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南日记 胡竹峰：上了全富岛

　　>>>点击进入专题<<<

　　2021年6月14日，晴

　　西沙群岛永乐环礁的东北方向有全富岛，距离鸭公岛不远，彼此隔水对望相依。

　　全富岛边四周盘旋礁石，如铁桶牢牢箍住。小舟载六七人居然吃水太重，不免时时触碰礁石，船底“咯咯咯”如磨牙。舟上众人皆有退意，不忍心小船负重如此，怕坏了船工的家什。五次三番不得近前，睁睁看着全富岛就在眼底，惹得人心焦。性急的早就打了几次退堂鼓，高声叫喊返回去。船上有艄公两人，一个掌舵，一个引路，掌舵的艄公心性坚毅，不断改换航道，一次次与礁石周旋，硬生生一尺尺探寻水路，终于离岛近身不过几丈距离，这时船半寸也前行不得了，众人跳将下来，水深过了膝盖，船底顿时松浮，艄公拉着缆绳，步步走近岸边，抛锚将船系得紧了。

　　今日始知船工的重要，而船头引航人尤为不易，不仅要事先看好登陆点，航行中更要时时辨识水路，以躲避浅滩与暗礁。船工说，海水深浅不一，颜色也不同，海浪也有差别，石击浪，滩回浪，浪花有异。所以引航人非熟悉海况者不能为之，古人尊其为“舟师”。艄公，舟师，一公一师里有对船人的敬意与赞扬。

　　全富岛无一草一木，光溜溜都是沙子，少见石头，不消说人影，连过往的足迹也找不到一个。那沙子细软，如粉如尘如末，几近如烟如雾，想必千百年来海水不断冲荡淘洗的缘故。索性丢掉鞋子，赤脚一遍遍走过。看着身后两行足印，再过几日，即有潮水上来，又冲洗得无影无踪，焕然无人之境。人过留痕，雁过留声，都是贪念罢了，这日月星辰山川草木潮起潮落才管不得这么多，所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绕岛慢行，偶见几块木料，大概是当年沉船的残骸，经海浪推到这沙岛上。阳光被云遮拦着，照在海里，说不出的波诡云谲。

　　岛内有个很小的内湖，椭圆如鸡蛋，水不及一人深。早有好泳者脱去了衣裤跃然戏水去也，一阵翻滚拨弄，看也人起兴欲试。

　　岛上看海，况味与岸上不同，景致也不像在大船小舟上坐游。全富岛长不及一里，宽两百米有余，高约三两尺，人处岛上仿佛身在海中，四面八方的海水一遍遍涌来，拍打在礁石上，溅得一身透湿。

　　岛边有礁石露出水面，忍不住走上前，那礁石生得许多海藻，滑溜溜难稳脚跟。礁石玲珑，清瘦奇崛坚挺，在海水中浸泡千万年，各得形态，边沿颇为粗粝。小心翼翼站着，海水不知疲倦地一遍遍泼过脚踝。四周海水极清澈、透明，海底砂石游鱼历历在目，与鸭公岛景象略有不同。

　　下岛返回，虽然潮水涨高了，还是不免触礁好几回。回到大船，翻检小舟，舱板已经被礁石埂坏了好几处。

　　昨夜翻李商隐的集子，读到沧海月明珠有泪一句。借用了鲛人的传说。

　　想起前几天在羚羊门后的礁盘里游水，水清清爽爽，大海很遥远了，只有这一片浅礁。仰面躺着，随海水飘荡，肉身飘荡，思绪也飘荡。

　　古人说南海有鲛人，倘或有，他们应该就生活在眼前这样的一片海域吧。

　　传说鲛人生活在海里，像鱼一样，善于纺织，可以制出入水不湿的龙绡，且滴泪成珠，所谓沧海月明珠有泪。异物志云：“人鱼似人形，长尺余。不堪食。皮利于鲛鱼，锯材木入。项上有小穿，气从中出。秦始皇冢中以人鱼膏为烛，即此鱼也。”《太平广记》的记载有些津津乐道，语近猥亵。说大的海人鱼长五六尺，像人一样，有眉目、口鼻、手爪、头，皆为曼妙女子。皮肉白如玉，无鳞，有细毛，五色轻软，长一二寸。头发如马尾，长五六尺。甚至阴形与世间女子无异，临海鳏寡多取来养在池沼，交合之际，与人无异，也不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