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楼山位于沁水古城之南,因山势崚嶒,状若层楼,故名石楼;山半建有佛寺,因名石楼精舍,俗称南山寺。光绪《沁水县志》记:“石楼山,县南二里。崚嶒萃嵂,状如楼台,故名。山半旧有石楼,后废。因修佛殿,名石楼寺。”又记元代沁水主簿:“李镕,山东人,河东运使,谪主簿。建石楼精舍,延晋人郭习以道德文章,倡率诸生,一时士习彬彬有邹鲁之风。"元代文臣王恽曾在沁水短居,作有《双松》诗,自注云“在县南松岭”,应该指的就是石楼山。诗有“下有飞仙祠,飘渺青霞衿,乘云任从留,威灵人所钦。我欲往从之,幽踪杳难寻。望望双松远,悠悠悬我心”诸句。飞仙祠为道教之庙观,可能指旧志所云“山半旧有石楼”。光绪《沁水县志・职官・主簿》记:“阎德中,至元中任。杨守仁。李镕,有官绩。李作善。以上至正中任。”李镕与李作善,是元代沁水最后两位主簿。至元指后至元,与至正,皆为元代未帝惠宗年号,王恽为金元之际元好问弟子,元初人,李镕晚于王恽约一百年。
沁水旧有庙学,建于宋代,毁于元末战火,重建于明初洪武年。明代武宗朝大学士杨一清,初任山西按察金事时,作有《沁水县庙学重修记》云:
学本宋建,详莫可考。金元皆有重建,碑记俱存。元末毁于战火,址鞠为茂草。我圣祖混一宇内,文教大兴。洪武三年(1370),县丞毫州陈德奉檄重建,庙在学右,草创之初,略备其制而已。
石楼山因高峻危拔,石崖陡峭,崚嶒萃嵂,状若楼台而名。元末山东李镕原任河东运使,因事贬职沁水主簿。见沁水文化落后,宋代所建庙学因战火成为茅草之地,悠游山水之际,李镕观状若楼台的石楼山峰之山半,旧日道教庙观早已废毁,遂在飞仙祠旧址,重建了石楼精舍,并在精舍中置学舍书斋,以供学子读书,使沁水风气为之一变,大有齐鲁之风。精舍一般指为佛寺,也指学舍书斋。《后汉书・刘淑传》记刘氏好五经,曾“立精舍讲授,诸生常数百人”。所以石楼精舍应指学舍书斋而非专指佛教寺院。
石楼山势原本状若层楼,满山松柏,葱郁森秀,与碧峰南北相对,气势不凡,似有道气仙气。精舍学斋立于危峰之下,映以苍松翠柏,伴以琅琅书声,有声有色,景色诱人,石楼精含遂人沁水十景之列,成为游赏胜地。明人王徽《石楼精舍》诗云:
乱山重叠似楼台,遥望僧房紫翠堆。
斜日淡烟秋色里,分明一幅图画来。
石楼精舍犹如图画,美不胜收,又临近县治,故凡入沁水之诗人骚客,不能不游石楼山。明代正德年间,文坛盟主前七子领袖河南信阳何景明与河南扶沟李梦阳结伴而入沁水,见石楼山气势不凡,作《石楼赋》,又作《上李石楼方伯》长诗。
李石楼方伯即邑人李瀚。李瀚故乡位于沁水古城之东河北庄,即坐落于石楼山下。李瀚对石楼山的养育之恩终身难忘,对石楼山有着非常特殊的感情,因自号石楼居士,以石楼为荣。李瀚长年在朝中做官,每次返乡,都要游赏石楼,题诗寄情。晚年致仕归来,李瀚再登石楼,寻找旧日踪迹,作《秋日登石楼》诗二首云:
倚醉寻残壁,披云认旧题。
林深秋色早,山杳夕阳底。
白发双吟屐,清风一杖藜。
兴来还履险,疑是蹑天梯。
书屋空林下,逢秋爽气偏。
路通回雁岭,门掩濯缨泉。
载酒叨前席,攀藤记少年。
清风与明月,今昔共依然。
王徽诗中将石楼精舍视为“遥望僧房”,李瀚则称石楼精舍为“书屋空林”,意指石楼山既有佛寺僧房,又有空林书房。李瀚是沁水人,自然非常了解沁水,而且非常热爱沁水。如今白发归来,登高之兴不减;致仕归山,石楼正好为伴。李瀚对自己功成名就而归隐石楼,有种满足而十分惬意之感。
李瀚可以称为沁水历史上第一名流,他对沁水的历史发展、文化发展,都有着不朽的贡献。对于沁水,李瀚编撰《沁水县志》,保存了沁水历史与文化。这是第一不朽之功。李瀚成化年中进士,官居南京户部尚书。成化年之后,沁水科甲连绵,名官辈出,名流接武,若常伦、刘东星、张五典、孙居相等进士出身者,都是受李瀚蟾宫折桂、金榜题名、侧身朝廷、身居高位之事影响的,他促成了沁水古代历史某种程度的辉煌。这是第二功。古代沁水在李瀚之前,很少有文士写诗撰文,李瀚却有一批诗文传世。由于李瀚的影响,沁水文士才开始写诗撰文,造就了沁水诗文的兴盛。李瀚影响了沁水古代文化的兴盛。这是第三功。李瀚在朝中官声很佳,交往广泛,又多名臣名流。他每归故乡,常邀同道来游,他致仕归山,同僚常来探望。如明代大学士杨一清、山西巡抚景旸、户部员外郎彭甫、吏部尚书刘龙、太子太保乔宇、吏部侍郎孟春、户部尚书王鸿儒、文坛盟主何景明与李梦阳、户部尚书张泰等名臣名流的沁水之行,都是因为李瀚的缘故。如此多的名臣名流在明代正德年前后陆续来到沁水,游赏之际留下无数诗文,极大地丰富了沁水的文化,也促进了沁水文化的发展,对沁水本土的文士来说,也是个极大的鼓舞。明代沁水文化的繁荣,杨一清、何景明等,是作出极大贡献的。没有李瀚,就没有他们的到来。这是第四功。杨一清、何景明等,都是在政坛文坛极有影响的名臣名流,他们来到沁水,游赏山水,题诗作文,为我们总结了沁水的山水风光,他们的诗文不仅留在了沁水,也流传天下,使天下能够通过这些诗文,了解、认识沁水。杨一清、何景明等,皆是名扬天下、名传千古之辈,沁水也随之而名扬天下,名传千古。他们是在宣传沁水,没有李瀚,恐怕天下很难知沁。这是第五功。古代沁水最有成就的一位文学大家是常伦,这是古代沁水在古代文学史上唯一占有一席地位的“北方曲家”,他的诗,他的曲,包括他的人格,他的精神,皆千古不朽,他在古今沁水的地位,完全可以和现当代文学大师赵树理相提并论。常伦的长成扬名,倾注了李瀚很多心血,李瀚对常伦教、鼓励、引荐、宣传、培养、奖掖,可谓恩德无量。没有李瀚,就没有常伦。这是第六功。
李瀚不仅造就了常伦,还造就了何景明、李梦阳这两位文坛大家。李瀚曾做官于河南,河南信阳的何景明、甘肃庆阳而后移居河南扶沟的李梦阳,此时正文锋初露,二位在李瀚巡按河南时考中了举人又考中了进士,尔后扬名文坛,主盟文坛。李瀚归山后,何景明与李梦阳结伴赴沁水探望恩师,作了一批诗赋。李梦阳写了一组沁水怀古诗,计《马邑城》、《武安城》、《王离城》、《端氏城》云。何景明写了组沁水十景诗,计《刘曲飞帘》、《杏谷朝霞》;又作一组怀古诗,计《王离废城》、《岳将军砦》,还精心撰写了长诗《上李石楼方伯》与《石楼赋》云。何、李在沁水的诗赋,是沁水历代诗文中最有成就的作品。李梦阳的怀古诗,如其《端氏城》,从三家分晋迁晋君于端氏写起,倏然从明代上溯至周成王戏言封桐叶,以及三家分晋、七雄相争、周朝灭亡、秦国统一又灭亡等事件,展示二千多年历史风云,最终的结论是:“乾坤互消长,日月跳弹丸”,“屹屹端氏城,秋菊还春兰”云,指出了历代王朝无论多么强盛,最终都要走向灰飞烟灭,给人留下无限遗恨。李梦阳完全是在抒发他的历史感慨,高度概括,场面极大,气势非凡,一下便把沁水的历史融入到了整个古代历史整个中华文明的历史长河与神州风云中,一读之便有不愧为大手笔之感。李梦阳的其他几首诗,以及何景明的诗赋,都是如此思路,不限于一个历史古迹,一处山水名胜,常能上下纵横,场面阔大,意境深刻,气势雄飞。如何景明《上李石楼方伯》诗,五言五十韵一百句五百字,是沁水历代诗文中最长的一首诗,全诗铺张扬厉,巨笔泼墨,追述李瀚的一生经历与功绩,有事有论,全面评价李瀚人格、才学、德政、声望、影响等,依次列举郭子仪、王通、张华、曹植、郭元振、鲁仲连、汲黯、张骞、周公旦、周公召、傅玄、寇准、王禹偁等历史人物,比附李瀚,以为李瀚有宰相之才之望。这完全是一篇人物评传,是古代文学史上一首少见的人物纪传诗。全诗极尽扬而无造作,情真意深而无谄媚,不失大家之笔,大家气度。何景明在诗中倾诉了他对李瀚恩师的感恩之情:
愚本蓬高质,那堪待几筳。
垂髫蒙引拔,抚志荷陶甄。
没有李瀚的推举鼓励,就没有何景明的今天。所以何景明丝毫不敢忘怀李瀚的期望与恩德,立志继续上进,成就事业:
旧业心常在,修途步转邅。
鸾鸣犹待律,鱼得敢忘签!
草野瞻飞盖,云逵望著粮。
临风歌此曲,慷慨不成篇。
何景明在沁水期间,还写了一篇《石楼赋》其与《上李石楼方伯》可以互为注脚,而且更加铺张扬厉。赋写石楼可称为天下奇山,奇在李的知遇:“遇则重,不遇则轻。故水以龙而灵,山以仙而名。峨眉显于三苏,龙门显于二程。盘谷托昌黎以不朽,匡庐得六一而益尊。吾今如知石楼之遇。何氏始指石楼之遇李瀚,李瀚之遇石楼,石楼不朽,李瀚亦垂名。他将石楼比肩于峨嵋、龙门、盘谷、匡庐之天下名胜,将李瀚并誉于“三苏”,以及程颐与程颢、韩愈、欧阳修之古今名流,这是李瀚之幸,石楼之运,又是他何景明的幸运。此赋出于誉满神州、光耀古今之大文豪何景明之手,当然更是沁水的奇遇与幸运。
何景明之前,沁水常伦也作有《石楼赋》,也称誉李瀚犹如石楼,石楼犹如李瀚,称誉李瀚无论是在朝还是归山,“进作忠以事君兮,达哉括默乎功成。桥斯乐以高卧兮,履坦坦兮怡情。荃弭节于峻高兮,被草木以宠荣。名与名之亡极兮,于何幸兮山灵。”地灵而人杰,人杰而地灵,人为天地山川精秀之所钟聚,就是石楼,就是李瀚。石楼山是沁水山川之精华,是沁水之象征,李瀚是沁水山川精华之钟聚,是沁水之象征。
由于李瀚的影响,还因为何景明的沁水之行,以及常伦的石楼之咏唱,遂使石楼山誉满天下。清代都儒《重游石楼寺》云:
五十年前到,安知今又来!
司农读书处,落日重徘徊。
清代山东顺治进士王禄也曾受沁水知县山东淄川邱璐之邀而入沁水。入沁之前,王土禄已经读过何景明、常伦的《石楼赋》,因作《荆石邀游石楼山作》诗云:“昔读《石楼赋》,名山思恍惚。”“故人约我游,袜系不及结。”“更咏信阳词,俨揖楼居客。信阳指河南信阳何景明,楼居指常伦自号楼居子。王士禄因读《石楼赋》,便一直希望能有沁水之游,同乡友人邱璐一相邀,便来不及穿好鞋袜,迫不及待地来到沁水,游赏石楼。可见一篇诗赋流传天下后的影响,实在不可低估。在沁水历代众多文人官宦中,大力宣传沁水,使天下皆知沁水,是因为沁水有石楼精舍等山水名胜,是因为历代文人墨客写了《石楼精舍》等无数沁水山水诗文,以石楼自号的李瀚,是第一功劳。
李瀚不仅仅有功于沁水,他对整个古代文化的保护都功莫大焉。金末元初一代文冠秀容(今山西忻州)元好问积一生心血作成《中州集》,这是元好问一生最重要的著作,也是保存金代历史的重要文献。《中州集》于元代至大年和延祐年曾两次梓印,然而至大年《中州集》只存八卷之残本,延祐年《中州集》也佚失不传。李瀚于明代弘治年间费尽二十余年之精力,收集整理刻印了《中州集》十卷本,成为《中州集》流传至今最早最全的一个版本。同时李瀚又于弘治年间刻印《遗山先生文集》四十卷,也是元好问文集流传至今最早最全的一个版本。金代状元泽州李俊民有《庄靖集》传世,元代泽州知州段正卿曾刻印《庄靖集》十卷,佚失不传。明代正德年间,李瀚将《庄靖集》重新整理梓行,使《庄精集》得以保存传世至今。元代名臣陵川郝经作有《陵川集》,元代延祐年间郭贯曾刻印《陵川集》,佚失不传,明代正德年间,李瀚花费二十年精力,找到了散存的《陵川集》,将其整理梓行,使之得以流传至今。为此,至今的陵川人对李瀚感恩不尽,他们以为,如果没有李瀚对《陵川集》的收集整理梓行,一代名臣郝经的《陵川集》,恐怕难以流传至今。
李瀚刻印有多种古代文献,且多金元时期山西乡贤的文集,而且都是濒临散失的文献。所以,他对保存众多古代文献能够流传至今,是做出重大文化贡献的。他不仅整理梓行古代文献,修撰《沁水县志》,还编有《新刊五子书》二十卷。李瀚本人没有别集传世,《新刊五子书》是李瀚传世的唯一编著,对我们进一步了解李瀚,有直接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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