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鹅宾馆引桥该不该拆？

白天鹅宾馆引桥到底该不该拆？

广州西，白鹅潭三江交汇，阔水连天。沙面岛上，现代与历史碰撞交融，一件件天马行空的当代艺术作品，吸引了大批市民前来打卡。

改造后的沙面，通江廊道重新打通，草坪与珠水相接，给人一种久违的开阔感，收获了大量游客的赞赏。但不少游客和市民也遗憾地表示：“白鹅潭虽美，可惜白天鹅宾馆的引桥挡住了水天一色的风光。”

距离实现还江于民，沙面或许还差“最后600米”。

作为中国第一家中外合作的五星级酒店，白天鹅宾馆被誉为改革开放的成功典范。然而，为解决通行问题，一条长达600米的高架引桥沿南岸直通大堂，横刀切断了珠江与沙面历史建筑群的联系。

白天鹅宾馆矗立在沙面岛南岸

珠江岸线是广州的重要资源，沿岸地区是城市高质量发展的核心区域。唯有实现沿岸景观和公共空间的贯通，才能展示云山珠水、吉祥花城的无穷魅力。

从1983年白天鹅宾馆开业至今，对引桥的争议不绝于耳。从专家学者到政府官员，都发出过不同的声音。如今，广州已进入加快实现老城市新活力的新阶段，推进珠江沿岸高质量发展势在必行，这个争议长达数十年的问题，是否应该有新进展了？

白天鹅宾馆引桥到底该不该拆？ 应该拆 不用拆 不关心 提交

从《沙面历史文化街区保护利用规划》的发布到推动“沙面—西堤”申报国家3A级景区，近年来，沙面的开发和保护步伐明显加快，越来越多的游客，走进这个承载半部广州近代史的小岛。

从人民桥西北边的楼梯下来，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白天鹅宾馆的招牌，箭头指向了引桥的方向。引桥入口的灯柱上挂着“内部道路”的告示，另一边则是“行人和自行车禁止通行”的提醒。

作为引桥的设计者 ，中国建筑设计大师、中国工程院院士莫伯治曾经说过, “引桥势必影响整个珠江和沙面的景观，原本打算设计走沙面岛的陆地通道，或者走水面，但因为各种原因都不能实施，最终只能选择引桥方案。”

引桥属于白天鹅宾馆的内部道路

“当时历史条件有局限，相比其他方法，白天鹅引桥的想法很好，对沙面居民和游客的影响较小。”作为莫伯治的学生，华南理工大学建筑设计研究院院长倪阳在赞同老师当初的设计同时，也认为引桥对临江的视线确实是有遮挡，“目前社会发展到一定程度，市民应享受更多的空间，可能桥就要让路了。”

引桥一路畅通相送，宾客目下珠水悠悠，获得了尊贵体验，白天鹅宾馆也成功树立了中国酒店业的民族品牌, 跻身于世界一流酒店行列。

引桥入口位于人民桥西侧

不过，沙面岛上，只要提起这座引桥，大部分街坊都表示，“希望尽早拆除。”阻挡沙面南面白鹅潭景观，侵占市民公共亲水空间，是主张拆除引桥的主要理由。

事实上，不仅是引桥，对于白天鹅宾馆独享白鹅潭风光，数十年来也是争议不断。“当时，拿出最好的地段建宾馆。现在来看并不适当。”华南城市研究会会长、暨南大学教授胡刚表示，“在历史文化街区，现代化的高楼与周边低矮的欧陆风情建筑是冲突的。”

沙面东南部滨江区域受引桥影响较大

沙面岛的江岸线约一公里，其中引桥占据了约600米，白天鹅宾馆主体建筑占据了约300米。若拆除引桥，沙面岛还能恢复一半的江景风光。

在《广州城记》一书中，原广州市市委书记林树森这样说道，“白天鹅大酒店是中国改革开放最早最好的酒店之一，但它不应该建在沙面。32层高的五星级酒店和它周边的建筑风格不协调，它对沙面的建筑和文化毫无意义，尤其是进入酒店的高架桥（引桥）破坏了沙面河岸的外貌，沙面要保护原貌，首先就应该拆除这些构筑物。”

“白鹅潭的条件不比外滩差。”建筑大师、规划专家何镜堂曾如此说道。在西堤码头漫步，白鹅潭三江交汇的美景一览无遗，有一种上海外滩的壮阔感。然而，当往西走到沙面时，橫亘在南岸的引桥立即终止了这一切。

沙面夜景

另一边厢，引桥的交通功能正在衰减。随着出入沙面和白天鹅宾馆车辆的增多，引桥已很难再提供舒适的通行体验。

“引桥其实已没法解决交通问题。”广州市社科院哲文所所长、广州市人大代表曾德雄告诉记者，“去年我到白天鹅宾馆吃饭，在引桥上堵了很长时间。”

作为市政桥梁方面的专家，广州市市政工程设计研究总院有限公司党委书记、董事长熊正元参与了人民路高架桥、内环路等工程的设计。对于白天鹅引桥，他认为：“对白天鹅宾馆进出有一定帮助，拆除后会对交通有局部影响。”

白天鹅宾馆停车场

2019年，荔湾区推动沙面和西堤街区整治提升工程，逐步取消沙面室外停车场，机动车统一停放在可容纳480个车位的新建机械停车楼内，把停车空间转变为活动空间，扩容8200平方米活动场所，实现人车分流。

不过，此举仍然无法满足周边旅客停车需求。去年，白天鹅宾馆调整停车价格，从2020年12月1日零时起，白天鹅宾馆在08:00-22:00时段停车收费标准调升为28元/小时。此次调价的理由是，“宾馆根据经营管理的需要。 ”

沙面立体停车场可容纳近500个车位

随着《沙面历史文化街区保护利用规划》的发布，沙面的交通优化前景也逐渐明朗：严格控制车辆在历史文化街区的通行权，实行“环岛车行、内部慢行”。

若引桥拆除，喝茶的老广们如何进去白天鹅宾馆？“人进去，车不进去，这样的体验其实更好。”曾德雄建议，黄沙市场旁边的立体停车场离白天鹅宾馆很近，引桥拆除后车可以停靠在立体停车场，人步行进去或者电瓶车接驳抵达。

根据《沙面历史文化街区保护利用规划》，“环岛车行”将实行“单行、禁停”的政策。如果拆除引桥，市民在“环岛车行”的模式下同样可以乘车直达白天鹅宾馆北门，全程无需步行。街区内部交通原则上以步行为主，提高内部道路可达性、营造舒适宜人的步行空间。

沙面岛还将新增停车楼设计，在满足居民与办公停车需求基础上，解决“乱停、难停”的问题。此外还可适当开发地下空间，以满足现状及后续开发的停车需求。

从白天鹅宾馆落成开始，引桥的争议就几乎没有中断过。步入新世纪后，国家对历史文化保护越发重视，拆除引桥的呼声也越来越大。

与此同时，也有不少人对拆除引桥存有疑虑，理由是白天鹅宾馆引桥固然破坏了沙面的完整性，但是其存在实有合法依据，当年已组织专家广泛论证，并经广州市、广东省政府和建设部批准建设。

在争论声中，引桥的拆除问题，搁置至今。

2004年8月，时任广州市委副书记、市长张广宁曾表示，白天鹅宾馆前的引桥将被拆除，建设下沉隧道供车辆出入白天鹅宾馆使用，恢复沙面的完整、统一。

他还透露了沙面的交通替代方案：“安排汽车沿沙面外围行驶，沙面的内街建设成为步行街，发展商业、休闲、饮食项目，建成沙面历史风情区。”

2006年广州“两会”期间，陈延铭、黎宝松两位市政协委员提交了《关于加大沙面建筑群的开发和保护力度的建议》的提案，再度提议拆除白天鹅宾馆引桥。对此，荔湾区政府表示：“目前有关部门正研究拆除的可能性和可行性。”

关于拆除引桥后的交通优化方案，主要集中在西面建设新桥、江底隧道以及地下通道、地下停车场几种。总体的目的是恢复沙面景观、增加市民亲水活动空间以及缓解沙面交通压力。

2008年，时任荔湾区委书记刘平接受媒体专访时透露：“按照沙面的总体规划，连接白天鹅宾馆的引桥将会被拆除，计划在沙面岛上建设地下通道和地下停车场，让车都从地下走，把沙面逐步建成别具欧陆风情的步行区。”

在“2009年度广州市城市规划委员会第一次会议”上，广州市规划局发布的《沙面历史文化保护区保护规划（详细规划）》，提出“远期拆除”白天鹅宾馆引桥。不过，该规划未对远期、近期给出明确时间界定。

远期有多远？最先行动起来的是白天鹅宾馆。2010年8月，白天鹅宾馆向广州市规划局提请规划调整，首次正式提出拆桥的路线图。

根据该方案，拆除岛东侧原引桥，在岛西侧新建15米车行桥，沙面南街不拓宽，沙面二街与四街间的街区实行单向环形车行。白天鹅宾馆地块出口主要有3处，设于沙面南街，通过在沙面南街南侧局部设置辅道，解决地块内部交通组织。配合拆除宾馆东部引桥，打开沙面南部江畔空间，尽可能恢复历史江岸空间与景观，改善沙面南部的绿化空间环境。

沙面岛进行改造提升，恢复了公园的历史布局

不过，由于白天鹅宾馆同时提出了在引桥位置重新建设酒店大楼，在2010年度广州市城市规划委员会发展策略委第三次会议上，该方案被专家们以12票反对、2票赞成的比例否决。专家反对的主要原因是开发强度太大，超出历史文化保护规划上限，破坏了沙面岛沿岸风景线。

时至今日，白天鹅宾馆对于引桥是否仍有拆除的计划？关于引桥的系列疑问，南方+记者多次联系白天鹅宾馆的公共关系负责人。截至发稿，暂无答复。

沙面岛拥有成片文物建筑群落，动一草一木本应慎之又慎。“拆除引桥是对于破坏白鹅潭景观的一次历史修补。”胡刚建议，应该尽快恢复沙面风貌，“引桥的去留，或将直接影响到沙面历史文化街区保护利用的成效。”

从2010年白天鹅宾馆提出拆除引桥至今，又一个10年过去了，期间宾馆还进行了耗时3年的升级改造。然而，引桥仍屹立不倒。去年，《沙面历史文化街区保护利用规划》正式发布，明确提出“修复历史空间肌理，重现地段风貌特征“的原则。

历史上的沙面，“皇后公园”和“法国公园”分布在南端，新中国成立后合二为一，取名沙面公园。由于白天鹅宾馆专用引桥从中间穿过，使沙面公园形成了南北分隔两部分。2019年，沙面岛进行改造提升，拆除了挡住公园和江景的围墙，恢复了公园的历史布局，市民从中央大街便可望见珠江。

至于是否拆除横跨沙面公园的引桥，该规划没有直接说明，而是提出了在远期“通过疏导交通，组织公共空间，实现滨江活动的公共性。”

沙面正谋划全面复兴，白鹅潭CBD的建设也进入实质性阶段。

去年9月，《白鹅潭商务区（一区）规划和城市设计整合优化》获广州市政府批准。白鹅潭CBD将对标纽约、芝加哥、东京等世界中央商务区，战略上打造成与珠江新城优势互补的粤港澳产业金融集聚区、数字经济产业中心、高端医疗健康中心以及文化创意时尚中心。

白鹅潭商务区承载着荔湾发展的未来和希望，同时也是实现“老城市新活力”“四个出新出彩”的强力支撑。文化学者、广东省文化学会副会长冯玮瑜也曾说过:“白鹅潭不仅属于广州，更属于世界，它是广州城内最具故事的地方，也是大湾区建设高度聚焦的文化重地。”

文化底蕴是大都会CBD的血肉和灵魂，恰似巴黎、纽约、东京等全球知名国际大都会的中央商务区，无不具有独属当地特色的文化基因。

白鹅潭商务区的文脉又在哪里？

曾德雄认为，广州很重要的历史价值集中在近现代，一座城市撬动整个中国的进步，而精髓都在白鹅潭一带。他建议：“通过拆迁引桥的契机，对沙面进行整体的保护和提升，充分挖掘历史内涵，激活白鹅潭中央商务区的文化基因。”

推进珠江沿岸高质量发展时不我待

从第二次鸦片战争后签订不平等条约强租沙面，到新中国成立后成为国家重要外交窗口……沙面岛和白鹅潭见证了广州的沧桑巨变。

城市是一本打开的书，从中可以看到它的抱负。广州已进入新发展阶段，推进更大范围的珠江沿岸高质量发展其时已至、势在必行，沙面岛已拉开全面复兴的序幕，解决引桥问题，迫在眉睫。

【统筹】陈邦明

【文字】谭超 冯艳丹

【摄影/摄像】梁钜聪 实习生 蔡嘉鸿

【剪辑】莫丽婷

【作者】 谭超；梁钜聪；莫丽婷；冯艳丹

【来源】 南方报业传媒集团南方+客户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