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三》：给学生的选择题，给老师的判断题。

开学

刚刚经历完高考的同学们，玩的玩、闹的闹、该有下一个目标的有下一个目标。这个时候的他们，谁都不愿意再回想起犹如过独木桥般的高三生活。

但如果此时，正是可以并且允许让他们逃离书海、逃避压力的最好时机，那高三的这段日子将是接下来他们人生每个阶段永远绕不开的话题。

故事发生在2005年武平县一中。

这一天正是开学的日子，新一届高三学生要来学校报名了，班主任王锦春正在去学校的路上。

在骑摩托车的时候，他说：“人一旦在这个圈子里面的时候，你很难与众不同。”

他在说这句话之前就说到，老师有时候也是为家长服务的，教育也是为了GJ，为民族。

他大概也是想告诉大家，老师不仅仅是自己的一份事业，更是自己坚持下去的理由和动力。

曾经的自己总认为的与众不同，在日后都会变得随波逐流。

“今天，我步入高三了，1号，林佳燕，我向新班主任自报姓名，班主任还对我慈祥地笑了笑，希望他是个好老师......”

开学第一天，学校广播里就放着每一个刚入学的高三学生的入学感受，似乎是想告诉大家，学校关注并关心高三同学这一年的生活和心情。

刚进入高三的同学，自然是逃不过开学前的军训，班主任王锦春就趁着军训期间，插空看看自己班的学生，一来跟他们先熟悉情况，再就是熟悉之后，每位老师给学生们必做的功课——打鸡血。

“多吃一点苦绝对是有好处的，尤其是男人呀，你们走向社会是要承担起很多东西的......”

学校方面也正在积极开展动员大会来调动老师的情绪，虽然老师每年都逃不过高三这一届，那正因为如此，学校才不断的给老师们多打气加油，希望他们不要有职业倦怠。

也甭管学校做这样的工作有没有效果，至少在班主任王锦春的身上看到了那股“永远不掉链子”的劲头。

正能量鸡汤不仅洒在军训场上，还无时无刻洒在他的教学课堂里：“你给我拿出半条命来，我不要你一条命，因为我据我所知，还没有哪个同学是因为读书读得非常勤奋，很刻苦，然后就不行了，晕倒在教室里面......”

白天学校积极开展老师的动员大会，那晚上的宴席自然也是少不了，县长亲自过来给学校方打气加油，看来今年必有一场“恶战”。

虽然老师压力不小，但高考的毕竟是学生，学生的压力更是小不了，为了缓解袭来的高考压力，学生内部先给自己开起了“小灶”。

晚自习过后，这群学生也不知是如何从学校出来的，相约到附近的小摊上喝起了酒，其中还有同学把头发也给剃光了，可能也是想以此来证明自己面对高三的勇气和决心吧。

只是在那个年代的学生，学生真的就是学生，口袋里总是掏不出几个子儿。

在他们要结账的时候，十块钱、几块钱的跟老板周旋，讨价还价。

结果，这帮学生以是“回头客”名义，少给钱，一走了之。

初露端倪

开学没多久，同学们就已经把自己原本的性格给暴露出来。

有不来上早自习的、上课期间不注意形象穿拖鞋的、女生宿舍内肆无忌惮聊起同班男生一无是处的。

这一切都看在班主任王锦春眼里，在他看来真的是司空见惯的事情，先让同学们把自己的性格慢慢放开，等问题真正出现时，再找相应措施，针对性整治。

班主任也没一开始拿学生开刀，先静观其变，把家长召集起来，给学生家长们开了个动员大会。

这势必是要里外结合形成“双打”模式，家长不仅要稳住孩子的心态，同时家庭父母之间也要相互和睦，即使不和睦，也要装作和睦。

“家庭气氛要很融洽，千万不要去闹离婚什么的，你要离婚，等你孩子考出去后再离，你今年夫妻之间关系一定要好......”班主任在家长会上说。

一切为了孩子，做家长的什么都愿意牺牲，离婚事小，孩子高考事大。

当家长们听了班主任这番话后，我想，这帮父母应该能够暂时放下双方之间的不愉快。

会上，家长们一个个都听得热血沸腾，会后，都纷纷找上班主任，挨个给班主任倒苦水。

无非就是孩子为什么不跟父母交流，孩子有心事如何开导，孩子这次考试为什么没有上次考得好之类的老大难问题。

毕竟2000年后的家庭，依然存在有两代人之间的代沟问题。

况且这是一所南方小县城高中，他们的父母大都条件一般，更多学生家长还是以种地为生。父母自身没读过什么书，能让自己的孩子安心读书就已经是他们最大的能力。

家长自己都说，不希望孩子像他们一样，不要在田里种田。这样类似的话语，是每个家长的心声。

期中考试刚过，同学们就迫不及待想要知道自己的成绩，好估量自己在面对高考时的能力和把握。

有的同学一听说考得不好就泄了气，班主任一方面在给他们鼓劲打气，另一方面似乎是想找一个“偏方”，试图让学生以这样的方式来理解他做班主任的不容易。

班主任某一天进教室就跟学生说：“今天上午，找了王副校长，分管教学的，找了李校长，我提出引咎辞职，在我手上，我当班主任手上，现在成绩不见提高，反而，跟宁静老师（当班主任时），（差距）越来越大，那就表明我无能......”

此话一出，全班沉默。

当然，这只是班主任的一时之气，并非真的要临阵脱逃。到了这个节骨眼上，他也只能用这种方式来劝说大家一定要坚持下去，同时也给做为班主任的他争口气。

如果同学们内心还有这样一个班主任，如果他们还对这样的班主任有一丝恻隐之心的话。

为了学生的成绩也好，为了班级的荣誉也好，为了老师个人的颜面也好，即使是做了大量的动员工作，心灵鸡汤类的演说，对于现阶段的学生来说，仍旧是没有本质上的改变。

学生们该是怎样还是怎样，甚至说比之前还要更加恶劣。男生在宿舍抽烟看似是每个学校都有的一种现象，喝酒的也不在少数。

但喝酒喝大了，喝到班主任家的确实有点让王锦春这个“老好人”招架不住。

班主任这个职位确实不好当，在学校不仅当老师，而且又当爹又当妈。学生心情不好了都得找班主任。

就像以上这位学生，内心苦闷，学习一直提不上来，就自己喝酒解愁。

大半夜的班主任也没休息，不仅耐心劝说这名叫张兴旺的同学，叫他学习上放松自然的同时还要开导他的心理问题。

并且经过班主任长期的观察，学生的学习状态也确实如他所料，都在慢慢松懈怠慢，甚至有的学生不上早自习的事情也早已被他发现。

事态既然已经到了班主任忍无可忍的地步。这一天，又见班上少了两个人，班主任一口气从教室杀到宿舍。

“你这个人是一点救都没有了，半期考后我叫你父亲下来，不要读了，读个鸟，TMD！太放肆了！你以为我这个人很软弱，是不是？”

事出总有因，如果说之前喝酒的张兴旺是因为期中考试成绩下滑而导致的心态崩溃，那么这两名睡懒觉的同学必定是有了学习以外的打算。

直接气得班主任快要吐血飙脏话。

妥协

在某个风高夜黑的晚上，学校墙外出现了几个敏捷的身影。

三个少年翻墙而出，好似挣脱牢笼的小鸟。

逃出学校的他们心情豁然开朗，边走还边嘚嘚瑟瑟地说：“现在是晚上十点整，有两个上网的学生正在往网吧走，这是话外音，我说的。”

好小子，出来后就变另外一个人似的。

他们这样的行为也让我想到当年自己同样的行径。

几人跑到网吧玩了好一阵，内心也得到了满足，接下来就是肚子要满足的时间。

他们跑到附近的一家夜宵摊，点了几碗小面，在面对镜头时开始感慨。

“大家觉得我应该争一口气，不是说我们不觉悟.......确实我们做不到......如果我能，我像冯银婧那么牛，（课堂上）站起来说话，我也能够（考试）高分的话，那老师肯定对我（好）。”

“其实，每天老师找，每天还想着要躲，每天还想着，迟到还要看着他的脸，那个痛苦呀，我就怀疑我自己是不得了（什么病）。”

网瘾少年的内心必然是痛苦的，在面对学习的压力同时还要背着老师，晚上逃出来上网，即使内心能够得到一丝愉悦，但这已然成为一种恶性循环，甚至是无底洞。

吃完后他们慢悠悠回学校去了。

清早，就在同学们早自习拼命学习的时间，教室内仍旧几个座位空缺，班主任这一天也并没有像之前那样气急败坏。

本以为他们会像往常一样过了早自习回到教室来上课，结果过了好几节课都还没有出现在教室。

更有意思的是，他们居然自己单方面给写了一张请假条，也不知是托哪位同学交到了上课老师的手上，而这张请假条并没有得到任何老师的批准。

知道他们晚上是去上网起不来，但这一次睡觉的时间更久了。

班主任王锦春的耐心也是够够的了，索性直接等着他们睡好了，睡舒服了，等他们自己自觉回到教室了再找他们好好谈一谈。

“上网给你们一个星期一次吧，星期六晚上我放你们的假，要上就上，其他的时间不行，好不好？能不能做到？”

班主任找到他们，这次心态已经好了很多，放下心中怒火，跟自己的学生谈条件。

看到班主任态度缓和许多，两个学生似乎也认识到自己的错误，沉默了。

从他们的神态也能够看得出来一丝丝的羞耻心。

班主任最后就说了一句话：“人最大的敌人就是自己，你要战胜自己你才有出息，什么事都可能发生，你不认为来不及，我希望你一年之后记得我今天讲的话......好自为之。”

暗流

离高考只有58天的时间了，几乎班上每名同学都开始担心和恐惧。

离高考时间越近，就越觉得自己所掌握的知识还不够，总希望能把时间拉回一点。

然而就在这个阶段，几乎所有同学都面临这样一个问题——考前焦虑。

有的同学开始做噩梦，有的已经在想复读的事情，有的已经开始怀疑人生。

这所有都来自于之前模拟考试的失利，本就心态不好的她们又让现实给活生生的捶打了一番。

在这期间，尤其是女生，特别是在青春期的这个时候，女老师会特别关注到女生在这个阶段所面临的尴尬问题。

“那可以近期吃一点中药稍加调整...... 不管来不来，你都做好准备，把护垫垫上去，既卫生又安全，很可靠，你根本不用担心，没有后顾之忧，万一你很紧张，突然间跑来了，那就根本不用担心弄脏了裤子呀......”

说到青春期这个话题，高中生活必然也少不了谈恋爱现象。

在面对高考压力的情况下，谈恋爱这件事似乎也能够缓解学生的心理压力，只是这件事情上升到学校层面，就已经超出了制度能够接受的范围。

这对恋人在教室外面的做法明显就已经让老师和同学无法接受，把双方之间的感情过于暴露在公众场合。

他们的一切行为都曝光在所有人的监督之下，也许他们并不在意，但班主任王锦春也是在酝酿了多时才叫他们去办公室面谈。

到了办公室，班主任的处理方式较为平静，并没有强烈呵斥他们，先是拿出《中学生规定》说教一番。

接着又依托两人近期的成绩走向，给预测了一下两人高考后的人生方向。

也许真的是到了高考最后阶段，班主任对处理任何事情好像都稍显疲软，与其说疲软，倒不如说是不想再给学生任何的压力。

就像之前的网瘾少年一样，虽然班主任最后并没有对他俩进行任何处罚，但事情已被学校领导知道，把双方家长都叫了过来，逃不过学校的质问和审查。

其中一个学生在面对家长和学校领导的时候，还算冷静，态度端正，承认错误，觉得有点羞耻心。

另一个叫钟生明的同学则显得有些反常，即使家长到了学校，也没觉得有一丝悔改之意。

校方把他的“恶劣行径”一一罗列出来，希望他能跟学校说点什么，表个态，但他迟迟不肯给学校一个正面回应，一直在沉默。

直到他爸开口说话：“有什么不好说的，在老师面前啊。”

这下不知从哪冒出来的怨气，钟生明站了起来冲着他爸说：“你要下来（学校）学校，你说呀！不然就不要下来，没事情就没事情，你要下来就你说！我随便学校怎么处分，可以了吧。”

钟生明冲着他爸这段话的意思就是，既然你已经来学校了，那你就开口说，不要让我说。

看着他爸脸上既无奈又无助的表情，似乎这个家庭里应该是发生过很多事情，才导致钟生明对他爸是这般态度。

说完他就一个人气冲冲地跑了出去。

回归

不久后，学校对他们的处分也已经下来了，鉴于高考临近，学校并没有给他们有多严重的定性。

也仅限于张贴告示，给予警告处分，约束他们的行为，在他们的身上划了一道隐形的黄线提醒。

事后回想起来，钟生明自己也觉得确实过于冲动，自己也知道想找个时间单独跟班主任谈谈，向班主任道个歉。

然后他自己也亲自在镜头前也解释了自己为什么会如此沉迷网络。

“我们前期上网，很现实就是为了钱......我有一张存折，都是别人存过来的，存折上大约就有七千到八千块钱，然后，其他的卖给，跟我们学校很多人做生意，还有大约一、两千吧，大约（一共）万来块钱.......”

听完这番话后，想必都知道了，目前在他看来，游戏比学习重要，在游戏里获得的成就感远比在学习上要更大，而且还能赚钱。

但即使是这样，每一个高三学生都会有自己的大学梦，就算他在网络上能够有自己的收获，但回归现实，他们内心比谁都清楚自己未来的方向。

“我想比别人过得更好，我不想别人看不起我......考大学一直是我的一个梦想，我更，上了网我更向往那种大学生活，因为他们大学生自由自在，无忧无虑，我更向往这种生活，我们不是没有梦想......但是.......”

经过这段网瘾风波之后，两人回归教室，重新开始拿起书学习。

同学们都一如往常地拼命往前冲。

老师们也都铆足了劲给同学们出试卷、出考题，一天一点的训练学生。

我想大家都有一种感受就是，到了集体合影留念的阶段，就该是全力冲刺的阶段。

偏偏在这个阶段里，正是频繁事出的阶段。

早前就有一个内心思想极其不稳定的同学，因喝闷酒找老师诉苦的张兴旺，刚巧在这个阶段又开始发作了。

只是这一次，好像作得有点过，人不见了。

班主任收到消息后，立即跑到车站去找，怕他真的突然坐车离开县城。

结果，不费摧毁之力在一家面馆里找到了张兴旺。

这么容易找，看得出来内心还是在挣扎。

离高考只有十多天的时间，张兴旺知道自己学习已经不在线，以复读为由，提前放弃这届高考，于是自己一个人出逃。

很明显是心态崩了，不愿意面对眼前的现实。

然而班主任给他的建议是：“正确的做法，即使你打算复读，正确的做法应该是什么呢？我这十多天拼了，豁出去了，（现在）谈什么复读？如果高考已经结束了，结果不好，那没有办法，你才说复读的事情......”

班主任永远是学生明灯，总在学生最迷茫的时刻指引最正确最清晰的方向。

经过这次事件后，张兴旺外出找到寺庙拜了拜，求了佛，透了透气，最终依然是回归学校，回归高考的行列。

只是这一次他的出逃，在同学间一一传开，并一一吐槽和指责他的这种无脑行为。

“他高考都不考了？傻鸟！这样子的人。”

“就还有那么几天，si也要si下去，说不好听一点。”

“一个男生的心理会这么脆弱？连一个女孩子都不如，我们班就是阴盛阳衰。”

“还有十多天他都待不下去了，以后再复读一年他能待得下去，我就不太信。”

“洪流”

高考是每个学生的重要人生转折。

这个阶段，有人背负家族使命，有人追逐个人梦想，有人在为父母的期望而奋斗。

往往在这个阶段完成自己追求的目标，哪怕只实现了一半，这个价值都是巨大的。

因为在这个阶段，每个人都是“独行者”。

前有问题学生状况频出，同时班里也不乏一批志向远大的学生，在这样一个特殊的阶段，还能够入选为预备党员，实在叫人敬佩。

学校在对于学生的学习时间上严加把控，一方面照顾学校整体的学习情况，另一方面又得考虑到学生的学习状态。

班主任也时不时会串到宿舍里，对学生的心情、情绪进一步了解，也是希望在最后阶段不要再有之前的那些事情发生。

家长也在他们考前最后一两天赶到学校，给自家孩子送来各种保健品、零食，全面照顾孩子的生活和心情。

直到高考那一天真的来临，全班师生信心满满驱车赶到考场。

班主任和同学们最后的那一声呐喊：“旗开得胜”，响遍整个考场。

之后，便把主动权交到了每一名同学手里，奔赴“战场”。

考场之外最煎熬的便是老师和家长，这个时候哪怕是等待一分钟，都像是在热锅里翻滚的饺子一样。

班主任王锦春内心都非常清楚，这一次高考结束，对于学生来说是一次彻底解放，但对于老师这个职业来说，又是另一道轮回。

两天高考过后，有喜有悲，相拥而泣，惋惜失误，开心超常发挥，这样的场景在老师们看来也是稀松平常。

在这群年轻又羞涩的面孔前，老师们会为之动容的不是这样的场景，而是他们每一个人脸上既陌生又熟悉的表情。

能够让老师感受到悲欢离合就是这一年一次的高考季。

当高考时间越来越远，整个高考热度消散，消失在铺天盖地的高考新闻政策里时，又让我回想起班主任王锦春一开始在镜头前就已经给这部片子定的性。

“所以这部片子呀，可能，我想，局内人，可能很理解我们这些人......但是对那些专家、学者来说，他可能会从这片子里面，看到许多许多在他们看来不应该的东西......但是，我想如果都是搞教育的人，教育界局内的人，我想他们（对）我们的很多做法都会理解的，包括家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