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新，成就深圳大芬油画村 ——观上海世博深圳案例馆有感

参观世博会的城市最佳实践区，给我印象最深的、让我思考得较多的是记录大芬油画村的深圳案例馆。那一幅长43米、高7米的“蒙娜丽莎”巨幅像，最令人震憾。据介绍，那幅像是由507位来自大芬村的画工创作的999块油画单元拼成的，而且每一位画工的愿望都写在画像的背面。由于包含了那么多的大芬画工的心血，该幅画像不只是蒙娜丽莎，而是象征着大芬村的崛起与发展，因而被称为“大芬丽莎”。

据介绍，大芬村占地面积0.4平方公里，原住村民300多人，外来流动人口却多达1万多人。改革开放以前，村民以种田为生，人均年收入不到200元。1989年香港画商黄江来到大芬村，租用民房进行油画的收集、临摹和转销，并招募学徒帮他完成外商订单。就这样，油画产业的雏形在大芬村形成了。

黄江的成功，一方面内部产业裂变，有的员工独立门户，成为黄江的竞争对手，另一方面，具有很强的示范效应和辐射效应，吸引了大量的画工、画家和画廊进驻大芬村，逐步形成一个产业，而且辐射到闽、粤、湘、赣及港澳等地区。据统计，大芬油画村现有以油画为主的各类经营门店近800家，居住的画家、画工1万多人。大芬的油画产业以油画的原创、复制、加工为主导，以国画、书法、工艺、雕刻及画框、颜料等产业为配套。

创新，城中村实现发展的不二法门

由于在珠海生活了近10年的缘故，对大芬村的发展轨迹、创新模式啧啧称奇。刚到珠海工作时，我就居住在城乡结合部，而且作为农村基层工作队的队长，在珠海的农村蹲点半年多，对当时的农村状况有深切的认识。珠海的农村，与一般的农村没有差别，加之大量的外来人口租住，人口稠密。农民的土地基本上被征收了，除了出租房屋以外，并没有其它的收入来源。村集体经济很薄弱，基本上拿不出多少资金来整治环境，讲它的环境脏、乱、差，一点也不过分。不仅如此，治安是一个很头痛的问题，常常是黄、赌、毒等社会毒瘤的滋生地。我也曾在1991年因到深圳求职去过大芬村，与珠海差不多。随着城市的扩张，这些农村就变成了城中村。这样的城中村如何发展呢？发展农业，没有土地，即使有土地，也不能集约发展；办企业，缺乏经营管理人才，附加值往往不高；发展其他产业，也缺乏相应的条件。唯有创新，这样的城中村才能摆脱困局，获得新生。大芬村的成功就回答了这一问题，并为许多城中村的发展树立了榜样。大芬村的成功表明，在任何条件下，只有创新才有发展机会，才有可能成功，而创新的关键在于，要善于抓住机会，要对未来充满信心。

正如彼得·德鲁克所说，意外的成功是创新机遇的重要来源。因为香港的商务成本高，黄江选择到大芬村租用民房经营油画，这是一种偶然。大芬村并没有什么特殊的资源、特别的环境等特质吸引黄江，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帮助黄江取得成功。也许，黄江选择其它地方，也能取得成功。但偶然中又有必然性。外商雪片般的订单，表明临摹的油画有很大的需求，即人们既要欣赏名画，又不想花很多的钱，临摹名画（也称行画复制）就契合了这一消费需求。也就是说，临摹名画的巨大市场，成就了黄江，更成就了大芬村。临摹市场并没有哪个先知先觉者去规划，去设计，去推动。当时，也许黄江没有意识到会如此成功。这也正说明，唯有创新才有出路，不创新就没有出路。

创新，政府大有作为

从大芬村的成功中可以发现，在产业创新中政府应在适当的时候以适当的方式发挥作用。大芬村的油画产业是在实践中一步一步发展起来的。据了解，直到1998年，大芬村的油画产业才引起深圳市政府、龙岗区政府及布吉街道的重视。从那时起，政府开始对大芬村的环境进行改造，对油画市场进行规范和引导。从黄江的入驻到政府的推动，有近10年的时间。这表明政府总是滞后的。而政府的有力推动，包括整治大芬村的环境，引导和规范油画市场，举办文化产业博览会，组织国际交流等，加快了大芬村油画产业的发展，进一步促进油画产业的集聚。

我们可以设想一下，如果政府过早地介入，情况会如何？理论上讲，会发展得更快，发展得更好，但也有可能不会有今天的大芬油画产业。为什么呢？因为政府不是产业创新的主角，在不能预见产业发展的前景、不能把握产业发展的趋势时，政府不会去关注。即使予以关注，也有可能会扭曲产业的发展路径，不仅不能促进产业的发展，甚至有可能扼杀新兴产业。就好比暖房里的花朵开不艳。

当然，对于任何新兴产业而言，开明的政府，宽松的环境，包容的心态等，都是必要的条件，这些都是新生事物孕育、生长、发展的基础。只有在产业发展到一定的程度以后，政府才能有的放矢地采取相关扶持措施，包括整治环境、规范市场、树立品牌、搭建平台等，促进产业更好更快的发展。

创新，大芬模式有规律可循

无论是临摹名画还是大芬村的发展，是一种以符号型知识为基础的生产效率创新。所谓符合型知识，是指对现有知识按新的方式进行表达所形成的新知识，包括绘画、电影、摄影等。而以符号型知识为基础的生产效率创新是指符号型知识既可以通过市场价值的创新，直接进入最终消费市场，也可以通过生产效率的知识创新而大量复制，让符号型知识更加容易传递或被拥有，以创造出更多的价值。

我们知道，油画是一种符号型知识。人们都有对艺术的欣赏需求，特别是名画。我们怎样才能欣赏到名画呢？要看到原创的画作是很困难的，要么到收藏名画的博物馆、美术馆去欣赏，要么从有关的印刷物中欣赏。这两种渠道都有很大的局限性，而且很不利于名画的普及。油画还有一个特殊性，不能通过印刷进行大批量的复制。印刷品虽然很便宜，但没有油画的观感。因此油画只能通过临摹进行复制，临摹的油画毕竟是油画，尽管达不到原创画作的艺术水准，但基本上可满足一般人的欣赏需要。酒店、家庭和公共场所悬挂临摹的名画，使更多的人拥有名画，欣赏名画，也有助于名画的普及。黄江雇用画工、画师对名画进行临摹，契合了人们对名画的欣赏需求。

起初，黄江及其画工不创作油画，不进行符合 型知识的创新，而是临摹名画。临摹是一项手工艺活，熟能生巧。熟练的画工，一天至少能画一张 一平方米 的抽象画，而每张画的工钱是200元左右。画工们按件计算工钱。这种方式有利于画工提高临摹技能，包括临摹画的质量和临摹速度。但是，每个画工的技能、技法、水平都不一样，导致同一批次临摹画之间存在差异。为此有的采用流水线方式，对画工进行分工，画山的专门画山，画水的专门画水，画房子的专门画房子等等，实行工厂化、标准化生产。这样一来，临摹出来的画在构图、色彩等方面都非常统一，而且效率提高了40%。这种模式就是以符合型知识为基础的生产效率创新，即创新的重点在于临摹，不是绘画。

黄江的成功具有很强的示范效应，从最初的十多名画工，到2004年来自全国各地的画家、画师、画工5000多人云集在大芬村，到目前更是多达1万多人。油画成为大芬的主导经济，在大芬形成了完整的油画产业链。大芬也被称为“中国油画第一村”，在2008年被国家文化部命名为首批国家“文化产业示范基地”。因此，大芬的创新发展模式也是以符合型知识为基础的生产效率创新。

当然，行画发展到一定程度以后，需要进行产业升级，向原创画升级。尽管有人告诫说，在大芬进行油画创作是没有出路的，但是从行画向原创油画延伸，不是放弃行画这个主业，而是更好地适应市场需求。例如，大芬文化艺术实业有限公司就是走“原创”之路，从2006年起，引进知名原创画家和设计师，集风格设计、画面创作、框裱生产和安装于一体，为国内外大型星级酒店提供配画业务。目前，该公司已承接欧美等地一万多间五星级酒店的房间配画。据了解，原创油画已占大芬油画产业的三至四成。从行画到原创画的升级，是大芬油画产业的升级，也是创新模式的跃升。油画创作的模式就是以生产效率为基础的符号型知识创新。

大芬村油画产业的发展，属于知识创新模式。从中我们可以看到，以绘画、美术等艺术为基础，可以发展为产业，可以进行产业创新，而且其价值不低于生产产品、提供服务所形成的产业。

创新，大芬进一步发展的出路

众所周知，产业的发展是有生命周期的。20多年来，大芬村从无到有逐步发展起来了，无论是在深圳，还是在全国，在全世界，都有一定的影响。但是，任何事物都在变化。我们要看到这一点，意识到这一点，只有顺应事物的发展变化，并在变化中把握其规律性，才能引导和促进它朝着我们所希望的方向和方式变，否则跟不上事物发展变化的节奏和步伐，我们就会被淘汰。大芬村也是如此。

正如前面提到的，大芬村并没有什么特质发展油画产业，而且在起步阶段缺乏规划，加之土地空间很有限，已经饱和了，再加上租金成本已达到非常高的水平，其进一步发展受到很大的制约。在大芬村能够成功的，在其它地方是可以复制的，只是大芬村有领先一步的优势。据说，由于大芬村的发展空间趋于饱和，成本越来越高，许多画师转移到江苏海安。海安是大芬的延伸还是复制，取决于大芬村的决策们如何顺应变化。如果是积极引导，有组织地主动进行转移，则海安成为大芬的延伸，双方形成互补效应，大芬的地位将得到进一步提高，品牌效应将得到进一步提升。如果是无序的、被动的转移，则可能再造一个大芬，海安就可能成为另一个大芬，双方有可能成为竞争关系。不过，从有关资料来看，大芬的转移属于前一种情况。这也充分说明，大芬人是开拓创新的，是积极地顺应产业转移趋势的。

吴寿仁，上海市科学学研究所副所长，教授级高工。文章写于2010年，被评为上海市科技党委组织“科技，让世博更精彩”征文一等奖，收录在“科技人的世博遐想”一书，上海科学普及出版社2011年4月出版。文章观点不代表主办机构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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