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拿大现215具儿童尸骸，再掀印第安学校百年残酷史

加拿大寄印第安寄宿学校曾让一些土著孩子遭性侵、虐待，死亡数量可能永远查不清

从19世纪后期开始的近百余年时间里，加拿大土著儿童被迫进入印第安寄宿学校，不久之后，有些孩童凭空消失。可学校只给出模糊解释，或者根本没解释。

但最近，在加拿大西部不列颠哥伦比亚省的一所寄宿学校旧址上，失踪孩童的一些线索有了眉目——散埋的215名儿童尸骸被发现了。

研究小组使用雷达检测后找到这些遗骸，并在当地时间5月27日宣布初步发现。

加拿大第一民族（印第安人）酋长Rosanne Casimir说在发布会上说，年纪最小的的尸骸不过三岁，他们的死因和死亡时间尚不清楚。相关研究还在继续之中，预计下月中旬会完成初步报告。

因为这次检测并非针对学校旧址的所有区域，不排除将来会发现更多尸骸。Casimir酋长还意味深长地说，“目前为止，我们的疑问多于答案。”

加拿大坎卢普斯印第安寄宿学校旧址上发现了215具尸骸。

逃走的同学去哪了？

215名土著孩童的乱葬之地属于原坎卢普斯印第安寄宿学校（Kamloops Indian Residential School）。

这所政府资助的学校从1890年开始运行，由罗马天主教经营。20世纪50年代初入学人数达到顶峰，超过500人。学生全部来自该省和附近省份的原住民。

在19世纪，加拿大政府深信有责任教育土著人“文明化”，于是耗费百余年时间，把大约15万、全国约30%土著儿童，来自宪法规定的三大主体少数民族——第一民族(印第安人)、因纽特人和梅蒂斯人部落——年纪在5岁-16岁之间，丢进教会寄宿学校。

1966年，加拿大人哈维·麦克劳德(Harvey McLeod)跟家中几个兄弟姐妹一起，在坎卢普斯寄宿学校就读两年。

“我们（兄弟姐妹）七个人同时上了父母上的同一所学校，没有选择，这是规定，法律规定的......我只能想象我的父母，他们的感受，他们把我们送到那里——他们知道那所学校发生过什么。”

当时的法律规定，土著儿童要强制上寄宿学校，否则父母就会被监禁。像麦克劳德这样的土著孩童，跟父母年幼时一样，在他们还不懂英语和法语之前，就被带上卡车，拉到偏僻的学校开始激进的教化课程。

加拿大人哈维·麦克劳德在坎卢普斯印第安寄宿学校就读。

寄宿学校有着极为苛刻的教育制度。学校里严禁讲母语，甚至相互之间和课堂之外都不得讲母语。有时，凡讲母语者就会受到鞭打或者用肥皂洗舌头等体罚。寄宿学校教育质量也很差，依赖于死记硬背，老师完全不具备授课的能力，教室和宿舍都异常拥挤。

除圣诞节和复活节之外，家人都不能来看他们。这些在教会寄校中的儿童被剥夺土著本名，只能使用强加的英法语名字或只叫编号。由于脱离自已的部落与文化，孩童们失去个体意识，年龄小的孩子，甚至记不清回家的路了。

回忆起寄宿学校，麦克劳德把自己的遭遇比作战争时期的俘虏，他从9月到次年6月都会呆在学校。他证实，“发生在我们身上的虐待，是身体上的，是的，还有性（虐待）的.....在1966年，我是一个不想再活下去的人。”

2008年，加拿大政府在议会上正式道歉，承认寄宿学校里的身体虐待和性虐待猖獗。许多学生回忆说他们吃不饱，也会因为说母语而被殴打辱骂。

寄宿学校的严苛制度，让麦克劳德、他的兄弟姐妹，以及同学们恐惧不安，据说当时有些学生突然不见了。对于消失的人，大家还会替他们感到高兴，“都以为他们逃跑了”。

逃离学校是寄宿孩童的极端选择。早在1937年，4名8岁到9岁的男孩子从加拿大另一所寄宿学校逃跑，但最后被冻死在路上，他们的尸体被发现后，学校的恶劣条件一度引起社会关注，不过并没带来更多改变。

哈维·麦克劳德（左）的童年照片。

然而逃走的同学音讯全无，也令麦克劳德至今感到不安。他说，几十年来，大家都心存疑问——不知道他们最终是否回家，或者遭遇了其它什么？

那个最可怕的答案自然是死亡。

从1883年建国不到20年的加拿大联邦政府在西部建立首批三所教会寄宿学校开始，到1996年最后一所学校——戈登寄宿学校（Gordon Residential School）关闭，总共139所类似学校在存在过，影响过7代原住民。

由于肉体和精神虐待、天花、麻疹，肺结核，以及营养不良等原因，至少6000个孩童死在寄宿学校，有些学校的死亡率高达60%。

实际死亡数远远比统计要高。在1936年到1944年期间，加拿大印第安事务部就销毁过20多万份文件。时过境迁，究竟有多少孩子死在教会寄宿学校至今仍旧是个迷。

像这次坎卢普斯寄宿学校发现的215具孩童尸骸，全都是没记录在案的，这所存在了106年的寄宿学校，其名义上的登记死亡不过50人。

发现了215具儿童尸骸后，多地加拿大人聚居教堂纪念

土著儿童百年残酷寄宿史

在麦克劳德就读坎卢普斯寄宿学校前，这所加拿大最大的寄宿学校早就备受诟病。

上世纪20年代，该校的学生乔治·曼纽尔（George Manuel）透露，学校冬天很冷，卫生条件很差。他回忆起自己被迫说英语，还因为祖父而被称为“异教徒”。

曼纽尔还有一件事记忆犹新——“每个印第安学生都有饥饿的味道。”

寄宿学校创建之初，政府宣称是帮助原住民融入社会，并成为具有教育背景与投票权的公民。然而，当时社会普遍充斥种族主义、文化清洗心态。这种情况下，社会认为原住民是低等民族，没必要在他们身上多花钱，政府提供给学校的资金更是少得可怜。

到20世纪50年代，寄宿制学校资金严重不足，只能通过学生的体力劳动挣钱勉强存活。许多教会学校都是“半天授课”。学生上半天课，其余时间则做饭、清洁，以及做一些所谓“职业培训”的体力劳动。

这本质上就是一种低成本的运营方式。

学校都不能为学生提供充足的食物，更别说恰当的医疗照顾。1935年，坎卢普斯寄宿学校一例麻疹死亡病例报告中提到，“学校有285名学生，住在5个大宿舍之间，非常拥挤。疫情期间，患者和接触者不可能保持适当的隔离距离。”

图中插木棍的地方，就是寄宿学校刚发现的儿童埋骨之地。

针对坎卢普斯寄宿学校孩童的暴力事件几乎持续到学校关闭。

到了20世纪60年代，学校校长还主张把年纪大一些的男孩放到拳击台上。“让他们戴着手套，在擂台上监督一场拳击比赛，直到两个孩子都累得懒得再看为止。”

寄宿生麦克劳德是这所学校最后几批学生，他离校一年后，即到1969年，加拿大联邦政府接管这所学校，学校不再提供任何教育课程。在1977年被完全关闭前，它曾作为走读学校的学生公寓来短暂经营。

学校大门关闭了，学生们的心理阴霾却终身难消。几十年后，麦克劳德已是一个乐队的负责人，当学校旧址发现大规模的孩童尸骸后，他接受cnn采访之时说道，“我原谅了，我原谅我的父母，我原谅了虐待我的人......”

没有挣扎，何来原谅？或许，麦克劳德也曾为这段伤痕岁月痛苦不已。

后来的研究结论，甚至包括当地土著领袖都认为，加拿大原住民中频繁的创伤后应激障碍、酗酒、吸毒和高自杀率等社会问题，跟他们童年时期的遭遇息息相关。

上个世纪30年代的坎卢普斯寄宿学校。

BBC在2015年就曾报道，加拿大在世前寄宿生还有八万，但许多人对遭受的欺凌深感耻辱，多数人三缄其口。直到本世纪初，加拿大开始反思这种“种族灭绝文化”，土著团体人士成立真相与和解委员会，他们才开口讲述不堪往事。

追寻真相有其漫长的过程。从2008年到2015年，整整六年时间，真相与和解委员会的足迹遍布加拿大各地，一些委员甚至去到北冰洋边上最偏远的地区，倾听一段又一段地受虐待、受凌辱故事。

不列颠哥伦比亚省的印第安部族首领维农.杰克斯在上个世纪50年代上过寄宿学校。他说，有三年的时间，自己被不同的教员性侵。

“我在恐惧的生活中长大……躺在那里，有人正在走近你。你知道那大概在几点钟，你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杰克斯曾经两次试图自杀。

杰克斯就读的寄宿学校在一个离大陆8公里的岛上。有两个同校的女孩子不堪凌辱，有一天找到一条船，决定逃跑。她们约杰克斯一起走，但他退缩了，两个女孩在途中溺亡。

一个寄宿学校里印第安儿童公墓

一位叫丹尼斯.伯德老人说，在她6岁时被丢上卡车送到数百公里外的教会寄校，一住就是7年。她开始只能讲本族语言，常因听不懂英语，不知道说“请”和“谢谢”而遭到修女打耳光、掐肢体。再到后来，则是因记不住祈祷词而被揪住头发往柜子和桌子上撞击。

1965年，另一个名叫鲁斯.摩西的土著孩子，在离开学校后给联邦政府写过一封信。信中说，学校的伙食极差，平常能吃到的蔬菜是马铃薯，豆子和给牲口吃的芜菁。孩子们每年只能在复活节那天得到一个鸡蛋，在圣诞节那天吃到肉。

孩子们食不果腹，每天却要在农场干半天活，大孩子在农忙季节甚至是整天干活。有时候太饿了，他们还会到当地人家的后门口乞讨。

年纪小的孩子如果尿床，会被涂一脸自己的小便，摩西甚至见过被涂一脸大粪的孩子。

“这样的状况是教会，是印第安事务部和加拿大公众的耻辱。总有一天我要告诉人们事情的真相。” 摩西已在2013年去世，保留他的信件、并说出往事的是他的儿子。

发现了215具儿童尸骸，加拿大某地举行一场涂抹仪式表示纪念

“加拿大历史上黑暗篇章”

200多具尸骸再次撕开了加拿大那段幽暗的历史，也为百年寄宿学校悲剧再添新证据。

加拿大总理特鲁多发推特道歉，“在前坎卢普斯寄宿学校发现遗体的消息让我心碎——这是我们国家历史上一段黑暗可耻的痛苦回忆。”

如果得到进一步证实，这将是加拿大历史上首次发现大型土著孩童的墓地。

长期以来，原住民社区一直认为，大型的乱坟岗存在于许多寄宿学校。因为学校不愿支付运送遗体的费用，有孩童被埋葬在学校没有标记的坟墓中。后来学校被废弃，无名坟墓也逐渐被人遗忘。

被遗弃的学校成遗迹或景点，甚至被挪为他用。时间流逝，土地上长满青草、建筑颓败甚至被拆除，可是死亡悬案从未被搁浅，还以特殊的方式——真假难辨的流言，甚至是谣言盛于民间。

原住民学生在寄宿学校上课

尤其是上世纪90年代以来，相关流言更是甚嚣尘上。

传言内容涉及多个年代。上个世纪30年代，一队德国医生来到库伯岛的寄宿学校，开始对孩子们进行奇怪的医学实验，使用大型皮下注射针将某种毒素直接注射进他们胸部，导致数人死亡；20世纪50到60年代，在温哥华岛的一个医疗研究机构里，土著孩童被植入头骨电极加以折磨，有至少一名儿童被装有剃刀的鞭子打死。

死亡流言更是遍布各地。在阿尔伯塔省霍比玛和马鞍湖印第安寄宿学校，孩子们被烧成灰烬；在安大略省奥尔巴尼堡的圣安妮印第安寄宿学校，孩子们被处以电椅死刑；在蒙特利尔的麦吉尔大学有一个万人坑，里面埋葬着在政府绝密实验中杀害的土著孩童。

这些传言曾由名叫凯文·安内特(Kevin Annett）的人出书并大肆宣扬。安内特曾是一名牧师，在1997年因传播“阴谋论”被教会开除。

安内特甚至宣称，加拿大土著人领袖控制着有利可图的恋童癖犯罪团伙，贩卖来自北不列颠哥伦比亚省的儿童，他们在西黑斯廷斯街(West Hastings Street)的温哥华俱乐部(Vancouver Club)开展活动，客户则是温哥华法官、政治家和教会领袖等。

印第安小孩在寄宿学校上课

几十年前，加拿大皇家骑警队曾对这些传言进行过调查，但却总是一无所获。

真相苍白无力，传言大行其道。随时间推移，捕风捉影地谣言演变为“阴谋论”。

今年三月，英国哈里王子妻子梅根接受美国主持人奥普拉·温弗瑞采访期间，英国王室因为涉嫌种族歧视被推上风尖浪口，有社交媒体用户趁机转发帖子，说在1964年，英国女王从这次发现尸骸的坎卢普斯寄宿学校带走10个孩子去野餐，后来这些孩子就再也没有出现。然而，路透社等媒体核实，女王没访问过寄宿学校，也没找到相关的可信消息。

如今在寄宿学校旧址发现了乱坟岗，有助于揭示历史真相，走向民族和解，也可能为上述传闻提供新认知角度，甚至是澄清某些“阴谋论”。

加拿大法医专家正在鉴定遗骸，不列颠哥伦比亚省验尸处也将跟该省皇家博物馆合作，以早日确定尸骸身份，好重新安葬这些无辜的孩童。

发现了215具儿童尸骸，当地时间5月30日，加拿大联邦大楼降半旗哀悼

当现实和历史交织，孩童尸骸、无名坟墓、教会学校、种族灭绝，这些带有伤痕印记的历史，关于正义，关于真相，一再拷问世人的良知。

为纪念这215名死去的无辜儿童，当地时间5月30日，加拿大总理特鲁多已下令联邦大楼降半旗哀悼。

随着每年6月1日加拿大全国原住民纪念日（National Aboriginal Day）来临，一些话题也开始提前预热。

要求天主教会道歉的呼声再次响起。在2015年，为平复种族创伤，推动民族和解，真相与和解委员会发布报告，提出94项建议，其中之一是呼吁罗马教皇就加拿大天主教会参与对土著孩童的精神与肉体摧残进行道歉，但教皇曾拒绝了。

不过温哥华总教区的j·迈克尔·米勒大主教在日前一份声明中说，时间流逝并不能消弭痛苦，这类新闻提醒我们，需要持续曝光寄宿学校里发生的每一桩悲剧。

加拿大人摆放鞋子纪念前坎卢普斯寄宿学校发现的215个儿童受害者

备注：本文图片全部来自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