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隔着老远，我就能从人群堆里发现我的父亲，他总是佝偻着背，背着手对着人群侃侃而谈。
从我记事起，他从来没有对别人发过火，所有的发火好像都是冲着我们的。所以在我的记忆中，总是感觉父亲是一个很怂的人。
我的母亲后来也证实了我的想法， 她说父亲是村里出了名的老实，甭看年轻的时候是个“玩闹儿”，但是结婚之后本性就表现出来了。
在我很小的时候，家里日子比较穷，儿子结婚之后是要分家的，那时候爷爷总是格外的疼他的大儿子，对这个小儿子总是置之不理。
所以后来爷爷经常管我爸要粮食要钱，然后把剩下的粮食和钱再给他的大儿子，也就是我大伯，这事让我妈一直觉得很不忿。
爱默生曾说：你的善良必须有点锋芒，不然就等于零。
但是我爸不敢说什么，他也说不出来，嘴笨，三言两句就会被我爷爷给堵住了嘴，甚至还会挨一顿骂。
所以刚结婚的头几年，我妈过得很憋屈，我全家都过得憋屈。
再后来爷爷去世，那时候日子本来就穷，爷爷除了留下一些锅碗瓢盆之外，就剩下一栋漏雨的破房子了。
那时候大伯精明，提前把爷爷的钱拿走了，最后分家时，我们家也只是分到了一些盆盆罐罐，再无其他。
相比起二伯和大伯的串通一气，我们心知肚明，但是没办法，谁让我爸老实呢，他从来没有那么多的心眼去琢磨这些。
贝索斯说：聪明是一种天赋，而善良却是一种选择。
只是隔了好多年之后，我依然不知道，父亲的种种行为，到底是善良，还是有些傻。
02
后来父亲在别人的介绍下外出打工了，脱离了家里的鸡毛蒜皮和勾心斗角，外出打工倒像是一件很轻松的事情。
其实父亲还是有些小聪明的，当时在钢厂干了不到两年，就成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官，手底下还管着十几个人。
我对父亲的这一段经历还是记忆犹新的，毕竟那时候的我已经长大，偶尔放暑假的时候，还会去父亲的工厂看望他。
让我印象尤其深刻的是，当时的我迷恋于金庸武侠，经常一个人扮演大侠，拿着棍子自言自语，自导自演。
父亲总是看着我的傻样嘿嘿地笑，后来父亲说，我给你做一把宝剑吧。
我听到之后特别兴奋，因为作为一名“侠客”，有一把自己的宝剑还是很有意义的事情。
后来过了几个月，父亲真的给我带回来一把宝剑，而且还给我用红色的绸子做了剑穗，木制的剑柄我刚好可以握住。
我到现在还能够回想起自己收到宝剑时的心情，我高兴的跑到院子里挥舞起来，还特地为了它做了一把剑鞘。
那时候的日子依然很穷，父母是没有闲钱给我买玩具的，所以这把宝剑几乎陪我度过了整个童年，这也是我收到的父亲最好的礼物。
不过后来我才知道，这把宝剑是父亲偷偷在钢厂炼的，虽然一把宝剑用不了多少的钢材，但是也是违反规定的，虽然他是个不大不小的组长，但这样做，也是冒着很大的风险。
那时候我开始觉得，其实父亲有时候也不是很怂。
03
父亲在钢厂呆了好多年，我也去过好多次，虽然那时候交通不便，但我和母亲还是愿意辗转多次去找父亲。
父亲的钢厂在唐山，就是当年那个地震尤其活跃的地方。
记得有一次我去唐山，那是我大概上小学五六年级的时候，母亲因为要留在家里种庄稼，所以不能带我去找父亲，我只是在表哥的带领下，才终于到了父亲的工厂。
父亲住的地方并不宽敞，就是一张大通铺，上面睡着十来个人，因为大家相处的时间久了，所以彼此都比较熟悉。
我去了之后就睡在父亲身边，那时候父亲还带我去澡堂子里面搓澡，给我买一些喜欢吃的零食，或许这也是我喜欢去找父亲的原因之一。
那时候条件远没有现在这么优越，也几乎看不到多少高楼林立，尤其是在钢厂附近，都是清一色的小平房，父亲住的地方也是如此。
一天晚上，大家几乎都睡着了，突然房子开始剧烈的颤动起来，桌子上的锅碗瓢盆也跟着摔在地上。
这时候还有没睡的工人，一个箭步从床铺上冲下来就要去开门逃走，因为大家都清楚，这是地震来了。
不过大家从睡梦中醒来，瞬间清醒，这时候一个声音突然喊道：别开门！
那个刚要打开门逃走的人一愣，就蹲在了地上，没有选择开门逃走，而此时我也从嘈杂中醒来，而父亲早已把我搂在怀里，压在了我的身上。
过了这么多年，我其实都不明白为什么当时那个人喊着不要开门，甚至事后还解释说，如果那个人开门逃走，我们所有人都会被埋在下面。
后来想想，虽然当时动静很大，但是地震级别并不高，屋子也没有坍塌，而当时的房子也并不是钢筋水泥的结构，而是土房子，就算是埋在下面，也不见得就是十死无生。
不过对于父亲把我搂进怀里，撑在我身上的行为，确实让我多年之后非常感动。
其实父亲也并不是一个多么怂的人，最起码他有他自己的原则和底线。
香港著名作家梁凤仪这样评价父爱：
恐惧时，父爱是一块踏脚的石；黑暗时，父爱是一盏照明的灯；枯竭时，父爱是一湾生命之水；努力时，父爱是精神上的支柱；成功时，父爱又是鼓励与警钟。
其实父亲不管过了怎样的一生，但是对于子女而言，都是无愧于下一代的，因为他把自己所有的勇气，善良和果敢都给了下一代。
多年之后我才发现，其实我的善良遗传了父亲，就像母亲当年说父亲特别老实一样，母亲现在也经常这么说我。
不知不觉的，我就成了第二个父亲。
不过我对于“怂”却有了不同的认识，也更加理解了父亲的不容易。
姚瑶曾说：最深沉的爱，是绝口不提，不去谈论也不去抒情。
父亲虽不善言谈，不善表达，但是他却把做人最好品质教给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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