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éronique Nichanian 关于「奢侈」的辩证法

爱马仕2022夏季男装系列是男装艺术总监 Véronique Nichanian 与戏剧导演 Cyril Teste 再度联手的第三部时装秀场影像，也是后疫情时代品牌现场时装秀的新开始，室内至户外，从线上的镜头内外到线上线下的同步进行，变化的是叙事的方式，不变的是 Nichanian 关乎「奢侈」的辩证法。

「多年以来，我一直非常讨厌『奢侈』这个短语，因为我觉得它是毫无意义的。」2020年，Nichanian 在接受采访时，语出惊人地说出了这样一番话。

在大众的认知中，爱马仕毫无疑问是「奢侈」的，尤其是将这一品牌推至神坛的各种手袋故事，在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反复讲述中，也最终成为了佐证品牌传奇的证明：一只珍贵皮质的Birkin动辄数十万，仍然一包难求，也让人云集景从；许多人将拥有爱马仕的产品视为踏入上流阶层的敲门砖——这些都为其披上了一层无形却真实存在的被称之为「圈层」的面纱。

对爱马仕来说，奢侈不是它所追求的，而是其本身的存在即是「奢侈」。但，这也正是为什么 Nichanian 的回答令人震惊的原因。

爱马仕男装艺术总监 Véronique Nichanian

今年66岁的 Nichanian 正在迎来了她执掌爱马仕男装世界以来的第33年——这一就任时长或许比正在看这篇文章的许多人的年龄都还要大。Nichanian 是土生土长的巴黎人，身材纤细瘦小、有着一头浓密的黑色中长发，在前几日的秀场谢幕时分，她依旧十分神采奕奕，看上去比实际年龄显得年轻且富有活力。

Nichanian 在21岁时就师从意大利高级时装设计师 Nino Cerruti，深入研究了面料的方方面面。1988年，她接到了爱马仕前总裁 Jean-Louis Dumas 打来的电话，邀请自己掌管成衣男装系列的发展方向，全权负责该系列的所有内容。她回忆道，对方发现了自己性格中较为男性化的一面，尤其是在设计的细节方面，她总是精益求精甚至苛刻到不允许不完美的东西存在。

与一个与「流行」概念并无太多关联的奢侈品牌发生关系，共事33年，并且还要保持新意、推陈出新，并非易事。对 Nichanian 而言，她意识到现代性是延续品牌活力的重要特质。有些人喜欢用「经典」（Classic）的形容她的设计，但 Nichanian 更喜欢「生命力」（Longevity）一词，尽管两者都有着与时间对抗的意味，前者是以不变应万变，而后者是与时俱进，充满了现代性，更能与不同时代的对象都能产生情感的连接，与之共鸣——无论是衣服本身，还是叙事和呈现的方式。

爱马仕2021春夏男装系列，Nichanian 与戏剧导演 Cyril Teste 开启了线上秀场影像的合作。

由2020年6月起，Nichanian 与戏剧导演 Cyril Teste 开启了线上秀场影像的合作，从客观的环境角度而言是彼时基于疫情所做出的改变——有时有心的准备再去等待一个完美的时机进行变革，也仍然抵挡不住意外的冲袭，于是「随机应变」反而产生了奇妙的化学效应，以及后续的一些有趣的新尝试——这就像是大家都在进行一场严格的考试，必须要在有限的时间里交出一份答卷，成绩好坏反映的就是平日里所学的内容够不够扎实与用心。

Nichanian 显然是一名优等生，至少从她每一季交出来的答卷来看，她的「字迹」（风格）清楚、「字体」（廓形设计）利落有力，几乎每每都能以四两拨千斤的方式唤醒人们对日常着装的郑重其事，以及刷新对「现代男性衣柜」的审美。

2022夏季男装系列是爱马仕在后疫情时代开启的第一场线下秀场，在 Auguste Perret 建造的石制庭院里。在面向现场观众的同时，本次时装秀一如前两次的呈现方式，在线上进行直播。特别的是，在现场有限的庭院空间中，Teste 特意设置了十几块大小不一的屏幕，以不同的角度呈现着庭院中正行进着的模特的姿态，好像是制作了一个无穷叠加的无限空间，无论是对现场的观众，还是正在观看着的屏幕外的观众，都能够透过屏幕清晰地看清每一件衣服上的细节与质地，以及模特的脸部和动作细节。「观众将面对一个三角形的舞台。我们建立了一个既复杂又流畅的机制。模特将出现在大小不一的屏幕中，其中一些屏幕非常大。这些屏幕将向观众精确地展示细节和动态。」Teste 在秀场笔记中介绍道。

在这一季的秀场上，人与人之间的联系性被 Nichanian 和 Teste 解读为「超越技术的同时讲述一个故事」。为了能够更好地表达难得回归的现场时装秀的能量，Teste 要求所有的模特们都需要精力充沛、充满动力的登场，他把这种方式形容为“满幅绘画”的手法：画家在运动中把颜料投掷、甚至是喷洒在画布上，「我想让人们感受到在运动中被触动的感觉，感受到的是生命的运动。」当然，另一个目的就是为了能够诚实地展现时装中每一个谨慎而自发形成的细节和轮廓，用来诠释设计师 Nichanian 的出色品味和饱满的情感表达。

该系列被形容为「轻盈、放松和充满自由之感」，是Nichanian 从不同的面料和技术创新还有手工艺传统中汲取灵感的：由 Toilbright 面料和棉布外层、Plume 小牛皮、防水科技帆布或裂纹棉府绸和挺括科技帆布制成的大衣和夹克、科技纸质面料打造的可叠穿背心、Mors et Gourmettes 印花 Toilovent 高领拉链运动衫等，科技面料与自然面料的相互交织，提供给穿戴者在不同场合的方案。并且，即便是面对着当下的年轻浪潮，她也没有非常简单粗暴地重制设计风格，而是以她向来最擅长的配色方式，通过如灰粉色、青瓷绿、淡蓝色、亮黄色等明亮的色彩，提供给不同风格的男性一个经久不衰且相当现代的男性衣柜选择。

不过，有趣的是，事实上在许多次过去的访谈中，Nichanian 并不十分中意「时装」（Fashion）的说法，而是喜欢使用「衣服」（Clothing）来形容自己的设计对象。「时装」中的「时」是「时兴」（Trendy）和「流行」的意思，在很多时候「流行」代表着从众，有时也隐藏着一种依靠鲜明的标语口号大声呼喊自我主张的意味，但「衣服」的本质是即便是在剥离了这些外在的、赋予其意义的标签后，它的存在价值和意义仍然存在——因为衡量这一标准的是构成它的面料、手工艺还有剪裁。

这种理念帮助 Nichanian 更好地重新理解了「奢侈」的词语，设计不是为了奢侈而奢侈，而是设计出一种人与物之间的关系——即穿着者本身与爱马仕的衣服之间存在着一种持久的关系：你拥有它，不是因为它只是当季、只是符合流行的趋势，而是发自内心的喜欢。她曾在《金融时报》的采访中说道：「你买它（爱马仕）是因为你喜欢这件衣服，你知道它很贵，但你依旧渴望拥有它。」

此时，我们或许可以回归最开始的那个问题，在Nichanian看来，「奢侈」究竟意味着什么？它应该是无关乎流行，只关乎自我喜好的乐观生活态度，并且——你必须对自己足够诚实。

撰文—徐小喵

编辑—Mark Li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