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麦收最早的记忆,大约是四、五岁的时候,去麦田拾麦穗。麦子收割下来之后,装上牛拉车,运回打麦场。我们一群小孩,间或还会有一些老太太(基本没小脚老太,也没有看场人扇人耳光[我想静静][我想静静][我想静静]),跟随在车后,捡拾掉落下来的麦穗,拿回家里,揉出麦粒,以补贴家庭食用。
一天下午,去麦田捡拾麦穗。突然发现,北边不远处,天空涌起团团黑云,迅速地向我们所处的方向移动。有大人喊道:快跑!秃尾巴老苍龙来了!我撒开腿,往家里跑去。所谓“秃尾巴老苍龙”,其实就是龙卷风来了,老家人说是“秃尾巴老苍龙”回来看望它的母亲来了。老家流传着这么一个传说。我跑到村边时,狂风骤雨已经赶到,篮子连带着麦穗一起被风吹走了。我连滚带爬,回到家中。只听到房顶上的瓦块,被风吹得哗啦啦地响。
再大一点,拿上一套竹条制作的耙子到已经复收过的麦田搂麦秸,以作烧饭的柴火用。不是那种双手拿着扒拉柴草的小耙子,而是一种宽大的两层结构的耙子,中间留有空间用来存放柴草。搂拾麦秸时,把耙子用绳子系在身上,人在前,耙子在后,穿梭在复收麦子的人后边,搂起的柴草会自动滚进耙子里面去。
不是这种小的麦耙子,比这种的大得多,是双层的
还拔过麦茬根,在大路边捡拾过遗落在路上的麦秸,也是用作烧饭用的柴火。
我们这儿有一条规矩:麦收时要蒸馍馍吃。不是平时天天蒸的红薯面窝窝头,而掺了白面的杂面馍馍了。“平时吃稀,忙时吃干”。这是那时很多人家共同的规矩。也就是收麦子的那十多天,收完麦子,就又恢复到一日三餐喝糊涂,就是那种红薯面或高粱面丢几片红薯干熬成的面糊糊(早餐,午餐加个红薯面窝窝头),或喝汤面条、蒜面条(晚餐)了。
真正地参加麦收劳动,是在1980年分田到户以后的那几年,那一年我考到了公社的社中,我们是城郊公社,中心中学校址在县城,那年我11岁。那些年的麦收季节,也是我这一辈子永远不能忘记的噩梦。
“蚕老一时,麦熟一晌”、“麦熟一晌,虎口夺粮”,都是说的麦熟要及时收割,否则,麦穗脱粒,或遇雨天,烂在地里,整个收成就有问题了。所以,麦收抓得很紧,抢收,抢晒,及时入库。当然了,人也很累。
干农活,我体力不行。从小身体就不好,缺少营养,又不喜欢运动。十一二岁的我,长得黑黑瘦瘦矮矮的,没有力气。
我家人口多,却没有劳动力,父亲在嘉峪关,59年的兵,一当几十年,原子弹氢弹爆炸他们就在现场,是汽车兵,爆炸后,穿着防化服,开着汽车冲进爆炸中心地带向外拉爆炸遗留物,每年麦收回不来,奶奶年迈体衰,往地里送茶送饭还可以,割麦不行。真正割麦的人只有母亲、我、大妹,我11岁,大妹9岁,是家里主要劳动力,二妹、小妹一个6岁,一个5岁,拿着镰刀只能做样子,一天割不了两垄麦。
查鸡叫时就起床,那时没有钟表,天黑麻麻的,五黄六月天,白天3、40摄氏度的高温,起床时还有些寒意。抹黑来到麦田,把前一天割的麦子打捆(露水打湿了麦秸,不容易折断),打完捆接着割麦,八九点钟吃完奶奶送来的早餐,继续割,一直到中午一点多,天气实在太热,才不得已收工,回家吃午饭。下午三四点钟继续割,晚饭也是在地里吃,能割到晚上十一二点。累了,躺在路埂或麦秸上趟个三两分钟,赶紧起来再割。
最难忘的是拉麦子,有时是母亲跟着,大多是我一个人,拉着堆得高高的架子车,送往打麦场。那时,人们就想着多种点地,路埂都留得窄窄的,只能容得下一辆架子车过。路还不好,坎坎坷坷的,有时还有陡坡,我总是小心翼翼的。那时一般是中午拉麦,天气特别人,我就看到一个小伙伴,大我1岁,下坡时翻车了,干着急,没办法,一恼之下,扔那里不管了,直接回家吃午饭。
都说分田单干后,调动了农民的积极性,我认为他们是瞎扯淡。那是迫不得已,是对农村人的又一次压榨。生产队时,还能对劳动力少的家庭有个最低保障,单干后,各顾各,死活没人管了,人们的思想也发生了变化。
有一个没出五服的哥哥,三个孩子最大的才4、5岁,又没人送饭,两口子带着孩子割麦,带的茶水不够三个孩子喝。我亲眼看到,一天中午,他热得实在受不了了,跳到水沟里洗澡,不顾沟里的水浑浊,大口大口的喝。我问他肚子不痛吗?他说没关系,经常喝,也没出过事,大不了吃一粒大安。
收割完麦子,运回打麦场,铺开,晒太阳,隔一会儿翻动一下,让麦秆晒透。牛拉着石磙,在麦秆上来回碾压。慢慢地,麦秆被碾压成了麦秸。这个时候,就没有我什么事儿了,花几个钱,找亲戚邻居帮忙,凑人家的空,尽量早点打出来。来不及碾的,就用桑树杈把麦秸挑起,堆成一个个麦秸垛,我在小面挑,大妹在上面垛;用木锨铲起麦粒儿,高高地抛向空中,麦粒儿落下,麦鱼儿和麦糠飘洒在一旁,使得麦粒儿与麦鱼儿、麦糠分离,这些都是技术活,只有村里几个老把式干得来,他们干完自己的活,有好烟啤酒招待着,他们也乐意帮忙。
因为实在受不了农忙季节的苦,我和几个妹妹都努力上学,先后都脱离了农村生活,父亲后来专业回到了地方,奶奶去世后,母亲也进了县城,从此一家人再也没有干过农活了。家里还有2亩多承包地,一分不要让邻居给顺带种了。
一家人终于脱离了农村这个苦海。而小时在农村受苦受累的经历却成了刻在骨髓深处难以忘怀的梦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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