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无数英雄竟折腰的商品粮——你可能不了解的灵寿（62）

你可能不了解的灵寿（六十二）引无数英雄竟折腰的商品粮

文/崔金山

俗话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这句话用在商品粮身上再恰当不过了。当今社会，商品粮已经退出历史舞台，印迹也慢慢抹平，大部分孩子已经不知道商品粮为何物了。曾几何时，商品粮是多么的辉煌！

商品粮是上世纪非农业人口的代名词，那时农业人口吃自己生产的口粮，非农业人口吃国家分配的口粮，“商品粮”由此而生。商品粮是我们这个农业大国推进工业化的副产品，是城乡二元经济结构的最典型代表。

商品粮是伴随着共和国的脚步成长起来的。建国初期的“三反”“五反”，造成了城镇大量的失业人员，政府开始对农民进城就业加以行政干预。“一五”时期的工业优先“剪刀差”政策，造成了城乡差距进一步拉大，农民争相进城就业，国家开始限制农业人口外流。1958年，国家颁布《户口登记条例》，标志着城乡二元户籍管理即“商品粮”制度的正式建立。1962年，国家因经济困难下放城镇干部职工。当年，灵寿县精简机关干部262名，精简下放全民所有制职工1221名，精简集体所有制职工和吃商品粮家属、学生2058名，分别占石家庄地委分配任务的152%、142%和116%。1971年和1972年，进入各企业的1536名临时工有1439名转为固定工。从此，农业人口和非农业人口在灵寿很长一段时间内基本固定了下来。

非农业人口并不仅仅只有吃“商业粮”的优厚待遇。“吃上商品粮，进城住楼房，看病有报销，退休有劳保”。吃了商品粮，才能经常吃细粮。商品粮供应的主要是白面和棒棒面，按比例供应，一般的城镇居民，一天至少能吃到一顿细粮；而农民种植的小麦大部分交给了国家，分到农户的只有很少一部分小麦，剩下的主要是玉米，更多的是红薯，白面只有过节的时候才能吃到。吃了商业粮，才会有资格成为正式工。一名正式工的月工资大概在36元左右，平均每天1.2元，扣除家里买粮食的4毛钱，每天还挣8毛钱；而一名农民壮劳力，算下来每天才挣2毛钱。吃了商品粮，才能脱离劳苦的农活。城里的工作，大部分都是天晒不着、雨淋不到、风刮不着的轻松活，而且还有星期天；而干农活却是晴天一身汗，雨天一身泥，冬天满手冻疮裂子，夏天满身棒棒叶拉伤，下乡知青有多少把辛酸泪，就反面证明农村有多苦。吃了商品粮，生活才会有保障。国家干部职工有医保，看病可以报销，退休后有退休金。而农民看病得自己花钱，老了只能依靠子女。吃了商品粮，后代才会有幸福的生活。商品粮延续以女方户籍为准，母亲为商品粮，孩子即为商品粮。父亲一人为商品粮的，虽然所有子女不能全部继承，但自己退休了，一名子女还可以顶替。城里的工作也都是先紧着吃商品粮的挑，剩下没人干的才轮到农村人。据有关部门统计，隐藏在商品粮背后的城乡待遇差别达47项之多。

为了摆脱农村贫困生活，许多农家子弟千方百计进厂当工人。1970年后，生产秩序逐步恢复，县里开始新建和扩建一批企业。但在1972年之后的几年，国家政策不再有农业户口转正指标，农民进城只能当农业户口的工人。刚开始是合同工，后来是副业工，每月工资一般36元，交生产队里18元，剩下18元是自己的生活费，节省下来的10元8元就归了自己的小家。别小看这10元8元，在上世纪七十年代那可是能买50斤小麦呢！吃商品粮的正式工与合同工、副业工最大的区别在于，非农业户口吃饭国家发粮票，农业户口必须自己带上粮食到粮站换粮票；非农业户口发的工资都属于自己，农业户口发的工资一半要交给生产队，两种户口，两样天地。但即使这样，农村男女仍挤破了头争当合同工、副业工，毕竟不再下地干活，而且还能给家里节余十元八元的零花钱。这样的好事，一般农户是轮不到的，最多的是大队干部子弟，“走后门”从此慢慢兴起。

城乡户口二元结构划出了农村与城镇的天河。但也有例外，就是七十年代前中期的当兵提干。当兵的提干了，转商品粮是必须的，而且还是干部，家属还可以随军，将来的孩子都可以吃商品粮。至此，当兵的成了农村最大的潜力股，成为众多农村漂亮姑娘追逐的对象。我们村和邻近几个村的漂亮姑娘们，少数嫁给了在城市找不到对象的正式工或条件一般的副业工，多数嫁给了当兵的。我的三位启蒙女老师，也都嫁给了当兵的。我们邻村一位家里弟兄较多又比较贫穷的小伙子，在当兵临走的那天晚上，亲口告诉爹娘：我的婚事你们就别结记了。但可惜的是，农村兵大部分都不是潜力股，在部队提干如中彩一般只是极少数，还有少数时运不错的转成志愿兵，而大部分都又重新回到了农村，真把那些梦想吃商业粮的漂亮姑娘们坑苦了。那个让父母别惦记婚事的小伙子，不仅又回到了农村，而且至今还是光棍一条。

城乡户口二元结构的天河，在上世纪七十年代前中期达到了极致。当时上级政策实行老中青三结合，每个生产大队都培养了1-2名青年干部，后来县里选拔了一批生产大队的女青年干部到公社任副书记，但却吃不上商品粮，与其他农村劳动力一样挣工分，人们称之为“挣工分的书记”。在同一时期，国家开始招收工农兵大学生。比较特别的是农业学校，实行“社来社去”，也就是从公社来还到公社去，户口不变，工作性质不变，上了几年大学，还是难以到达商业粮的彼岸。那个时候的商品粮值多少钱？据说，一个外商通过关系找我们县领导办了一个商品粮，那个外商竟然送给了县里一辆日本蓝鸟轿车！

1977年的恢复高考，迅速为农业与非农业户口之间架起了一座窄窄的桥梁，从此拉开了千军万马争挤“独木桥”的序幕。为了能吃上商品粮，77、78两年，几乎所有的上过初高中的中青年都参加了高考，一些自认为学习不错、每年又差分不多的学生复习了一年又一年，个别的竟达一个“八年抗战”。一些高中毕业生本来学习挺好，但由于临场发挥不佳，只考了一个中专，想复习却又担心明年再考不上，永远失去吃商品粮的机会，最后只得违心上个中专。而那些学习不如自己、第二年又复习的学生，却有不少考了本科。当时灵寿还出了一件稀罕事儿。1978年国家实行大中专两张卷，要求一名考生只能报考一种。有一个比我们高一届的学生，却大中专都报了名，结果大中专都考上了，最后因为被人告发，大中专都没上成。1979年国家实行大中专一张卷，他却只考了个中师，但为了吃商品粮，忍痛也得上。当然也有例外的，被录取的学校不理想就敢于不上。因为人家本身就是吃商业粮的，不上大学照样可以分配工作，考学的目的就是找理想的工作。一纸商品粮户口，先折了农村人的理想翅膀。高中毕业生还有一个吃商品粮的捷径就是当兵，当时部队也开始注重学历，不上军校很难提干。而一些高中毕业生虽然考大学比较困难，但参军后相比较其他战友却占有学习上的很大优势，一般都能考上个军校。我们不少同学都是通过这条渠道脱离农村的，主要目的也是为了吃上商品粮。

通过中考也可以吃商品粮。当时灵寿初中升高中时有三个选择，一个是考到辛集、正定等地区重点高中，一个是上小中专，一个是上县内高中。吃商业粮的学生填报志愿，第一志愿就是地区重点高中，第二志愿是县内重点高中，小中专几乎不考虑。农村的孩子就不一样了，大部分成绩好的学生第一志愿是中专，第二志愿才是地区重点高中，最后才考虑县中，从而造成了中专录取分数比地区重点高中还高的奇怪局面。为什么会这样，因为进了地区重点高中并不是进了保险箱，还真有不少地区重点高中学生考不上大中专的现象。而直接上小中专，就可以快速吃上商品粮，优先进入保险箱。最让人无奈的是中考补习生。由于补习生太多，国家实行初中建档制度，一些补习生只得再重建一套档案补习再考，考上后却因为有人举报而被取消录取资格。为了防止被告，一些老师和学生联合作假，中考报名时偷偷建一个档案、改一个名字，个别学生甚至把姓也改了。这个姓名只有老师和学生自己知道。如果被录取了，老师直接通知学生，再悄悄入学。参加工作后，我们经常碰到一些改了名字的旧人，他们并不是故意弄虚作假，而仅仅是为了能吃商品粮。实际上，那个时候的小中专生恰恰是农村最优秀的学子。目前全省的厅、处和基层的科级干部，好多第一学历都是中专，而且不少是中师毕业。他们之中有不少无愧于当代英雄，但当年为了能吃上商品粮，而不得不屈辱上一所中专学校。

风水轮流转。改革开放后，农业户口与非农业户口的壁垒逐步打破。上世纪80年代初，国家落实政策，一些符合政策的干部职工家属先后转为商品粮户口。上世纪90年代初，取消了“粮票”和粮食定量供应，粮食市场放开，“商品粮”退出历史舞台。随后，劳动就业制度、大中专分配制度相继改革，非农业户口的就业优势荡然无存。特别是2014年公布的《关于进一步推进户籍制度改革的意见》，打破了横亘在城乡之间的最后一道壁垒。近几年，各种利益正在发生逆转，非农业户口既没有低价粮食供应，又无耕地可种，成了“空壳”。而农村户口的待遇却不断提高，特别是城中村或近郊农民享受到了更多优惠政策和经济利益。现在，把一个非农业户口转为农业户口，没有任何村镇愿意接受，“非转农”倒成了一种时尚。

作者/来源：作家张梅英

声明：版权归原创所有，转载此文是出于传递更多信息之目的。若有来源标注错误或侵犯了您的合法权益，请与本网联系，我们将及时更正、删除，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