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走北山路,还是走白堤,只要走到西泠桥,就很容易发现这个西湖边最著名的墓,苏小小墓——小小圆圆的墓顶,发着香槟色的光。
老郑在拍摄杭州小景系列时,慕才亭和苏小小墓,那是无论如何也绕不过去的。
我1996年来杭州读书那段时间,路过西泠桥,并没有看到这个墓。应该是2004年的时候,西泠桥畔出现了一个苏小小墓和慕才亭。
第一次见到,我并没有产生大吃一惊的感觉,好像有与没有,它一直在这里,与四周的湖光水色,融合得如此的悄无声息。
即便有那么30多年是空白的,但在一千多年的历史面前,在很多杭州老市民的心里,它的残影一直存在着。如今重建了,无非是一次眨眼后的再次凝视。
重建后的苏小小墓用泰顺青石雕琢而成,由六根方柱支撑,高3.15米,墓径2.6米,圈高0.9米。
慕才亭内有十二幅楹联,邀请了沈鹏、马世晓、黄文中等12位书法家题写。此亭已成为西湖周边所有亭子中楹联数量最多的亭子。六根四方石柱,每一面都刻有联句,洋洋洒洒的一共写了208个字。
一个小小的亭子,12位书法家,对应着12位诗词的作者,各种书法风格,在慕才亭内争奇斗艳,一群文人墨客,在苏小小面前争风吃醋,非常热闹。可见这位传奇诗伎的号召力,自古如此。伎,技艺也。美女+才女,在文人雅士眼里,那是很容易沦陷的温柔乡。
我们现在的说起粉丝,谁谁谁拥有百万粉,那是同时代的,也是转瞬即逝的。而苏小小的粉丝是纵向的,是千年来持续积累粉丝,且鸿儒高士有很多,包括白居易,苏东坡,袁枚等。
苏小小的家世为东晋士族,由姑苏迁至钱塘后,靠祖产经营成为当地一位富商,她是父母的独女,十分宠爱,她长得娇小,所以叫小小。苏小小十五岁时,父母亲谢世,于是只好变卖家产,带着乳母贾姨搬到了西泠桥边。他们住在松柏林中的小楼里,每天靠积蓄生活,因为没有父母的管束,苏小小在山水之间尽情享受。因为她玲珑秀美,气韵极佳,在她的油壁香车后面,总是有许多潇洒的少年跟随。
我们很容易把苏小小与宋朝的李师师,明朝的陈圆圆,柳如是混淆。苏小小所处的时代是南朝,那是唐代以前啊,与她们隔着几百年,可以说是这些才女的祖师爷。
在那么久远的年代,苏小小没有太多的拘束,做着自己,大大方方地与当时的文人雅士们来往,在她的小楼里以诗会友。她成了历代才子们共同的梦中女神,代表着挣脱儒家伦理纲常围困的精神意象。
在苏小小的影响下,钱塘自古以来盛产青楼诗伎,西湖歌舞几时休? 暖风熏得游人醉。
像白乐天与苏东坡,在杭州期间,可能是他们一生中最快活的日子,但不一定是最光宗耀祖的时刻。
西湖边葬着许多名人志士,他们正统的人格,是宏大和强悍的,牺牲了人性中的许多重要命题为代价。与这种黯淡的人格相对照的,是活泼泼的,明艳艳的苏小小。
因此,像苏小小故事必然会引起——为求功名所累的“才子”们——深远的共鸣和向往,争取哪怕只是一朝一夕的忘情和随性。
然而可叹的是,所有类似的故事,短暂的相聚总是以“继续追求世俗的成功”作为告别,这似乎就是一个梦。
西湖也是一个造梦的地方,谁敢说西冷桥畔就是苏小小埋香骨之处?我们看墓碑,钱塘两字,在南朝时期,称为“钱唐”。因唐朝避讳,此后史书皆改称为钱塘。因此这个墓碑是后人补上的。
事实也确实是这样:此亭始建于康熙时。当时康熙南巡到杭州,偶然向侍臣问及苏小小,当时的浙江巡抚李卫,马上命人连夜在西泠桥边,仿造了一个墓,并在墓上建了一个亭。
这当然是根据一个传说:相传南齐时,滑州刺史鲍仁为纪念苏小小,依其夙愿,在西泠桥畔建其墓亭,即为慕才亭。但这只是一个浪漫的传说而已,传说中的钱塘名妓,行踪与“西泠”不离。
于是,后人宁可把此地以讹传讹为埋香骨之处,也不愿提及这段重建墓亭之缘故。
我觉得这正是西湖迷人的地方,她不会嫌弃一个青楼女子,她以自然的宽容,打破时间与人性的拘束,凭着一份传说中的古意,流传至今。即便是一处伪迹,与山水也毫不违和。
西湖的文化包容性,可见一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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