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丽萍：当你足够开阔，世界会更加慈悲

“我就是一只来自乡下的土猪，也要立志，去拱大城市的白菜。”这句话，把衡水中学高三学生张锡峰，推到了风口浪尖上。有一段时间整个互联网上质疑声和谴责声四起，犹如夏天的暴风骤雨向还没有成年的他扑来。有人说他面目狰狞，心理扭曲。也有人从他这出发，开始抨击整个衡水模式。

我看过他整个演讲的完整视频。在那个10分钟左右的视频里，我从他有点浮夸但不失真诚的演讲里，看见了我曾经教过的一届学生的影子，他们是我短短的教书生涯的最大骄傲。

那是上世纪七九，八零年的事儿，我毕业后被分配到山东省莱阳县的重点高中当老师。我被安排教两个班的英语课同时兼任一个班的副班主任，这两个班的孩子们都是从全县考上来的尖子中的尖子。像张锡峰一样这些学生都出身于农村，是农民的孩子，是典型的张锡峰口中的“土猪”。那个时期国家整个乡土都是比较粗粝落后。这些孩子们几乎都是第一次离开家乡，当时的那个县城对他们来说就是个大城市了。

那时的高中是两年制，现在回想一下，当时作为老师，我们的任务就是要在短时间内把这帮“土猪”变成“金猪”，使他们跳出农门，将来成为国家的栋梁，顺便也就有了条件去拱城市的“白菜”。

“土猪”要成为“金猪”可不是一件轻松的事儿。那是师生们早上五点半起床，六点列队操场跑步，六点十五开始早自习，七点到食堂吃早饭，八点开始上完四节课后，到十二点去食堂吃第二顿饭，下午一点开始再上完四节课，到五点三十去吃晚饭，晚自习从六点三十开始到九点三十结束。第二天早晨五点三十复始。师生们一天二十四个小时除了八个小时的睡觉和几十分钟的吃饭时间，剩下的就是上课学习。

当时学校只在每个月的最后的那个星期六，允许孩子们回家一次，第二天下午不能耽误六点三十的晚自习。孩子们回家不是为了看父母，而是为了拿吃的。那时买粮食要凭粮票，农村的孩子没有粮票，他们要回家去拿家长们为他们提前磨好的玉米面或小麦面，回来交到学校办的食堂里，食堂按他们交上来的品种和斤两发给他们相应的饭票，每顿饭凭票领出窝头或白馒头。至于用来下饭的菜，孩子们大部分的时候是吃从家里带回来的腌萝卜咸菜，有时会从伙房里买一份炒熟菜。

那时我没有家，没有什么牵挂，闲暇时倒也愿意与学生们在一起。记的我曾经为有的孩子钉过扣子，多次为男女生们剪发，理发。想想那时我们的那些孩子们真够好的了，十五、六岁的少年少女应该是知道追求貌美的年龄了，而我一个刚出校门的人，理发手艺肯定不行，不可能会给孩子们剪理出个什么好发型。那时大家可真是勇气可嘉，我敢出手，而孩子们竟敢出头！

每年一次的高考，是这些农村娃们蜕变成“金猪”的时刻。高考结束，放榜前教毕业班的老师和学生们都很焦虑，那段时间虽然不用上课，也没有恼人的早，晚自习了，可有关的师生们还是天天凑在一起没完没了地讨论着各科的考题，评估着每个考生可能会得到的分数。那一年我校的高考成绩特别好，尤其是我们的那两个班，班级里所有参加高考的学生的分数都超过了最低录出分数线。在那个年代这意味着我们的那群农村娃可以脱离农村，跳出农门了。

现如今我的那茬“土猪”们许多都早已经成了各个不同领域的骨干，有的还成为了国家的栋梁之材，他们在全国各地不同岗位上发着自己的光和热，同时他们当然也都拱到了自己的“大城市里白菜”。

这里我想说，我不赞同张锡峰“我就是一只来自乡下的土猪，也要立志，去拱大城市里的白菜。”这句鸡血，粗俗还略带了点儿恨意的话，它是整个演讲的败笔，让人听了有多多不适。但我佩服他敢于说出真话的勇气。

我们每个看过他的演讲视频的人，尤其是那些出身农村，成长过程艰辛，但是没有气馁，没有放弃，而苦苦寻求改命的人，谁在年少气盛的十六、七岁时没有说过偏激而荒唐的话？！又有谁没有渡过那个青涩而迷茫的青春期就直接到达了成熟呢？奉劝我们这些长大了的人，不要揪住一个少年演讲中的一句话不放。

新生入学的日子很快就要到了，我想对所有渴望用奋斗改命的少年说：朝着你所奋斗的目标走下去，今后的岁月，属于你。当你走出农村，走出泥巴，走上通往未来美好的路，你会遇见许许多多更好的人，你会吸收到各种有用的知识，你会变成一个心胸辽阔，海纳百川的自己。那时的你联想的不会再是土猪和白菜。你也不会再是如沙砾般渺小，而会如须弥山般独特。

2021年7月12日

☆作者简介：丁丽萍，笔名萍水相逢，山东烟台人，现居纽约上州；于上世纪80年代末留美, 曾两次自驾走遍了除夏威夷和阿拉斯加外的美国各州；文章见于人民日报海外版（副刊），及其它多家公号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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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易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