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维迎能给“袖珍”小县吴堡带来什么

　　“以前就知道吴堡出了个有名的经济学家，现在才真正知道他的影响力。”因为著名经济学家张维迎和他发起设立的辛庄课堂，吴堡——这个常住人口只有5万人的陕北小县城，正受到前所未有的关注。

　　不久前，在距离吴堡县城约50公里的辛庄村，辛庄课堂正式启动建设。这令吴堡上下欣喜而振奋。“（辛庄课堂）将成为吴堡扩大对外开放的‘新窗口’和带动文化旅游的‘新引擎’。”当天现身的吴堡县委书记王华这样说道。

　　吴堡隶属陕西资源大市榆林，这座位于陕西最北部的地级市，经济实力常年位居全省第二，仅次于西安。但在榆林内部，一直存在“南穷北富”的严重分化——包括神木、府谷等在内，“北六县”煤炭、石油等自然资源丰富，经济发达；吴堡所在的“南六县”则由于资源禀赋的巨大差异，较为落后。2020年，榆林GDP达4089.66亿元，其中北六县占比超九成。

　　作为国民经济的基本单元，县域兴衰关系着发展全局。“基础在县域，活力在县域，难点也在县域。”推动县域经济高质量发展，已然成为各级政府的重要议题。

　　和绝大多数边缘小县一样，面临人口收缩、产业转型困境的吴堡，这次能带来怎样的探索与启示？

　　“最大的事”

　　6月29日下午5时许，粉巷财经（ID：nbdfxcj）走进辛庄村，夕阳落在窑洞上，显得格外宁静。村委会前院子的一大片平地，与周围沟壑纵横的地貌相比，显得有些突兀。

　　一个月前，声势浩大的辛庄课堂奠基仪式暨首期班开学典礼，就是在这里举行。“辛庄课堂要让‘窑洞文化’撞击‘企业家精神’,让学员站在黄土地上仰望星空，务实求真，慎思解惑，宁静致远。”张维迎在当天的致辞中说。

　　辛庄村，正是张维迎出生长大的地方。根据官方简介，“创办辛庄课堂，既体现了张维迎教授对传播企业家精神的执着，又体现了他对家乡的热爱和感恩回报。”

　　从黄河岸边的村庄到西北大学，从牛津大学到北大燕园，张维迎早已成为研究中国经济与改革绕不开的人物。

　　张维迎住过的窑洞〡每经记者 淡忠奎 摄

　　自2020年9月起，张维迎通过微信公众号“辛庄课堂”持续更新文章，其中一个“永恒的主题”，就是对企业家精神的探讨，这显然与他的研究方向有关；另一大主题，则是不间断地记录辛庄这片土地上的人和事，如父亲张福元、村主任霍东征、非典型官员“王六”等人物故事，无不透露出他对家乡的思念和关切。

　　张维迎曾这样回忆自己的家乡——

　　黄河流经秦晋大峡谷有一段汹涌澎湃的激流险滩，其壮观气势仅次于壶口瀑布，故被称为“天下黄河第二碛”，二碛西安有一个小县，名吴堡。那就是我的老家。

　　在辛庄村村委会，粉巷财经见到了张维迎的“发小”，也是他笔下“辛庄村的特朗普”——村主任霍东征。他留着一个小平头，典型的陕北人“沟沟壑壑”的面相，肤色也透露着一股高原气质。

　　“这里（村委会前的平地）原来是一个15至30米的大深沟，我们花了400万把旁边那个山的土方搬过来填在这里，才有现在了这个场地。有了这个，后来我们才商量要在这里盖辛庄课堂。”霍东征在谈起辛庄课堂的由来时说。

　　眼下，辛庄课堂成了村里“最大的事”，他饶有兴致地描绘起课堂的图景：“这块东北边是住宿窑洞和餐厅（两层），中间是停车场和活动场所，西南边是课堂教室（一层），建筑面积预计有两千多平方米……”

　　霍东征还透露，现在场地平整工作都弄完了，应该7月初就会动工了。

　　资源链接

　　张维迎和吴堡县、辛庄村 “一拍即合”，决定共同打造“辛庄课堂”，背后是张维迎将自己多年的学术“结晶”植根这片黄土地的想法。

　　去年10月，张维迎、丹曾文化、吴堡县委宣传部、辛庄村委会正式签订四方协议，由张维迎担任学术总导师、知名企业家黄怒波任商业实践总导师，后者曾因“冰岛购地”等事件广为人知。

　　根据规划，辛庄课堂计划每年招生不少于4期，每期招收30名学员，学费为19.8万元。课程设置为一年制，包括四次小班研讨课、三次企业家大课堂等，希望“着力培养具有人文情怀的新一代创新型企业家”，同时探索企业家参与乡村振兴的新途径。

　　有张维迎、冯仑等一众名师、大咖加持，辛庄课堂首期班报名学员人数达到300名，最后层层选拔出约30名入选者。黄怒波认为，“（他们）代表了新经济的发展方向”。

　　按照几方约定，学费收入在扣除各项运营费用剩余的部分，30%将留给辛庄村村委会，用于辛庄村文化建设及村民福利。

　　在当地人看来，辛庄课堂更多是张维迎对家乡的回馈，“辛庄这样的村子全国有很多，但张维迎只有一个，有了张维迎才有辛庄课堂。”

　　辛庄课堂选址〡每经记者 淡忠奎 摄

　　西安贝才教育信息咨询公司创始人马宝铃正是首期班学员之一，他近10年来一直专注大学生职业发展的数字化服务。对于参加辛庄课堂的收获，他透露：“我们有相当部分的时间都在交流和互动，也会针对我们的问题给出具体性的建议。比如，怒波老师就建议我向数字化方向发展，建立人才数字资源库。”

　　在他看来，辛庄课堂提供了很好的青年企业家交流平台，“我们有三个同学都有意向投资我的项目，现在正在沟通阶段”。

　　值得一提的是，吴堡县委常委魏向国也加入首期班，跟企业家们一起学习交流。这其实是一个别开生面的尝试，目的是将更为市场化的理念传递给政府管理者，也希望对吴堡的建设和改革产生潜移默化的影响。

　　不仅如此，这也是一种“天然”的资源链接。比如，首期开班后，已有企业家主动联系，帮吴堡特色空心挂面找销路……

　　小县突围

　　从四方签约至启动建设，不到一年时间，吴堡方面的重视程度和迫切心情可见一斑。辛庄课堂的到来，对这座陕北小县城而言，不啻为一针“兴奋剂”。

　　经济体量偏小、产业缺乏支撑、人口逐渐流失的吴堡，是全国诸多边缘小县的一个缩影。

　　吴堡地处秦晋之交，从省会西安出发，需坐六、七个小时的绿皮车到达。这样的火车，每天有两趟。

　　无论经济规模还是人口体量，吴堡都称得上是一个“袖珍”小县——县域面积420.8平方公里，2020年GDP仅为28.61亿元。第七次人口普查数据显示，吴堡常住人口5.39万，十年减少2.18万人，下降28.79%。

　　“我们这常住人口估计只有两三万，人都出去了，生意也不好做。”县城街边的餐馆人流稀疏，难见食客。

　　今年5月，在陕西省政协座谈会上，省政协经济委员会主任姚炬直言，“县域经济不大不强、发展不足，仍然是制约全省发展的突出短板。”这在陕北县域经济两极分化中表现得尤为明显。

　　吴堡县城街景〡每经记者 淡忠奎 摄

　　作为陕北经济领头羊，“北强南弱”早已是榆林县域层面不争的事实。

　　榆阳、横山、神木、府谷、靖边、定边等北六县自然资源丰富，以能源、化工行业等重工业为主。其中神木更是全国38个“千亿县”之一，也是西部地区唯二的“千亿县”（注：另一个是茅台所在的贵州仁怀）。2020年，神木人均GDP约23.61万元，甚至超过“全国第一强县”江苏昆山。

　　而绥德、米脂、佳县、吴堡、清涧、子洲等南六县，因为缺乏像北六县一样的资源支撑，多为农业县，产业发展以杂粮制造等轻工业为主。《2020年榆林市县域经济监测分析》指出：

　　榆林县域经济主要依靠北部资源县支撑，仅神木市的生产总值就占全市县域的44.8%，南部六县生产总值之和仅占全市县域总量的13.4%。

　　实际上，吴堡一直在寻求“突围”。早年间，吴堡县黄河水泥厂曾是陕北地区唯一的水泥厂，2012年，其与冀东水泥等重组设立吴堡冀东特种水泥有限公司，成为吴堡工业发展的龙头企业，吴堡二产占比一度超过40%。但近几年，受市场变化及环保风险等影响，吴堡冀东特种水泥屡陷困境。

　　而储量达13亿吨的横沟煤矿，本来有望让吴堡“过上北六县日子”，但十几年来，一直进展缓慢，未能顺利开采。当地知情人士透露，“这个矿距离黄河较近，在黄河流域生态保护升级的背景下，大规模开采可能已经无望。”

　　“新颖的路”

　　正因如此，文化旅游产业开始被当地寄予厚望，被当作支柱型产业来培育。

　　吴堡县2021年政府工作报告提出，将文化旅游产业作为首位产业大力开发，全力打造全域旅游示范县。力争到2025年全县旅游接待人数达到80万人次以上，旅游综合收入达到8亿元以上。

　　“十四五时期，我们县上把文化旅游产业放的位置非常重要，这是根据我们县域经济状况及诸多因素决定和形成的。”在吴堡县文化和旅游文物广电局局长郝根喜看来，吴堡县沿黄线约四十余公里，拥有华夏第一石城——吴堡石城、横沟温泉、二碛、毛主席东渡黄河纪念公园、柳青文化园及辛庄课堂等丰富的文旅资源，资源互补、分布合理。

　　他尤其提到，辛庄课堂的设立将拓展吴堡文旅产业的纵深度，引领吴堡文旅产业朝着精品化、高端化的方向发展。

　　吴堡县城远景〡每经记者 淡忠奎 摄

　　事实上，辛庄课堂已然成为吴堡向文旅产业转型的重要切口。此前，吴堡方面透露，将加快建设与辛庄课堂相匹配的精品民宿、特色餐饮、通信网络、生态休闲等现代化基础设施和服务体系。“我们附近还有一些老窑洞，都会进行整修改造，建设成窑洞宾馆。”霍东征说。

　　“许多企业家过来，就想在陕北的土窑洞里住一住，在土炕睡一下，这本身就是对陕北文化的一种推广。还有课程设置上也有很多陕北文化的课程。”郝根喜告诉粉巷财经，希望走出一条比较新颖的路，利用辛庄企业家课堂把文化课堂和旅游结合起来。他认为，这将成为“一个文化教育+旅游产业的经典之作”。

　　公开数据显示，我国共有1881个县市。从“人口仅3万”的袖珍小县佛坪，到丁真的理塘以及“宇宙中心”曹县，在以中心城市为引领的城市群、都市圈发展阶段，处于经济发展“末梢”的小县城未来在哪里，已成为备受关注的问题。

　　注意力经济时代，作为一座缺乏先天资源禀赋、位于偏远地区的西北小县城，能否用好张维迎和辛庄课堂这张“名片”，对吴堡既是难得机遇，也是艰巨挑战。它将如何实现创新发展，翻开新的一页，值得我们给予更多关注与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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