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江镇上有一户姓马的人家,马家祖上曾官拜尚书,归隐之后便定居在了山明水秀,民风淳朴的南江镇。
马家在镇上虽数豪门大户,却从不以势压人,反而修桥铺路,兴办学堂,造福乡邻,乃是远近闻名的积善之家。
镇上许多人都深受马家的恩惠,一说到马家,乡亲们无不竖起大拇指,交口称赞。
可惜这样的好人家却没有得来福报,马家的人丁越来越单薄,现任家主马博文都四十岁了,才只有一个女儿,两年前,马家夫人过世,留下马博文与女儿相依为命。
常言道:福无双至,祸不单行,这一年,吴州发生了叛乱,土匪强盗也趁机四处作乱,灾祸突如其来地降临到了这个宁静的小镇。
一天深夜,一伙流窜的盗匪闯进了马家,马博文带领家丁们奋力抵抗,还是难逃强盗毫无人性的屠杀。
待到乡邻们听到动静前来支援,马博文已惨遭毒手,马家小姐灵萱也被强盗掳走,下落不明。
可怜维持了百年的鼎盛之家,一夕之间家破人亡。
话说另一边,距离南江镇百里之外的临海县有一户三口之家,分别是户主李忠,李忠的老婆季大娘,以及他们的儿子李光。
李忠年轻时曾是走南闯北的生意人,后来携妻儿定居在了临海县,李忠年纪大了,体弱多病,家中就全靠季大娘操持。
季大娘出嫁前曾跟着村上的仙姑学过跳大神儿,来到临海县后,见谁家小儿夜哭,她会热心地弄些草药给孩子 做个收惊符戴戴,别说,有时这草药还真有效果,孩子戴上就不再啼哭了。
渐渐地,大家有个什么头疼脑热的,都喜欢来找季大娘弄点符水喝喝,季大娘也就成了远近闻名的仙娘婆。
这天,季大娘正在厨房烧晚饭,忽听到窗外传来一阵女子的哭泣之声,
季家厨房的窗户正对着杜员外家的偏院,她探出头一看,一个丫环正蹲在丝瓜架下哭得梨花带雨。
“姑娘,怎么了?可是受了什么委屈?”季大娘轻声问道。
这杜员外的老婆是县上出了名的母老虎,她性格泼辣,心地恶毒,为了防止杜员外偷腥,她经常残酷虐待家里的丫环,几年前,杜家就有个丫环被她毒打致死,后来还是杜员外拿了好大一笔钱才在官府将这事压下去。
因此,季大娘猜测,这丫头可能也是受了杜家母老虎的欺侮才躲在这里一个人哭泣。
听见声音,丫环惊慌地抬起头四处打量。
季大娘看清了她的容貌,不觉眼前一亮,这丫环生得真是太漂亮了:樱桃小口柳叶眉,明亮的双眸犹如一泓清水,只是现在姑娘那莹润如雪的肌肤上,到处是青一块紫一块的淤痕,特别让人触目惊心。
丫环也看见了季大娘,脸色却从惊慌变成了惊喜,她扑在窗棂上,紧紧地抓住了季大娘的手,激动地叫道:“奶妈!”
这称呼惊得季大娘打了一个哆嗦,她不敢置信地打量着女子,终于从女子的眉眼处找出了几丝熟悉的痕迹:“小姐,你是小姐?”
女子泣不成声:“奶妈,是我啊,我是灵萱啊!”
"小姐,你怎么到这里的?"季大娘既惊又怒,来临海县之前,她一直在南江马家做奶娘,小姐是自己从小捧到大的,对于她来说,小姐甚至比自己的亲儿子还要亲。
离开南江七年以来,她一直心心念念惦记着小姐,昨天烧香时她还在菩萨面前许愿:小姐到今年应该十七岁了,求菩萨保佑小姐寻得一个德才兼备的如意郎君。
现在小姐带着一身伤痕出现在杜员外家,怎能不让她既心酸又愤怒。
灵萱见到了季大娘,就跟见到亲娘一样,将自己这些天所受的委屈痛痛快快吐了个干净。
那天,强盗闯进马家,匪首见灵萱生得漂亮,便将她摁在马上飞奔而去。
灵萱是个刚烈女子,宁死也不愿屈服,她虽然被颠得七荤八素,暗地里却在观察着周围的地形。
在一个山崖之处,灵萱趁强盗不备,拼尽全力推了他一把,自己顺势落下马背,滚落到了悬崖之下。
这时,已经可以隐隐听见追兵的声音,强盗顾不上寻找她,自顾自地逃命去了。
也不知在崖下躺了多久,灵萱才浑浑噩噩醒来,所幸身上除了一些擦伤,并无大碍。
灵萱拄着拐杖一瘸一拐走出密林,在山脚下的一间茅屋里遇到了一对老夫妻,灵萱表示自己是马家的女儿,恳求老夫妻俩去向父亲报个信,(可怜的孩子还不知道自己已经家破人亡了)。
老夫妻俩对视了一眼,将灵萱安排睡下,便带上门出去了。待灵萱醒来,却发现自己正躺在一间又脏又暗的小黑屋里,身旁还蜷缩着几个跟自己一般大的女孩子。
灵萱一打听才得知,自己这是被那老两口卖到人贩子手里了,而现在,自己已经身处远离家乡百里之外的临海县。
没过几天,灵萱和几个女孩就被拉到市场上,像牲口一样等着被人买卖。
恰逢杜夫人前来挑选丫环,依她善妒的性格,肯定是选那长得最丑的。而灵萱之前从山崖落下,摔得鼻青脸肿,现在那脸上还是青一块紫一块呢,杜夫人一看,这丫头挺合自己心意,就选她了。
就这样,灵萱来到了杜家,开始的时候,好色的杜员外对这丑丫头根本懒得看上一眼。
而灵萱的伤渐渐好了起来,脸蛋变得越来越白皙,眼波流转如秋水,那天,杜员外无意间一抬头,立刻就被这张面如满月的脸蛋吸引了,以后,只要灵萱一出现,杜员外那双色迷迷的眼睛便跟着她打转。
这天午后,杜员外在书房里午休,灵萱给他送茶过来,见四下里无人,杜员外搂着她就要行那不轨之事,却遭到了灵萱的拼死反抗。
恰逢杜夫人自门外经过,听见动静便一脚踹了进来,不止将杜员外骂了个狗血淋头,还对着灵萱又掐又拧,直打得灵萱满身淤青方才住手,完了又将她派到这偏院做些砍柴挑水的重活。
听完灵萱的讲述,季大娘心如刀绞,这杜家不能再呆下去了,自己得赶紧想个法子救小姐出来。
第二天,季大娘见杜夫人出门,便上前打招呼。
杜夫人性格虽剽悍,骨子里却迷信得很,对这个整条街都闻名的季大娘很是恭敬。
攀谈之间,季大娘有意无意将话题引到了灵萱身上,她作出很不屑的样子道:“你家那丫环不行,我在厨房里看见过她好几次,手脚瘦得跟个麻杆似的,一看就是个只吃饭不干活的主儿,不知道夫人你买她来做啥?”
杜夫人正有一肚子气呢,赶紧搭话道:“谁说不是呢?也怪当初我看走了眼,看她可怜才将她买了下来,谁知竟是个狐狸精,一天到晚正活儿不干,尽想着怎样勾引我家老爷。”
“哎哟哟,那你还不赶快将她打发了出去?”
杜夫人哼了一声:“哪那么容易就放她出去了,我可得将她留在家里慢慢收拾。”
季大娘本意是想来探探口风,若是杜夫人想卖,自己就是倾家荡产也要将小姐买下来,可听这杜夫人的意思,似是要对小姐下狠手。
季大娘心急如焚,晚上便和李忠商量起了这事儿。老两口商量了半天也没个头绪,正在为难之际,忽然敲门之声响起。
季大娘开门一看,喜得搂住来人不放,原来是儿子李光回来了,李光有一身好武艺,在邻县的四海镖局做镖师,平日里走南闯北,极少回家,这一次是为了给父亲贺寿而特意请假回来的。
见父母愁眉不展,李光关切地询问何事,季大娘便将灵萱的事儿说了。
说起灵萱,李光的脑子里刹时出现一个软软糯糯的小丫头形象。
幼年时期的李光对父母颇有怨言,为什么别人家的孩子都能跟在父母身边,而自己却一直呆在乡下祖母身旁,只有逢年过节时才能见父母一面。
后来有人告诉他,说你的母亲给别人当奶妈去了,李光便对那个夺走了自己母亲的马家小姐心怀怨
直到十岁那年,母亲带自己去了一趟马家,当那个长得粉雕玉琢的娃娃迈着小短腿跟在自己身后,用甜甜的奶音不停地叫着哥哥的时候,李光的心都要融化了。
自那以后,那个胖乎乎的小丫头便时常出现在李光的梦里。所以,李光虽已年近二十五,却还不肯娶妻生子,面对母亲的催婚,他也只是笑着沉默不语,只有他自己知道心怀着的那个遥远而虚幻的梦。
现在,听闻灵萱就在隔壁,还被杜夫人打得遍体鳞伤,李光双眼冒火,迫不及待地想要看看灵萱,却被季大娘一把拉住:“急什么!现在小姐人在杜夫人手中,如果闹开了,对小姐并无益处,咱们得想个万全的法子,让杜夫人心甘情愿将小姐放出来。”
三个人在屋里商量了一夜。
自那天后,怪事就降临到了杜夫人头上,头天晚上她明明睡在自己屋里,可第二天清晨醒来,却发现自己躺在了院里的凉亭之中。
她爬起身来,觉得有些莫名其妙,难道是自己睡迷糊了不自觉跑出来的?
当天晚上,为防止自己再跑出去,她叫了好几个丫环守在屋里,可第二天醒来,自己依然睡在屋外,并且身边还多了一堆鸡毛。
这是什么状况?杜夫人心里有些慌了,特别是中午时分听到丫头们议论纷纷,说是昨晚后院丢了一只鸡,还听到了狐狸的叫声,再联想到自己身边那堆鸡毛,杜夫人觉得后背有些发凉。
这天半夜,杜夫人一直在床上翻来覆去,众丫环也守着夫人叽叽喳喳吵闹不休,可不知什么原因,瞌睡虫还是纷纷找上了她们,片刻之后,丫环们便东倒西歪地倒了一大片,杜夫人也打起了鼾声。
随即,一个黑影蹿进了屋子,将杜夫人弄到了屋外亭子里。
清晨,杜夫人又从沉沉的睡梦中醒来,她伸了伸手,感觉手上抓了一个软绵绵黏糊糊的东西,抬手一看,吓得她连声惊叫,将手上的死鸡扔出老远。
听到惊叫声,两个丫环冲出房外,待她们看清杜夫人的脸,就跟见到鬼似的吓得脸色煞白,高声尖叫,杜夫人强忍住心里的恐慌,吼道:“叫什么?见鬼了还是咋的?夫人我还没死哪!”
其中一个丫环战战兢兢指着她:“夫...夫人,你的脸...!”
杜夫人朝自己脸上摸了一把:“脸怎么了?”
另一个丫环机灵,二话不说便跑进房里,拿出一面铜镜往夫人面前一伸。
杜夫人探头一看,差点儿没厥过去,只见自己满脸血污,特别是嘴巴附近,就跟个吸血鬼似的。
杜夫人吓得精神都快崩溃了,她赶紧派人去乡下的庄子找杜员外回来,可杜员外还记恨着那天调戏灵萱时被老婆臭骂之事,情愿躲在乡下得个清静,对于老婆的催促毫不理会。
得知杜员外不回来,杜夫人气得在家呼天抢地,不停地咒骂,事到如今,她只得自己想办法了。
天黑之后,杜夫人偷偷来到一条小路边烧香驱邪,季大娘“恰巧”路过,故作惊讶道:“哎呀,夫人这是怎么了,怎么一脸晦气?”
杜夫人看见季大娘,眼睛一亮:咋把季大娘给忘了,她可是有名的仙娘婆,对付这些邪祟应该很有一套。
她迫不及待拉住季大娘,将这几天自己的遭遇讲给季大娘听。
季大娘听闻大惊失色道:“夫人这是招惹狐狸精了,现在那孽畜附在夫人身上,如若不想办法除去,日子久了,恐怕夫人的灵识也会被它夺去,到时,夫人就会成为它的傀儡,跟行尸走肉一般无二。”
杜夫人吓得脸色煞白,浑身颤抖,当即跪在地上恳求季大娘救她一命。
季大娘道:“夫人放心,现在那畜生道行尚浅,老身还对付得了它。”
杜夫人一听自己有救,赶紧询问需要做些什么。
季大娘道:“夫人只需在家中设一神坛,待老身作法,将夫人身上的邪祟转移到另一人身上就可以了。”
“转移到谁身上好呢?”杜夫人犯了难。
“嗯,这个确实还得仔细挑选,狐狸精爱美,一般丑陋的皮囊它也看不上眼,不然当初它为何会选择附在夫人身上呢?”
季大娘的这番彩虹屁吹得杜夫人极为受用,她暂时忘记了害怕,喜得脸上开成了一朵花。
“这样吧,夫人也不必太过费心,就在你家的丫环之中,挑几个十七八岁,模样周正的,待老身做法时,让她们站在旁边,到时候狐狸精选中哪个就是哪个。”
杜夫人一听,心里已经有了合适的人选。
第二天正午阳气最盛之时,季大娘在杜家摆起了法坛,夫人端坐在法坛下面,几个丫环围在四周,其中就有灵萱。
只见季大娘闭着眼睛,胡乱念了一通咒语,然后用桃木剑挑起一张符纸,指着夫人转了几圈,再将符纸对准了丫环们。
丫环们面面相觑,想笑又怕夫人责罚,正在此时,只听见灵萱大叫一声,白眼一翻便昏倒在地。
季大娘赶紧拿起符纸拍在灵萱的脑门上,再念了几句咒语收了法术。
杜夫人面露欣喜之色,起身问道:“成了吗?”
季大娘缓缓吐出一口气:“成了,夫人身上现在干净了。”
杜夫人指着灵萱道:“那她怎么办?是沉河还是用火烧了?”
季大娘皱眉道:“上天有好生之德,夫人怎可做出如此残忍之事,现在这邪祟已被我封在她的体内,只需将她嫁给一个八字全阳,能够镇得住她的人即可。”
“可上哪儿找这样的人呢?”杜夫人急了,此乃天赐良机,可以除去灵萱这个眼中钉,她可不愿意错过。
“这个我已经打听清楚了,许良村的屠夫许元魁今年三十三,就是个八字全阳男,将这丫头许配给他能够确保万无一失,你们杜家再也不用受到邪祟的骚扰。”
此话让杜夫人暗爽不已,一想到要将那丫头许给凶神恶煞的老屠夫,她乐得差点笑出了声。
“等下老身就去许良村将这事儿办妥,不过夫人还得准备一份丰厚的嫁妆,像嫁女儿一般将这丫头嫁出去,这叫做送瘟神,也算是夫人积的福报,对夫人有百益而无一害呀。”
杜夫人满口答应,只要能将狐狸精送走,让她做什么都愿意。
三天后,一队人马抬着花轿,吹吹打打来到杜家,迎走了灵萱。
没过几天,邻居们有事要找季大娘,发现李家大门紧锁,季大娘两口子早就不见了踪影。
待到杜夫人回过味来,派人去许良村打听,却发现根本没有屠夫许元魁这个人,前来迎亲的,正是乔装过的李光。
一行人回到南江镇,重新开始了新的生活。
清心故事集:讲古今中外,看人世百态。荡涤心底尘埃,才能清心静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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