怎样的生活模式和思维方式？如何透过文化行为分析理解史前人类的内心世界和信仰？中山大学人类学系李法军副教授依据已经发现的华南地区史前时期诸多遗址中的人类遗骸，对这些问题进行了回答。
通过实验室考古，李法军副教授探讨四个方面的问题：1.古人的生死观。广西甑皮岩、广东鲤鱼墩等遗址中都有屈肢葬，且这些不同区域的遗址墓葬中都有大大小小的石块，摆放位置不定，这可能是一种空间管理形式。2.关于个体差异和两性分工。这一研究是基于骨骼生物力学。男性肢骨的下肢运动强度高于上肢，女性则相反，这说明他们存在职业上的差异，男性可能多从事与奔跑等相关的工作，而女性则多从事搬运等相关工作。3.关于饮食文化的问题。华南地区人群的牙齿磨耗的水平和程度具有很强的差异性。特别是与之相关的龋齿性发病率，一般认为，龋齿性发病率和农业相关，曾有学者撰文提到，水稻的致龋率是非常低的，从农业发展程度来看，华南地区人群的龋齿率应该是比较低，但研究结果发现，他们的龋齿发病率比较高，这样我们就不得不思考这一现象的成因是什么？值得注意的是，在史前时期，除了食用块茎类食物，甘蔗是必须要去考察的内容。因为甘蔗的致龋性是很高的。4.特定习俗的问题。在西江区域，屈肢葬习俗和不拔牙的习俗长期贯穿下来。而在珠江流域，仰身直肢葬和拔牙的习俗是比较稳定的，但两个地区有时代差异。华南地区屈肢葬习俗从新石器时代早期就保存了下来，而在珠江三角洲以及以东的地区，这种习俗逐渐退出历史舞台，仰身直肢葬和拔牙的习俗可能是山东大汶口文化沿着东南沿海进入这一地区的。
　　二、海峡两岸的史前考古学文化

近年来，随着海南岛桥山等遗址的发掘，海南史前考古学文化的面貌逐渐清晰，并为相邻地区的考古对比研究提供了契机。中研院臧振华研究员在对海南岛东南部海岸新石器时代遗址和台湾同时期遗址对比研究后发现，这两个地区的考古学文化有诸多相似性，包括生态环境、遗址年代、生业形态、聚落形态、墓葬、工具等方面，这么多的相似性，我们应如何去解释？它们是源于共同的新石器早期共同的传统？还是台湾大坌坑文化是自福建南部至北部湾之间沿岸新石器早期文化？这些问题值得我们深入思考。可以说，近年来海南岛东南部沿海考古发现的意义重大，它说明了台湾新石器早期及中期文化与福建以南至北部湾之间同时期文化的关系，肯定了4500-3500年前，台湾海峡到南中国海一代频繁的海上交流，显示出南岛语族的起源地应包含福建以南至南中国海沿海地区，进一步强化了南岛语族多元扩散路径这一假设的可能性。
三、南岛语族的扩散

“南岛语族”是指分布在大洋洲和东南亚乃至印度洋一带讲南岛语系的族群。南岛语族北起台湾，南抵新西兰，西至马达加斯加，东至复活节岛，是目前世界上分布区域最广，也是唯一一种主要分布在海岛上的族群。从19 世纪末以来，中外学者就开始对南岛语族起源问题进行研究。目前的考古证据表明以福建沿海为中心的中国东南沿海一带极大可能就是南岛语族的起源地。可以说，南岛语族的起源和扩散问题一直是太平洋地区史前考古研究的重要课题。
澳大利亚国立大学洪晓纯教授以“福建、华南及东南亚的新石器文化过渡—物质文化、古植物和人类遗骸的多重证据”为题进行了发言。近年来，洪晓纯教授在台湾东部、吕宋岛北部、马里亚纳群岛、塞班岛、越南等地区参与了诸多考古发掘，通过这些遗址，她提取出考古材料，试着来验证农业文化的扩张理论。同时通过对福建、华南及东南亚地区的新石器时代文化过渡阶段的遗址中发现的各类遗迹、遗物和人骨等材料的分析和比较研究，参考语言学材料，来追踪背后的人群和文化的流动，寻找南岛语族的东部扩散路线。
新西兰奥塔哥大学Glenn Reginald Summerhayes 教授对新几内亚大陆在南岛语族扩散中的角色、南岛语族的迁徙及与中国华南地区的联系进行了简单阐述。他认为，最初落脚远太平洋的人群应该来自中国大陆和台湾。从陶器的发现，考古学家可以勾勒出人群从新几内亚北部迁徙而来的路线和文化逐渐扩张的态势。
印尼国家考古中心Harry Truman Simanjuntak 教授认为南岛语族迁徙到印尼的准确时间可以确定为四千年前，并在此发展了制陶、语言等。而苏拉威西岛可能是华南人群迁徙至印尼的第一个落脚地，随后逐渐向东扩展至整个印尼群岛。新石器时代南岛语族的迁徙可能存在东西两条路线，印度尼西亚群岛正处于西边路线之上。
日本札幌医科大学松村博文教授在发言中表示南岛族群的迁徙具有充足的科学依据。从人骨特征上看，东南亚地区和太平洋史前人类遗址中出土的人骨有着凸出的眉间、宽大的鼻孔等特征，这些与福建奇和洞等遗址中出土的人骨特征十分相似。另外从屈肢葬和小米、大米的分布都可以找到南岛语族迁徙的证据。
四、东南亚地区的考古发现和研究

越南河內考古所Nguyen Gia Doi 研究员对史前时期越南Trang An 地区的遗址发掘情况、生业形态、环境和文化背景进行了介绍。综合越南Trang An地区数个洞穴遗址发掘成果，可知从23万年到8万年，这一地区气候从干冷逐渐变暖，当时的人们居住在洞穴和岩棚中，捕猎和采集食物，石器制作十分简单。在全新世时代，从距今7000年到距今4000年，随着海平线的上升，这一地区形成了包含海洋遗存的遗址，石器制造开始采用打磨、抛光技术，出现水运工具，人们开始制作陶器和烹饪器皿。至距今4000年，人类定居模式发生变化，一类人仍然住在洞穴和岩棚，另一类则开始在河岸上露天居住，并开始采用基本农业技术和金属冶炼技术。种种变化，都是古人为了适应不断变化的古环境而做出的选择。
越南河内国家大学Lam Thi My Dung 教授对越南中部的沙茔文化进行了介绍，并探讨其与海岛的关系。2000年前，铁器时代时期，在沙茔文化当中，找到了中国汉朝时期的工艺品，包括釜、罐、铜镜，还有一些印度、地中海地区的工艺品，同时包含越南北部东山文化的因素。这都说明沙茔人和不同人群有过接触和交流。这些工艺品有的应该是通过长距离的贸易而来，有的是当地制作，但工艺和具体形制也是舶来品。目前新的考古证据表明这一地区人群经过了多次迁移，这些人群逐渐与当地人群发生融合。遗址中出土的工艺品和印尼地区很相似，这些相似性，说明了南岛语族迁徙到此地后工艺品的生产情况，也说明了新迁徙人群对当地产生了不小的影响。出土文物反映了越南中部的社会发展状况、工具和陶器的制作工艺的发达，充分证明了东南亚地区和中国大陆之间的贸易往来也是非常发达的，正是这种不断的交流，促进了人类文明的发展。
自然环境上，中国南方和越南山水相连，所以在考古学上，中国南方地区和越南地区的考古学文化关系十分密切，不可分割。在探讨南方考古学文化时，如果缺失了越南这个关键节点，很多问题的来龙去脉将无法理清楚。越南很多考古学文化兴起是比较突然的，很多考古学文化因素在它本区域内是找不到的，怎么来考察这些问题呢？湖南师范大学历史文化学院彭长林教授从宏观和微观角度分别对中国南方和越南地区旧石器时代早期、新石器时代、青铜时代的整体文化面貌进行了全面而详细的对比，探讨了两个地区之间史前时期文化的交流和融合。
武汉大学历史学院李英华教授以“三亚落笔洞石器工业技术体系及与东南亚相关工业的关系”为题进行了发言。落笔洞遗址是海南省已发现的时代最早的旧石器时代遗址，距今1万年左右，是迄今为止中国旧石器文化分布最南端的一处遗址。通过对落笔洞出土石器的加工技术与柬埔寨一处典型和平文化遗址的石器工业进行比较研究后可知，两地区之间的石器技术体系相似度小，差距比较明显。这样的比较，进一步揭示出华南区域内砾石石器工艺的多样性。
西北大学历史文化遗产学院钱耀鹏教授从五个方面对史前陶窑起源的环境因素进行了分析。陶窑应该是专门为烧制陶器而营造并可反复使用的固定设施。陶窑的起源时间明显晚于陶器，最早大概也不超过公元前7 000年前（以黄河中游地区为据）。迄今为止，仍然有不少地区并未使用陶窑，这种时间上的差异，显示出陶窑虽然与烧制陶器密不可分，但起源地区、时间和原因皆不相同。中国早期陶窑主要分布在华北平原的南部和黄土高原，如新郑裴李岗、宝鸡北首岭等遗址。钱耀鹏教授还对木材燃烧原理与烧制技术、陶窑结构演进的环境基础和诱发陶窑起源的资源因素问题进行了简单探讨，为学术界重新认识史前陶窑起源这一问题提供了新的视角。

新发现 新思考 新视野——“中国东南及环太平洋地区史前考古国际学术研讨会”助力华南考古（上）

发布时间：2017-11-04文章出处：中国考古网作者：李来玉

会议现场

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周振宇博士

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赵志军研究员

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王明辉博士

福建博物院文物考古研究所黄运明助理研究员

中研院陈仲玉研究员

云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吉学平研究员

美国丹佛美术馆焦天龙研究员

中山大学人类学系李法军副教授

中研院臧振华研究员

澳大利亚国立大学洪晓纯教授

新西兰奥塔哥大学Glenn Reginald Summerhayes 教授

印尼国家考古中心Harry Truman Simanjuntak 教授

日本札幌医科大学松村博文教授

越南河內考古所Nguyen Gia Doi 研究员

越南河内国家大学Lam Thi My Dung 教授

湖南师范大学历史文化学院彭长林教授

武汉大学历史学院李英华教授

西北大学历史文化遗产学院钱耀鹏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