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文学的物哀情涌
——平安时代的日本和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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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中古和歌500首——平安时代的日本和歌》是姜文清教授的第三种日本经典诗歌的编译著作,之前的两部是《日本俳句长编》(2018年)和《日本古代和歌400首》(2019年)。姜文清教授对中国和日本的古典文学浸润至深,含英咀华,近三十年来坚持不辍,一直致力于中日文学的比较和日本古典诗歌的翻译和研究。
平安时代(782—1192),日本文学出现了一次高峰。当时政治局势平稳,从奈良时代就引进的中国唐代文化到此时开花结果,丰富了平安文学的内容。更重要的是,日本字母“假名”的发明运用,促进了文学的大发展。
日本字母“假名”
假名的作用,首先在诗歌领域里表现出来,和歌开始走入宫廷,进入了正统文学。这一时期出现的《源氏物语》即是明证,皇室、贵族等书信交往大量运用和歌和俳句。可以说,平安时期也是和歌繁荣发展的时期。这期间,不仅出现了众多的名家名歌,也出现了多部体现时代歌风,又别有个性特色的敕撰和歌集。
姜文清教授一心一意投入日本古典诗歌的研究和翻译,努力探索,累年不辍,以求有成。这一部《日本中古和歌500首——平安时代的日本和歌》主要选择日本中古即平安时期的代表性和歌进行翻译。
日本中古时期出现了众多的名家名作和多部体现时代风气、又有个性特色的歌集,是日本和歌繁荣发展的时期,是创作成就突出、对日本后世文学影响巨大的时期。这部译本中选择的500首和歌历经千年检验,都是这个时期和歌的精品,其文学水平和价值毋庸赘言,关键是如何翻译。
首先是形式问题。日本和歌为5、7、5、7、7,共5句31音,日语的31音,大约只包含15、16个字义,译成中文诗歌何种形式为宜,不同的翻译者有不同的处理方式。
姜文清教授认为,译和歌为中诗5言4句、7言2句,似乎靠近了中国的诗歌传统,但却背离了日本和歌自身的形式特点;译为自由松散的形式,有点像现代新体诗,不求押韵,句子长短没有限制,则形式上不仅与和歌形体毫不相干,更无诗的趣味可言。因此,姜文清教授采用了3、4、3、4、4,五句十八字的译法,这样在形式上比较靠近和歌,情调上则比较靠近中国的“词”,既可体现和歌的错落句式的意味,读来也有中国的“词”一般的音韵感。这样一种翻译和歌为汉诗的形式,是姜文清教授通过近三十年的不断摸索、试验、反复推敲而逐渐完善并成熟的,我认为是比较成功的,这主要得力于姜文清教授对中日两国古代文学浸润之深、对翻译文本所下功夫之巨。
对于具体翻译而言,确立3、4、3、4、4,五句十八字的译法,只是一个大原则的标的,要落实到每首和歌的翻译上,并且押韵,追求诗的韵味,那必然是要字斟句酌、大费周折,非常困难的,用古人的诗句“吟安一个字,捻断数根须”来比喻,也一点不为过。个中的艰苦和用心,只要读一读这部《日本中古和歌500首——平安时代的日本和歌》,略加吟咏,自然就会有所体会。
其次是不仅要形似,还要神似。这是诗歌翻译中难度更大,境界更高的层次,不少诗歌翻译者,或能娴熟使用外语,却对母语文学的修养不足;或反之,具有良好的母语文学修养,却不能自如地使用外语;或就语言而言,母语和外语的掌握都不错,却对双方文学的历史演变、特质、审美趣味和文化背景等缺乏深入的了解。凡此数种,都不可能取得良好的翻译效果。
姜文清教授兼通中日两国语言文字和文学,能诗善文,能填词,并对中日传统审美意识做过深入的比较研究,能结合具体作品的解析,对日本古典文学中的禅趣、余情、闲寂枯淡、幽玄、物哀等重要的审美范畴作过深刻的分析和深细的论述。
为更进一步证明我们的看法,略举姜文清教授翻译的几首和歌:
(8)深山中,高岩红叶,已凋零。空中日光,犹未照临。
(11)山风吹,樱花飘落,缤纷乱。花乱道阻,留君相伴。
(16)叶尖露,树干水滴。人在世,消逝先后,如斯而已。
这样的翻译,文辞十分优美,既切近唐宋词小令的长短句形体特征,一阕二韵,尽量注意平仄搭配,诵之有歌的意味,又有类似唐代七绝、五绝那样的短小精悍,却韵味无穷,比较适合中国读者的审美习惯;同时,又大体保持了和歌的基本形态,特别是能传达出日本和歌普遍具有的那种物哀审美意识以及对“余情”“幽玄”的追求。可以说是中日兼美,形神兼备,读之令人心旷神怡,如入空山风月、幽石长松、水流花开的境界。
再次,不仅有翻译,每首作品下还有注释、说明和对诗歌特点的概括,虽然三言两语,却要言不烦,说明要点,对读者具有导读作用,体现了姜文清教授的严谨治学精神以及对和歌的深入研读和解剖。在此,仅录三段(皆有关僧正遍照的歌作)以证前言不虚。
较之“万叶”时代,平安和歌有着更多的名家佳作。概言之,主要有“六歌仙”、“古今”编撰者们、女性歌人、“古今”后的歌人、无名氏之作这几个方面。
下面仅以“六歌仙”为例品味平安和歌的魅力。
“六歌仙”
“六歌仙”,是在《古今集·序》中提出的一个作者群,指在原业平、小野小町、僧正遍照、文屋康秀、大野黑主、喜撰等六人,实际从创作实绩和影响来说,主要是前三人。序中有这样的评价:
在原业平,其“心”有余,其词不足,如萎花之虽少颜色而有余香。
小野小町,若允恭天皇之妃(衣通姬),美艳以衣饰显之。其哀感受深至,而其词不振,如好女愁容,终乏气力。女子之歌,如是而已。
僧正遍照,“姿”虽得宜,而真味良少,如观画中靓女,徒动人情。
文中一些带有贬义的词气,不过是序作者的中平、中正的创作与审美意识的体现罢了。但可以看到有这样的特点:
重情感表现,哀感动人;重形象建构,意象鲜明。这就是文中说到的“心”“哀”和“姿”。
从其古代和歌“记·纪歌谣”“万叶歌风”以来,日本并不缺少这样的风致,但三人这样的集中标举,实有开创平安歌风的雅绩!
月又升,春光重满,已非昔。唯我未变,爱心如一。(在原业平 见歌41)
词书叙述了他与某佳人邂逅的始末,歌作倾诉自己决不放弃的爱的追求。
霏霏雨,花褪残红,容色空。回首身世,凝眸春中。(小野小町 歌17)
“眺花”之感:花容失色,身世坎坷,此情难诉。
淡淡绿,丝绦满树,白露珠。春柳枝上,玉珠串串。(僧正遍照 歌9)
“咏柳”,其生动别致,直可媲美贺知章的《咏柳》诗。或有借鉴于贺诗,也未可知。
三人歌作,卓尔不群。
其他“六歌仙”中人,虽或显稍平平,而韵调相俦:
吹之谓,秋风肃杀,草木凋。岚即山风,萧森荒暴。(文屋康秀 见歌27)
歌合之作,注重技巧,“岚”与“荒暴”同音双关。
恋想时,初雁飞过,呼侣鸣。我之情意,可有知音?(大友黑主 歌29)
表达爱情,寄雁鸣以陈情。
城东南,人言忧世,宇治山。结庐在此,居之心安。(喜撰 古今·杂下)
表达“忧世”而隐居之想。
从“六歌仙”可以管窥日本中古平安时期的和歌的感情深切,余味悠长,技巧纯熟的艺术品质和格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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