兼收并蓄 严于去取：如何设计联结过去与未来的新中文课程？

关于作者

吴昱昊博士，毕业于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中国古典文献学系，国际文凭大学预科中文文学课程教师，中文文学考官，现为上海某双语学校国际高中助理校长及课程协调。关注国际教育中文课程的融合研发与中国文化的研究推广，并长于古代文学作品的教学，编著有《国学入门》《国学精粹》等。

如何设计联结过去与未来的新中文课程。今天我要讲的这个题目，基本上是一个很大的构想，还比较粗疏，但也许不是空想。这个题目是建立在对百年以来中国语文教育教学演变脉络的了解之下的，也是建立在对一千八百年以来中国公私教育的发展历史的相当认识之上的。

作为一个教育者，一定要具有前瞻性，不止步于当前。这是我今天讲演的第一个原则。我们都知道，在一个框架下太久，渐渐地我们都会忘了自己最初和最终想要做的东西究竟是什么。所以我们一定要有一点不满当前的态度与精神。在这个基础上，才好去探索一些新的东西。

我的第二个原则是民间立场。我今天讲的内容、立场都是民间的，不代表官方，不是勉强自己屈服于政策。政府的力量是巨大的，但是民间力量一样是巨大的。中国科举发展一千多年，也没有妨碍民间私学的发展。即便历代官学的力量如此强大，政府的政策如此偏袒，但我们今天所如雷贯耳的书院，如白鹿洞、岳麓、东林等也大多是民办的，所教授的内容从不局限于科举之狭隘范围内。在今天的国际教育发展进程中，政府政策与力量当然是至关重要的，也是无法回避的，但是并不代表一切都要围绕政策去思考，去让政策限制自己的想象力。其实通过中国的现当代发展史，我们可以清楚看到，大多数的发明创造，都是民间先开的头，民间先试了雷，然后官方政策才跟上的。所以，我们既要重视政策，也不要因此而限制了我们的想象力和创造力。

我的讲演结构，是先谈谈为什么要谈这个主题，即缘起。然后从文化发展的构思上，在比较宏观的层次上去看这个问题。最后，从具体的课程设计，去探讨新中文课程。

01

缘 起

为什么我们需要一个新中文课程？两个原因：第一，当前课程不尽如人意；第二，当前社会人文精神欠缺，必须从整顿语文教育开始。

倒不是说当前的各种中文课程一无是处，其实它们各有千秋，各有利弊。但是正如开头讲的第一个原则，作为教育者，不要止步当前。那么我们对于当前课程确实有不满的地方。

国内语文课程，课程标准写得笼统空洞，理论描述过多，难以实践操作。又贪多必得，庞杂啰嗦，好像要把一切笼为己有，希望学生学个语文，就可以上天入地。然而等到考试，却又变得苛细起来，要求甚多而琐碎。这种课程设计与评估设计脱节的坏结果之一，就是学生上不上语文课，区别不是很大，于是语文老师与语文课的地位，怎么扶都扶不起来，上课的效果就更不要去谈了。

至于国际中文课程呢，以国际文凭课程（IB）为例，课程设计已经远远优于国内语文了。但是，毕竟它是通盘考虑的，要做一个统一模版来套世界各国的语言文学，那当然无法考虑或是照顾到中国语言文化的特性，以及我们中国人或者说华人的需要了。比如，文言文、古诗词的边缘化，就是IB中文课程的一个问题。虽然很多老师努力往里面加，但是考虑到学生程度与评估难易，得分高低，一般也都加以回避。而回避这些内容，又并不会影响这一课程的实施。那学校和老师们，又何必为难自己呢？所以很多雄心壮志，也就不了了之了。

当前中国社会人文精神欠缺，这话是从1990年代一直说到现在的了，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但是我想，从现在开始，既然国家经济发展迅猛，人民安居乐业，我们应该也算有点“余暇”来正视这个问题，来找点办法从根本上解决这个问题了。何况这恐怕是我们社会当前存在，也将长期存在的深刻的社会问题。

缺乏人文精神，一个原因是传统的文化被近现代社会的发展一扫而空，附着的精神早已残破，无法支撑人民道德价值体系，而传统文化因残破断裂而没有转型成功，新的文化体系又似是而非，自己以为建立起来了，但事实上并没有建立起来，也没有办法支撑人民精神需求。其具体体现主要表现在人与人互不相爱，互相憎恨，互相伤害，社会充斥戾气。一些人人唯利是图，情感淡漠，社会责任感缺乏，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还自以为得计，极度缺乏廉耻感。一些人审美情趣低下，对文化产品要求极低，欣赏低级趣味速食产品并乐此不疲。

一些政府政策与行政命令、城市规划设计、基础设施建设没有以群众的使用便利舒适为本，仅仅考虑管理者的便利，而总让群众难堪。对社会弱势群体、特殊群体，有时采用视而不见、消声、嘲笑的办法对待。简单总结，就是不仁不义，无情无爱。这样的情况，难道只是教育工作者能改变的？当然不是。但是，我们可以做的，首先是整顿现有中文课程，整合国际优质资源，重新设计一番，让所有人从幼儿园开始直至大学三年级，都能学到高水平高质量的新中文课程，这是整个社会人文精神发展的基础和前提。

02

形而上篇

这个新中文课程，首先需要有一个整体观。即我们采用一种跨文化的视角，而不能局限于传统的民族语文视角。

这里需要澄清一些问题。什么叫局限于传统的民族语文视角？就是想利用语文，单纯达到思想意识的灌输，或相关知识的灌输，或使得学生激起某种情感。比如学生学语文，要学我们民族的伟大人物的事迹、文章，而且这种学习，是无条件赞扬的，因为这是民族的优秀分子，你怎么可以不赞扬？那么这种语文课程，它的设计理念、培养目标，是偏离学科特性的。这样的语文课程，越上下去越狭隘，越达不到今日我们汇通世界的要求，其实也达不到课程设计的原初要求。

那如果不局限，应该怎么做？我想，中文课程的设计，应该首先从它的学科内在逻辑出发，这个学科有什么，我们就教什么，这个学科怎么发展，我们就怎么调整。其次从学生的需求出发，学生上阶段的问题是什么，我们这阶段就怎么设计。学生下阶段的要求是什么，我们这阶段就怎么帮他们学习。

第三，我们看社会的需要和天下的公义。这个社会当前三十年需要什么，未来三十年需要什么，我们就怎样去设计。我们是为人类社会培养学生，那这个叫天下公义，我们就根据这个需要，去设计中文课程。关于这一个整体观，我最后举个例子。比方说欧洲的学生学习了他们本国的母语课程，只是知道了那么几个伟人事迹文章，虽然激发了民族情感，但恐怕也无助于当今的国际开放社会的交流共进。而其他国家的学生，学的是一种本国的比较科学的语言文学课程，对这一学科的性质、功能、内容、技术了如指掌，能说会写，强于创造。那这种对比之下，二者的能力与思维就高下立见了。所以，新中文课程的整体观，是跨文化的，不只是局限于本民族特殊思想意识的。

有了这一跨文化的整体观后，可以开始进行全面盘点，这是对历代中文教育与世界母语教育的全面梳理。纵向的历代教育模式，可吸收则吸收，不要怕它陈旧，可抛弃则抛弃，如果不合适，即便是今日仍然在用，也不妨尽早终止。比如科举或书院时代的一些教学模式与方法，是否尚可借鉴。记诵，作诗，论难，策论，难道就全无是处？横向的世界各国母语课程，多多采取其新颖独特之处，学习其科学的评价方式，简明扼要的课程组织架构，与相对宽容的课程内容选择，如美高、AP、A-Level、IB、加拿大、欧洲体系课程中的母语课程。这样的全面盘点，看似是笨办法，但是却是必须做的一个基本功夫。而更为关键的是，这种基本功夫，不应该是高校的教育研究机构来做，而应该由具有一线丰富教学经验且同时具有一定科研能力的人一起来做。因为我们的这种盘点，不是为了纯粹学术研究，而是为了利于实践，开发出一套全新的体系。

在我们进行盘点的同时，需要考虑新中文课程的功能是什么？教育是一个社会性的活动，需要第一时间想清楚这个问题。我们需要这个课程达到什么样的目的？主功能与次功能分别是什么？我自己想了一下，觉得主功能应该是帮助学生获得人文的素养，美学欣赏的能力，仁义的情怀；次功能应该是帮助学生有能力做到语言文学在现实世界的实际运用，以及多元文化环境下的多种形态文本语言文化的接受与创作。当然，这都是最为粗浅的初步想法，也只是一家之言。但是我也觉得，诸如此类的话语，越简单越好越容易实践，越复杂越虚越难操作。所以，仅此而已，也就够了。

涉及到功能，也需要在课程的最初构思中反思一个问题，就是立场与导向的问题。这个问题其实应该放在思考功能问题之前，但也可以在思考功能问题的同时，做一下深刻的反思。我们的新中文课程是公民立场还是精英立场？我们是要培养普通公民，还是未来社会的精英？这个问题非常关键，看似玄虚，但其实决定了我们到底教什么又怎么教的问题。因为如果课程是培养普通公民，有的人就会认为我们应该采用一种较低标准，如果课程是培养精英，有的人认为我们当然可以采用很高的标准来设计课程。

我曾经就国家高中语文课程的教科书编订方法问过决策专家，我说为什么这书要这样编？一个思想主题，下面来个大杂烩，又是现代文又是古代文又是诗歌又是散文，什么文体特性文学源流都没有，搞得学生一头雾水，学完了之后脑子一片混乱一片空白，只记得思想主题，这还是语文吗？决策专家的意思是，我理解你的想法，但是我们的基础教育，要培养的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公民，普通公民所知有限，不需要来文学史文学源流啥的那么高端，这样编一下也就可以了，而且中国地大，各地情况复杂，水平差异太大，如果教材那么高级，恐怕只有江苏、上海能够搞定，其他都不行了。

我明白专家的苦衷和用意，但是我想，这还是一个立场的问题。对于下一代，我们是应该高标准高要求，还是随便一点就好了？我们是应该维持中国四五千年以来的这个“书生士大夫”传统教育标准，希望每一个人都能往自我实现、经世致用、天人合一、兼济天下的道路上努力？即便我们知道，当然不可能每个人都是顶天立地大丈夫。还是告诉大多数人，你就是一个普通公民，就这么着吧？我想，这个问题，弄不好，会是个现代中国的大课题。因为几十年来，我们要培养普通公民，但因为设置的标准比较低，培养出来的人往往普通公民的资格都够不上。我们不想承认，但是精英阶层事实上早已形成，精英阶层子女早已在教育上自谋出路。如果我们还是在用低标准教育绝大多数人，那最终的结果是绝大多数人也许会彻底失去在未来世界的竞争力，同时脑子里完全没有概念，即自己其实也可以像精英子女一样，做一点影响世界、改变世界的事情。我们如果现在听到说，一位普通家庭的子女要来考虑影响世界改变世界的问题，甚至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好像只有精英子女才谈得上这个。但是中国历代都是这样的呀？所谓“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身无半亩，心忧天下”。但是现在不然，中国的绝大多数人再也不会像古人一样，自己家里穷街陋巷、家徒四壁、不厌糟糠、颠沛流离，但是却心怀天下，要拯生民于水火，更不会像陈胜那样动脑筋“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关心世界的，天天喊着要做世界领袖的，最后都只是家境优渥的。我觉得这是非常可惜的，也是很可怕的。这是一种对绝大多数人的教育上的阉割，这比化学的阉割、生理的绝育还要可怕。绝大多数人彻底接受了自己平凡普通的现状与未来，那最后鹿死谁手呢？值得我们深思。

当然，这里我把普通公民教育和做一个普通人划了等号，相信很多人不会赞同。因为我们这个时代的非常流行的一种论调，就是平凡的人是最伟大的，普通公民是最值得骄傲的。没错没错。我不想与全世界对着干，不得不勉强假装承认这一点。但是我也要问，这是真的吗？平凡真的是最伟大的吗？普通公民真的是同时具备人类最高尚美德然后却低调平凡默默无闻的吗？我建议诸位还是好好想想这个问题。我倒是从来没有从陶渊明、李杜、苏东坡身上看出任何平凡最伟大，或普通公民最值得骄傲来。

至于导向，这个课程究竟是结果导向还是过程导向？也就是到底是学科素质培养是关键还是最终评估是关键？当然这是从一开始就要想明白的问题。像我们一些国内语文课程这样子最终评估喧宾夺主，就是扼杀整个课程的直接因素。课程内容还有啥用？不如上课直接训练做题目来得直接。评估当然是关键的，重要的，但是评估应该只是课程的众多环节之一，是教育的副产品，不应该倒过来，成了指导了课程和教育的一切的。“高考指挥棒”，这个说法，就是个不应该的笑话。

在理论建树方面，我最后再谈一点。我们的新中文课程，在文化的处理上，采用什么办法。既然说要联结过去，这过去，代表的就是传统文化。传统文化，是新中文课程一定要吸收，而且作为重点的。但是其内涵与形式需要审慎商榷。需要思考的问题很多。比如，我们需要接纳传统文化的哪些部分？如何确定这些部分？又如何在课程中编定并实施？在现代的基础教育、大学教育中，传统文化采用何种形式比较合适有效？弘扬传统文化只是增加文言文古诗词篇目吗？最精华的那几本经书还要不要读？文言文古诗词又究竟应当如何去教？又如何去考？当然，最需要指出的一点是，传统文化不能只是一个课外活动或是校园文化节的形式，不能是锦上添花，不能是营销摆设，不是肤浅的而是坚实的，应该是全面贯彻于课程内容细节之中的核心价值所在的。

传统文化有了，那世界文化呢？对世界文化的接纳，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立场？接纳到一个什么地步？又是如何体现在课程中呢？跨文化，究竟脚踩在哪里，是否需要思考一下本民族立场，是采用“中体西用”还是“西体中用”？或是采用“国际化”“全球化”立场？我的看法是，跨文化还是需要有一个立足点，方才好谈跨文化，否则太过空疏，好比是左脚踩一个峭壁，右脚踩一个峭壁，中间万丈深渊，啥都没有。这些问题，不只是中文课程的问题，也是教育主体的问题。如果教育主体对待中国传统文化与世界文化的态度，与课程的态度相悖，那课程就无法得到良好实施，没有人会真心教，也没有人会真心学。教学是虚情假意的，教育也就更谈不上了。

03

形而下篇

上面我啰里八嗦，又玄又虚，现在谈一些具体实践的问题。新中文课程到底有可能长啥样。我分课程内容、大纲写法、学段、教学资料、教材编定、教学方式、评估方式、师生支持几个方面简单谈下。因为正如开头所说，这是一个构想，比较粗疏，只是把一直以来的一些困惑、思考、假设，纠缠在一起，编成一个稍稍有点指向性的东西。

1

课程内容

第一是课程内容。可以是语言加上文学。语言里面再分基础语言与应用语言。文学里面再分传统文学形式与现代文本形式。这样的大体设计，主要是根据国内语文课程与IB中文课程来的。

国内语文有基础语言的部分，比较强调的。文学的东西，强调得不多，只是片段简短的要求。而IBDP中文文学呢，对文学是强调的，但是没有语言的训练。IB的语言文学呢，似乎是更偏应用语言，基础语言的训练也还是不够的。至于文言文古诗词，国内语文有硬性规定，IB没有。那么不妨互取所长，作以上的考量。这个考量的内在准则，就是中文语言文学的学科内部逻辑，与坚持葆有中文语言文学的特性。

2

课程指南

第二是课程指南。一定要写得简明扼要，方向清晰明确，便于实际操作。说白了吧，一定要减少空洞的理论描述性文字，说得差不多就行了，不需要反复绕不清，也不需要把天地万物宇宙人伦全都给包括进来，没必要。理论文字肯定要，但是可以精简到和IB理念、培养者目标一样的简短文字，用专章的形式附在课程指南的卷首。

国内语文的课程指南，就是课程标准，不妨一读。我读了几遍，感受夹缠不清、表述空洞、稀里糊涂。IB的指南就很好，我知道它宗旨是什么，为什么这样做，怎么去做，做到什么地步，清清楚楚，人狠话不多，操作性极强。反观我们国内语文的课程标准，的确是与之差距明显，仍需努力。

3

授课学段

第三是授课学段。新中文课程要计划长远，要有终身教育的理念，从K-12一直延伸到大学三年级，大学中文课程要列入学位考核要求。这样是为了保证授课长度与深度。

学生一生接受20年左右的中文语言文学教育，只有到这种容量，方才够得着做些有内容有思想的东西，也才够得着去提升社会整体的人文精神素养。我们应当注意到的一个关键问题，也就是制约中国人文素养提高的关键因素，就是高中毕业以后，大多数人不再接受任何中国语言文学的课程学习。而高中毕业，一般来说仅为18周岁。而正如我上面说的那样，我们的基础教育中的语文教育，只是为了培养普通公民，课程设计、教材编排，都体现了这一原则，都不足以体现语言文学的特性、源流，实在不足以让大多数学生热爱并保持终生学习的习惯兴趣。所以，大多数人在高中毕业以后，不再接受较为深入的、稍微层次高一点的中国语言文学学习，而基础教育十二年中所接受的语文教育又层次太低，这就必然导致群众人文精神与素质的普遍低下。

4

教学资料与教材

这里主要谈几个小问题：

第一，是教学资料与教材，可以由教育主管部门开列类型、采择范围，或书单、或文体，或作家名录，然后具体选择权交给学校和老师。教育主管部门不是什么都不管，而是只管大条的，而给学校和老师有限的自由。当然了，最理想的状态是什么都不需要管，学校和老师自由行事，这样当然最好。但是出于质量控制的原因，还是需要一些监管或是指导。

第二，是教材的编定权限。首先，教材应该是由学校、老师根据课程、学校、老师、学生四方面的具体情况来采择的。当然，教育主管部门可以指定类型与范围，由学校和老师来选择。教科书可以民间编定，就像民国时期一样，民间力量负责编写教科书，而教育主管部门组织专家审定，列入教科书范围，让全国的学校自行选择。教科书也可以教育主管部门组织专家编定，但是不必要强求全国统一使用这同一套教材，因为这属于示人以不广，完全可以愿意采用则采用，不愿意采用，则从范围中另行挑选或根据原则自行编定。这里我用封建时代的做法举个例子。科举时代，经典教科书是《四书大全》《五经大全》《钦定四书文》《御纂四经》《钦定三礼》等，这都是钦定的，但是国家也没有说在你学校只可以看到这些教材，而完全不容忍别的。没有。学校比较懒的做法，就是只管科举，我就用钦定颁布的，可以了。但是比较用心教育的民办书院，因为怕学生成天科举来科举去，腹内空空，所以都是在此基础上，给学生用《史记》《汉书》《通鉴》《文选》《楚辞》《老子》《庄子》《一统志》等。或者呢，直接就绕开政府规定，自行组织，而以政府教材为辅助。我要讲的就是这个意思。

第三，新中文课程的教材内容结构。应该是文选与整部作品的结合。文选的形式，是我们传统的编定方式，源远流长，有它的好处，可以短时间内博览众长，撷取精华，便于习诵揣摩，也不需要把它废掉。但是章节的编写需要按语言文学的特性来编，比如文学史、文体、流派等，而非思想意识形态的“主题”。在研读文选的同时，必须采用整部作品作为主要教材，而非辅助读物、兴趣读物，这一点非常关键。光读文选，只言片语，一鳞半爪，不足以产生能让学生涵泳其中的语言文学厚度。能保障深度厚度的，长期涵泳其中的，就是整部作品。所以建议整部作品为主，文选为辅。当然，文选与整部的比重，是否也要看具体的年龄情况而定。整部作品，如果是市面上非常易购的，那不需要整部印出，只需要在教材中列出书名、简介、解题、学习指导意见就行了。再者，文学文本与非文学文本要并重，非文学文本不能仅用纸本来展示，更要充分利用网络媒体，把电子资源整合到传统纸本教材上去。具体到每一种教材分册，或许可以做成如，基础语言专册、应用语言专册、传统文学专册（中国文学专册、世界文学专册）、新型文本专册式样的教科书。

第四，教材是否可以采用分级编订，也是很值得研究的问题。目前做分级的都以二语为主，如果能把中文母语课程加以科学分级，相信会是非常有意义的。最后，教材与最后的评估应该有密切关系，不能如同目前的国内语文与高考，仅仅是一种模糊的相关，而可以仿照IB，百分之八十左右的考试分数基于学过的材料，百分之二十左右的分数基于未见材料，但是在课程中以某种形式学习过。那这样一来，将极大提升语文课的地位作用，促进中文学习。

5

教学方式

第五是教学方式。教学方式可以融汇中西各种母语课程所采用方式的特色，加以变通，也可以多种结合。比如简单知识传递，很多情况下高效便捷，不必完全反对而抛弃。比如让学生通过图书或网络自行检索知识。比如教学从知识层次拉伸到概念的层次。比如整个课程的学习是一个项目的探索、进行、完成、评价。比如跨学科式，采用教育戏剧的方式，采用心理辅导的活动等。这里要注意的是不可喧宾夺主。这样的跨学科，不是在用两个学科来探讨一个主题，而是用另一个学科的理念方法，加强本学科的教学。一定要避免空洞无物，跨得两头不靠边，空剩一个思想主题。再比如实践行走式。身体力行，将现实世界、文化实物与中文课程结合起来。教学方式千变万化，不必拘泥。而且教学对象和老师，共同决定了教学方式。没有最好的，只有最适合的。老师做得飞起，学生够不上，或者不喜欢，也没有用。学生喜欢，但老师做不到，学校没有条件，也不必强求。

6

评估方式

第六是评估方式。与教学方式一样，评估方式可以博采众长。简单知识考查，朗诵，或者创意写作，科举时代殿试的策论，口试正式评论与口试个人表达，文本分析的论文，或者是跨学科展示，比如用游戏、绘画、音乐、雕塑、戏剧等办法表达自己所学。形成性评估采用何种方式，总结性评估采用何种方式，都可以在课程指南里加以说明。

7

学生与老师的支持

第七是学生与老师的支持。学生培养的目标，始终不能忘记的，就是人文精神的培养，与语言文学优质的输入与输出。而在这种新中文课程下，老师需得到的支持是，给予较大的自由空间，帮助专业理论实践的继续进修，以及教学方式的不断实践。这里讲得比较简略，因为这是极大的一个主题，不便展开。

03

结语：

融合课程怎么做？

在国际教育界，融合课程已经有好几年的喧嚣了。当然，这是个相当困难的事情。两到三个旗鼓相当的母语课程遇到一起，怎么做融合？

主要的答案有两个。第一，以国家课程为核心，借鉴吸收国际课程的长处，即国家课程为经，国际课程为纬，既保证国家课程的权威性，也确保了国际课程优势理念方法的借鉴吸收。第二，一眼看穿它们俩，细思学科的本质与内部逻辑，乾坤挪移，另起炉灶，先骨后肉，再造文明。第一种，是目前的标准答案，第二种，是我们作为真正的教育者，内心一直充盈着的答案。因为如果融合的核心是有问题的，或者至少是不够好的，请问怎么以之为纲为核心进行融合？等于是在拿雪花牛肉往鸡骨头架子上贴，质量很值得怀疑。

最后关于民间立场再说几句。既然今天我讲的不过是一种构想，那么，不妨大胆保持民间的立场。国际教育者，或民办教育者，熟知政策，理解政策，遵守政策，但还是要常常记得保持民间立场。这样有助于保持思维的开阔，精神的独立，才能常常保持一种先驱的态势。否则每天忙于解读政策，依赖政策，干脆公办得了，又何必民办呢？想想民办教育的老祖宗孔子，他算是保守派了，也算循规蹈矩了，但是从来没有谈过政策，他的教育使命和培养目标都是自己想的，教材自己编的，学生自己招的，学费自己定的，考试科目自己创的。虽然时移势易，但是也不妨想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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