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乳山上,脚下不远处就是武后娘娘安卧的乾陵。北望五峰,白雪皑皑。山腰上,一群黄羊被鬣狗追着在跑。我有些疑惑。
北魏郦道元 《水经注》记载:“太白山南连武功山,于诸山最为秀杰,冬夏积雪,望之皑然。”这太白山明明在南边,而我是面北盘坐。但我又分明看到了山巅层层积雪覆盖,白光四射,熠熠可见。
我扭脸东眺,忽见顶天寺也积雪皑皑。不对呀,顶天寺十年前已被人炸毁,一座山都夷为了平地,石头运下山去造了水泥。
坐落在礼泉县城东六十里朝阳山(也称尖山)上的顶天寺,最早叫清梵寺,海拔1171米,据史料记载,为东汉前期佛教兴盛时所建。顶天寺前屏昭陵,后环泾水,乃一个风景秀丽之游览胜地,正如元.严士贞(字正卿)诗云:“遥望群峰拥翠鬟,登临殊觉倦齐攀。苦藤倒挂长松上,峻瀑斜飞西峡间。龙卷云归常带雨,犬随人去自登山。湫池只在危岭顶,欲启瑶函论犬还。”
清晨日出之际,登朝阳山远眺 ,但见山间云雾缭绕,仰望山寺,高耸入云。加之当时佛徒云集,虔诚诵经,真乃“清梵寺含叱,一唱三叹。密之抑扬,连环不辍。”这朝阳山清梵寺也便成了礼泉一景——清梵摩云。
“礼泉有个顶天寺,把天磨得咯吱吱。”如今,朝阳山,顶天寺皆不复存在,在一声炮响后成为流传乡野的一句“顺口溜”。
从旁边的山顶俯瞰,脚下的山谷里赫然显现一颗碗大的疤,酷似是被削去了脑袋的脖颈,汩汩地流淌着血液。
那不是血液,是一大片杜鹃花正开得荼蘼。
于是我就在想,人有时心境不同,看到的景致便是不一样的。比如,此刻我就看到那个炸掉顶天寺的人没穿裤子,被一群人追着在山下没命地奔跑。我看不清那人的脸,不知道是男还是女。
我闭上眼,什么也不去想,可满脑子都是炸山的情景,乱石迸溅兮尘飞扬。四溅的石片飞溅开来也似一朵硕大的层层绽开的杜鹃。
当我睁开眼再次朝山顶望过去的时候,五峰山巅的积雪就洋洋洒洒飞了起来,细碎的雪沫像闪烁着莹光的盐粒一般,轻飘飘漫天飞舞,甚至扑面袭来。我似乎听到了雪沫落下来的沙沙声。那晶莹的雪粒落到胳膊上,眉毛上,脸颊上凉凉的。
我打了个寒战,蠕动了一下颌骨,那雪沫就一层层地漫过来,贴着脸,像一只柔软的手抚摸着我的肌肤,凉丝丝地顺着毛孔钻了进去,一直沁到骨骼里,又翻卷着从张开的毛孔挥发出来。
我出了一身的汗。伸手摸摸脸颊,湿漉漉的。浑身像水里刚泡出来一样,一身的污垢似乎都从毛孔排了出来,整个人顿感清爽了,通透了,轻飘飘的了。
我揉揉眼窝,睁大了眼睑向北山望去,山巅哪有积雪,分明是大片大片的荞麦花开了,白晃晃随风而动。我隐隐嗅到了淡淡的花香,闻到了阳光中充盈的泥土的味道,耳边亦听到了蜜蜂采蜜的嘤嘤声。
山腰上也无黄羊鬣狗,唯见一缕如岚薄雾飘飘渺渺划过草尖,从山底漫了上来,越来越浓,聚在一起就变成一团团棉花一样轻盈的云朵在山间飘移。
拟或是昨晚睡眠不好,又出现了错觉。最近精神状态似有点恍惚,手心里总是出汗,潮潮的,湿湿的,一握一把粘液,做什么事也都心神静不下来,这才借着假期出来散散心的。
我站起来,掐掐脸,疼疼的。亮晃晃的阳婆照在身上暖烘烘的,很是熨帖。我信步向前走去,向着荞麦花盛开的山巅走去。
空气中充满了花开的味道。鸟儿在树枝上啾啾歌唱,蛐蛐儿在草丛中尽情鸣叫。脚下开满了各种叫不上名的野花,有粉的牵牛花,紫的苜蓿花……
我弯下腰,将脸深深地埋进一株株摇曳的,婆娑的荞麦花丛,贪婪地翕动着鼻翼,丝丝缕缕的甜香就一点点沁入心脾,在身体里漫漶开来。
下了山,我在镇上的小餐馆里要了一碗荞面饸饹。面是新磨的荞麦面,汤是滚烫的羊肉汤,上面漂浮了一片嫩绿的香菜叶,一汪红红的辣椒油。
我用筷子挑起饸饹大口地往嘴里填塞着,烫得吸溜着,抬起头说了一句:五峰山上的荞麦花开得那真叫艳啊!门脸里年轻的餐馆女主人在围裙上揩着手指,探出半个脸来诧异地瞅着我,喃喃道:你怕是看错了吧?五峰山的甜荞麦每年六月份收了麦子才播种哩,花期也大致在的八九月份。现在才立夏,还没到小满,麦子还没吐穗哩,哪来的荞麦花呀?
我听了一脸的愕然。(贠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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