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川思想库特约撰稿 | 沪生
都说万物皆能炒，古人诚不我欺。这不，连奶茶都炒起来了。
为了让杭州的顾客喝到长沙的网红奶茶“茶颜悦色”，大批代购商每天都在紧张地运作，他们大多套用一样的头像一样的名字：“茶颜悦色代购”。这两天，据杭州的粉丝爆料，代购的茶颜悦色已经涨到快60元一杯了。
▲原价16元左右的长沙奶茶，到了杭州价格翻倍（图/网络）
炒就炒吧，只要市场有需求，奶茶有人要喝，一切行为也就是合理的。但我们都知道，既然是炒作，总归会炒出些问题的。
眼下，买卖双方都感觉到事情有点走样了。代购这边，又要接力买奶茶，又要赶时间坐高铁，劳动强度太大，有点吃不消了。但长途跋涉的奶茶到了顾客这边，味道一言难尽，还出现了隔夜奶茶的现象。
很多网友都在嘲笑这群人“脑残”，把这事儿当段子看。但你说身在炒作中的人们真的傻，真的只是在交“智商税”？
可能事情并不这么简单。
01
这奶茶好喝不好喝，真的重要吗？你以为那些想要喝奶茶的消费者，不知道奶茶的味道会走样吗？
答案当然是否定的。他们需要的是商品附带的符号价值，而不是真正的实用价值。别小看这一点，既然身在商品社会，没有人能逃脱符号价值的魔力。
就好比，我们有没有必要买豪车？你买辆实用的廉价车，一样能实现代步。但豪车所能带来的符号价值，是廉价车给不了的。这就是鲍德里亚所要批判的消费社会现象，但这又是我们必须要面对的现实。
喝奶茶也是一回事。喝什么不是喝？但能喝到异地的网红奶茶，你说是虚荣也好，无聊也罢，但这确实是有符号价值的。最不济，也能晒一晒朋友圈嘛。
那些跑代购的人呢？更容易理解了，他们从中看到了“商机”，无非为了一个“利”字。
▲奶茶代购一趟需要采购3-4箱奶茶（图/网络）
买卖双方的共同点，就是他们都希望通过一款奶茶的炒作，比身边的人过得更“好”，尽管这里面带有明显的虚幻色彩，尽管实现的途径很“不走寻常路”。
回过头去看近年来被炒的万物，基本上都逃不过上述定律。
传说中的片仔癀属于国家级“绝密配方”，但药效被炒作一番后，已经到达了“神药”级别。
同样的，前些年有年轻人炒鞋，现在连鞋盒都要炒，你说这些东西到底有什么价值？
但不管外界怎么呼吁，怎么批评，致力于炒作事业的，还是大有人在。这是为何？奶茶、药片、球鞋……参与炒作者并不像网友说的那么“傻”“蠢”，他们只是把变“好”的希望寄托在一些不太靠谱的渠道上面。
说白了，他们都希望赌一把、博一下，万一自己运气好，真的实现了一夜暴富或者一本万利呢？
02
有人会说，这不还是傻吗？成功的概率真有这么高，不是人人都能发财了吗？
或许，我们更应该试着深入理解这一“炒作”群体的心态。
武汉大学资源与环境学院教授、博导邓红兵，前段时间站了出来，要为所谓“天坑专业”正名。
教授说的话，都挺有道理的。比如，选专业，不能“一切向钱看”，要考虑到国家和社会发展的需要。又比如，选专业也要有长远的目光，没有永恒的热门或者冷门专业，关键还看人。
▲邓红兵（图/网络）
但是网友还是讥讽他的观点是“站着说话不腰疼”。道理很简单，就算他说得都对，没靠山没背景的普通孩子要是选错了专业，可真的是要命的事情。
那些大道理根本没办法当饭吃，看看眼下各高校众多青年教师的窘境，你就知道，大多数年轻人是输不起的。
这种“不安全感”，几乎弥漫在整个公共舆论场，因此，眼下的社会心态正趋于保守和现实——不要和我玩虚的，拿不出实在的东西，我谁也不信。
这两天，中国人民大学、武汉大学、郑州大学、河海大学等985、211名校研究生去卷烟厂当工人的新闻引来不少关注。往常，这样的消息总会得到一声叹息——高学历人才是不是浪费了自己的才能？
但你猜怎么着？现在的网友根本不关心这个，反而纷纷赞同他们的选择。卷烟厂好啊，工作稳定、性价比高，不等于公务员嘛？想去卷烟厂，还不是人人都能去的呢？这不比去互联网大厂保险多了？
这种“不安全感”造成的是人人自危的景象。不管是985相亲局的爱情选择还是拼命进入体制内的工作选择，指向的都是保住自身资产、防止阶层下滑的心态。
▲图/图虫创意
那么，这种“不安全感”又是从哪里来的？
这几年，身边的朋友，不管是刚毕业的年轻人还是工作多年的社会人，都有一种很深的感受——向上，是越来越来难了。管理岗位基本上是一个萝卜一个坑，能够拼出来的机会已经很渺茫。
寒窗苦读，大概是大多数人比较现实的选择，但它所能提供的机会也并不多。保守的社会心态应运而生，也就不足为奇。所以，门当户对啊、有房有车啊、看颜值重于内涵啊……这些传统的价值观正在回流。
说到这里，问题就来了——既然人越来越保守了，怎么像“炒作”这样的旁门左道，却在变多呢？
03
答案特别简单。
大多数人尤其是年轻人想要通过正规渠道实现弯道超越的机会已经越来越渺茫。既然正门进不去，那自然只有偏门可以走了。
都在说“内卷”，这个概念对社会造成的最大危害，就是摧毁了很多年轻人的信念。这年头，最喜欢大谈理想、大谈抱负的是谁？不是本应该活力四射的新锐，而是功成名就、坐享其成的各路大佬。因为看不到希望，所以容易滋生悲观情绪。
但一辈子还长，有多少人愿意承认，自己的一生已经望到了头？即使嘴上说自己已经“躺平”，但心里或多或少，还是保有那一丝希望的火焰。
▲图/图虫创意
于是，各种看似莫名其妙、难以理解的事件正在我们身边不断发生。炒球鞋、炒药片其实和炒各种虚拟货币没有本质上的区别——想想孙宇晨之类的币圈大佬搞出来的财富传奇，才看看自己每天在做社畜的悲惨现实，怎么能让一些人保持心态的平衡？
保守的社会心态和极端的赌徒心态就这样成了一体两面。你笑炒作的人傻，他们却笑你想不开——搏一把，反正本来也没什么希望。
保守到了极点，必然会反弹。“把资本家挂在路灯上”等极端观点的出现不是偶然的，阶层对立、性别对立等情况的出现也不是偶然的，不同的群体都没有“安全感”，所以只能用极端的行为和观点去维护自身的利益。可惜，不断撕裂后的结果，只可能是更严重的内耗。
比方说，连炒作这事也开始“内卷”了。以前还有人幻想自己运气好，寄希望于一夜暴富，最好来个一劳永逸，可现在呢？炒作一杯奶茶，赚个几十块钱，还要累死累活地赶高铁。难怪很多人因为完不成指标，已经连一杯奶茶也炒不动了。
平静的日常生活下，暗流正在涌动。如果不把道路疏通、拓宽，这些蠢蠢欲动的暗流就有汇合的危险。我们自然可以嘲笑和批评“万物皆能炒”，但更重要的永远是，怎样让更多人相信，勤勤恳恳工作、老老实实耕耘也是有前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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