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河背纤人表演。
曾 忠摄
“船到滩头哟——!”
“嗨——!”
“水呀路开呀——!”
“嗨——!”
一行汉子,头顶太阳,肩背纤绳,脚蹬青石,在四川横江古镇老号工周广前的指挥下,喊着沉雄的关河号子,动作整齐地向前迈进。虽然是表演,但此情此景,无不勾引出我这个在长江水里泡大的人的绵远思绪。
关河发源于云南昭通鲁甸县水磨镇猫猫山,流经云南大关、盐津、水富,在四川宜宾叙州区境内汇入金沙江,全长306公里,水位落差却高达近3800米。关河穿行于崇山峻岭、深涧狭谷之中,河道狭窄、弯曲,滩多、流急。有多少滩?我特意向对关河作过细致寻访的横江当地人周基华讨教。他说:“从通航起点盐津县至庙口出四川至叙州区张窝村境内,仅100来公里,大的险滩就有70多处。”
有多险?你看洪正漕,波涛滚滚,涨水天更是浊浪滔滔,暗流蜂拥,船行其上,急如闪电。漕中水浅,石头刮着船底“咵咵”作响,浪头噼噼啪啪地打上船来,一梢一桡不慎,船被石头刮烂撞破,顷刻之间就会船毁货丢人亡。再看伏龙口,一个直角弯,一尊巨石昂首水面,有如一条张着大口的鳄鱼蹲守在那里。眼看快要进入金沙江了,还要遇上剪刀湾。该湾长500来米,弧形状,一道高10多米的巉岩,张开血盆大口,等着船只的到来。船一进入湾内,有如一辆失控的汽车从高坡上向下冲刺,全靠领江的智慧和镇静,在巉岩与波涛的咬合中划出一道生死弧线。
关河过去是川、滇商运黄金水道,有“搬不完的昭通,填不满的叙府(今宜宾)”之说。除了人背牛驼的陆运,就是木船水运。由于河道狭窄弯曲,滩多水急浪高,行船过滩的时候,领江即舵手得精力高度集中,两眼盯紧河面,喊“扳!”船工们必须动作整齐划一,把梢向怀中奋力一扳;喊“栳!”船工们得把梢往外猛力一划,且力道刚柔相济恰到好处。要是在急流险滩该用力时,半梢力没达到,船瞬间就有触礁打烂之虞。
不过,船工们存在个体差异,有的力量大,有的力量小,有的情绪高昂,有的低落,必须要有统一的指令,集中大家注意力,把身上所有的劲头拿出来,齐心协力,步调一致。于是,一种集行船技术与音乐旋律于一体的关河号子应运而生。
“喔得佐——喔得佐——!”“喔得佐——!”
“呀——呀追到——!”“嗨——喔得佐——喔得佐——!”
喊号子很讲究,分下水行船和上水拉纤号子。久居河边的人,或行船经验丰富的人,眼睛闭着,听关河号子的声调,甚至是同一种名称的号子,就可以判断出船是行上水还是行下水,判断出水势急缓与路道难易。比如同是“幺二三号子”,号工喊:“喔得佐!”船工回应:“喔得佐喔得佐!”这是推下水船,河面水势平缓。号工喊:“呀——呀拿下来!”船工回应:“嗨!”这是拉上水船,路上乱石比较多。号工喊:“啊爬——活!”船工回应:“喔——嗨,嘿呀!嘿呀!”这是在激流河道上,纤路乱石参差,船工没有办法统一步调。
下水危机四伏,险情处处;上水则心力交瘁,苦不堪言,集中体现在拉滩口上。全是石头作怪,挡着下行的水,形成道道激流涌浪与鼓坟水和拗角水。挣滩如挣命,长长一串纤夫背着纤绳,匍匐在地,脚蹬卵石或草疙篼,手紧紧抓住石头或可以抓住的东西,号工喊:“呀莫嗬哟——呀歪呀也!”船工们低声回应着:“也!也!也!”有时在地面蹬起坑或槽子,船还拉不动。这是力量的抗衡,更是意志的对垒。
船行险滩,不进则退。在挣滩口时,纤夫们在号子的催促下,必须拿出吃奶的力,鼓一口气,滩就拉上去了;一口气没鼓起来,船可能就“打张”了。这个节骨眼上,最怕你踩左脚我踩右脚步调不一。遇上这种情况,号工就要提醒他们:“兄弟伙们,眼睛擦亮点,看人家的脚是咋个踩的,你就跟着咋个踩。”
俗话说:船上人不得力,岸上人挣断腰。这话说的是领江在行船中的重要作用,要是一舵水没有扳好,比如舵叶子被水冲击打横打斜没有扳正,纤夫即使挣断裤带喊破嗓子也是枉然。船要顺利航行,一要船工们脚步合拍,把劲全部使出来;二要船上领江看好方向把好舵;三要船上岸上形成一致前行合力,心往一处使,劲往一处拧,方能越过激流险滩,战胜惊涛恶浪,顺利到达目的地。
被列入四川省非物质文化遗产的关河号子,内容没有固定版本,全靠口口相传。号工可以将关河山水、民风民俗、传说掌故、名胜古迹、地方特产、对生活酸甜苦辣的深刻体验等,随机应变、临场发挥、即兴成唱,为行船背纤时的单调枯燥增添情趣、消除疲劳、活跃气氛,具有浓郁的地方文化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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