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岛简史：“朝鲜”“高丽”“大韩” 这些名字从何而来？

众说纷纭的古“朝鲜”

实际上，“朝鲜”这个名字在历史上出现的极早。《山海经》里就有“朝鲜在列阳，东海北，山南；列阳属燕”的说法。此时的“朝鲜”只是一个地名，是“东表日出之地”的意思。汉文史籍记载，西周武王伐纣消灭商朝之后，纣王的叔叔箕子率移民远避朝鲜半岛建国，史称箕氏朝鲜。周武王顺水推舟，“因以朝鲜封之”，使周室又多了一个藩国。

古代朝鲜

箕子在当地土著之中“教以礼仪田蚕，又制八条之教”，关于八条之教的内容，流传后世的仅剩三条，即“相杀者以当时偿杀；相伤以谷偿；相盗者，男没人为其家奴，女子为婢，欲自赎者，人五十万”。古朝鲜遂成为当时的文明之邦，被人们称为“君子国”，如《山海经·海外东经》谓：“君子国……衣冠带剑，食兽，使二文虎在旁，其人好让不争。”春秋末年的《论语·子罕》更记载孔子欲居九夷，并说：“君子居之，何陋之有？”后世有人考证，“子欲居九夷，与乘桴浮海，皆谓朝鲜”。

这个箕氏朝鲜享国极长，从西周初年一直延续到了西汉早期。公元前195年，燕地的豪族卫满叛汉东来，投靠朝鲜，并得到了朝鲜王箕准的信任。然而卫满怀有取而代之之心，设计夺取了箕准之位。这样，“箕氏朝鲜”就为“卫氏朝鲜”取而代之了。卫氏得国不正，国祚也不长远，公元前108年，汉武帝出兵灭卫氏朝鲜，在其旧地设置四郡（乐浪郡、玄菟郡、真番郡、临屯郡），古朝鲜之地成为汉朝直接管辖的郡县地区，古朝鲜的历史也就此结束了。

由于早期史料的匮乏，对于古朝鲜的历史并不是没有争议的。在《朝鲜世宗实录·地理志》中就出现了三个古朝鲜：“唐尧戊辰岁，神人降于檀木之下，国人立为君，都平壤，号檀君，是为前朝鲜。周武王克商，封箕子于此地，是为后朝鲜。逮四十一代孙准，时有燕人卫满亡命，聚党千人，来夺准地，都于王险城（即平壤府），是为卫满朝鲜。”其中说到的“檀君”，传说为天上下凡的天神庶子桓雄大王与熊女所生，是古朝鲜的开国君主，他于公元前2333年定都平壤，“御国一千五百年，后入阿斯达为山神，享寿一千九百零八岁”，故而早就被质疑“檀君立国千余年之间，无一事可纪者，而独于涂山玉帛之会，称以遣子入朝。其假托附会，诚亦无足言者矣”。虽然现代朝鲜与韩国都认可檀君朝鲜的存在，甚至宣布在平壤发现了檀君墓；但直到20世纪70年代朝鲜民主主义人民共和国科学院历史研究所编撰的《朝鲜通史》与20世纪80年代汉城大学教授李元淳主编的《韩国史》之中，仍旧未见关于“檀君朝鲜”的论述。

从“三韩”到“三国”

虽然在汉武帝灭卫氏朝鲜后设立的乐浪郡中有一个“朝鲜县”，但汉四郡设立之后就不断受到周边土著民族的侵扰，临屯、真番旋即被废，玄菟历经两次内迁，乐浪虽能自保一隅，势力也呈渐趋衰落的态势。随着乐浪郡在公元313年最终被高句丽兼并，“朝鲜”这个名词就此在半岛历史上湮灭达千年之久。

兼并乐浪的高句丽政权始建于汉元帝建昭二年（公元前37年）的玄菟郡高句丽县。据其创始传说，它是由夫余族的王子朱蒙建立的。这个政权“性凶急，喜寇钞”，“尚气力，习战斗”。它肇兴于辽东浑江流域，随着势力的发展强大，其疆域逐渐向朝鲜半岛延伸，从鸭绿江畔，一直推进到汉江流域，进入半岛腹心地带。第19代王好太王（391-412年在位）与其子长寿王（413-491年在位）时期，高句丽的疆域达到巅峰：其西部已达辽河流域，今辽阳-铁岭一线；北部到松花江流域；东部濒临日本海；南部已跨过大同江，直抵汉江流域。

高句丽王好太王碑，中国东晋时期高句丽第19代王谈德（374—412年）的记功碑。

由于长寿王于公元427年把高句丽的首都迁到了平壤，使得当时的朝鲜半岛出现了三个政权并立的情况，除了以咄咄逼人之势南下的高句丽（中国史籍往往称为“高丽”）之外，另外两个则是百济与新罗。在汉四郡将汉文化传播到朝鲜半岛中、北部时，朝鲜半岛的南方则出现了名为“三韩”的部落联盟（“三韩”一词最早于《后汉书·东夷列传》中出现），其中马韩在西，即今韩国忠清道、全罗两道一带；辰韩在东，即今韩国庆尚道一带；而弁韩则在辰韩之南，庆尚道洛东江中下游地区。大约公元1世纪，与高句丽有亲缘关系的另一支扶余人南下，统治了马韩土著，建立了百济国。而辰韩中的一个部落后来吸收了其他城邦发展成“新罗”，并吸收了弁韩，成为三国之中唯一一个比较纯粹的土著政权。这些部族与古国的名号，表达的则都是古时当地民族语言，不过用汉字借音而已，这与东邻日本之国号直接来自汉文“日出之地”之义的情况大相径庭。譬如“韩”字，《说文解字》里解释为“井垣”，“三韩”断然不会取此含义。从这个角度说，若当时的中国人将“三韩”记做同一音韵地位（“胡安切”）的“三邯”也是无可无不可的事情。若是参考现代朝鲜/韩语的话，“韩”这个音就是“大”的意思，故而“大韩”其实是一个同义叠置词。这种情况在过去的“汉字文化圈”里其实并不是孤证，公元10世纪的越南国号“大瞿越”中的“瞿”就同样是越语中“大”的意思。

长寿王去世之后，高句丽的国势开始走下坡路，从北而南席卷整个半岛的梦想破灭了。隋唐之际，高句丽又与中原王朝发生剧烈冲突，遭受数次沉重的打击而走向衰落，最终于唐高宗总章元年（668年）为唐所灭。唐灭高句丽“收凡五部百七十六城，户六十九万”。至于高句丽遗民，也先后有数批被迁入中原，譬如唐玄宗时代的名将，威震西域的高仙芝，就是高句丽人后裔。在高句丽灭亡之前，唐军已与新罗联兵灭亡百济，朝鲜的三国时代，遂以新罗王朝统一而宣告结束。

“山高水丽”

统一新罗的兴盛时期几乎是与中原唐王朝同步的。当公元9世纪后期唐朝爆发以黄巢起义为代表的大规模农民起义时，小小的新罗也爆发了全国性农民战争。据历史文献记载，农民军活动在全国近20个地方。与黄巢起义后唐朝中央集权瓦解同样“神同步”的是，在9世纪后半期全国性农民战争的沉重打击下，新罗的王权亦名存实亡。代之而起的是通过农民战争形成的各豪族军事势力。结果，在原新罗疆域内形成甄萱的后百济、弓裔的泰封国、苟延残喘的新罗三国鼎立局面，史称“后三国”。但这次新的分裂时期历时不久。公元918年6月，大将王建发动政变推翻弓裔自立，935年迫使新罗投降，936年更以8万大军消灭后百济重新统一了半岛。王建为自己的新王朝取名为“高丽”。

高丽太祖王建

这是一个很容易引起混淆的国号。虽然泰封国也被称作“后高句丽”，但实际上与原本的高句丽没有任何关系，只不过兴起于半岛北部的高句丽旧地而已。至于王建统一半岛后也根本没有把首都建于高句丽的旧都平壤，而是开城，与高句丽就更加没有什么关系了。与“高句丽”的本义早已湮灭无闻不同，王氏“高丽”取的是汉文“山高水丽”之意，“盖山水之胜，甲于天下”。

无论如何，这个新建立的高丽王朝开启了半岛历史上又一段稳定、繁荣的历史时期。中国的科举制度也在这一时期传入半岛。“高丽太祖首建学校……；光宗……以科举选士，自此文风始兴。大抵其法颇用唐制&&东方文物之盛，拟诸中华。”到了13世纪，偏居一隅的高丽也不免蒙古风暴的侵袭，由于拒绝向大蒙古国缴纳巨额贡赋（包括獭皮一万领、细绸三千匹，棉一万斤，墨一干只，笔一百管，纸十万张，紫草五斤，蓝笋、朱红各五十斤，雄黄、光漆、桐油各十斤），并杀死了蒙古人的使节；1231年，蒙古大汗窝阔台决定向高丽兴师问罪，遣军入侵。在清川江以北的龟州（今龟城），蒙古军遭到高丽军民的顽强抵抗。一位参加过无数战斗的高龄蒙古军人，对于

龟

州人民的顽强战斗这样感叹道：“吾结发从军，历观天下城池攻战之状，未尝见被攻如此，而终不降者。”不可一世的蒙古军队历经30余年的6次侵略，直到1270年才迫使顽强的小国高丽最终屈服，除了兼并大同江以北的土地之外，更在高丽设置了征东行省，将其纳入了蒙古汗国主导的世界秩序之中。

正是在这一时期，朝鲜半岛的存在第一次为欧洲人所知。1245年4月，意大利传教士柏朗嘉宾奉教皇旨令，从法国里昂启程，出使蒙古。1246年他到了蒙古高原的和林，在这里，他见证了第三代蒙古大汗贵由的登基大典，并见到了被蒙古所征服的不同族群之人，其中也首次提到了朝鲜半岛的高丽人。他在回到欧洲后撰写的拉丁文著作《蒙古行纪》里，将“高丽”称呼为“肃良合（Solangi）”。在蒙元初期时，由于言语不同，蒙古社会的译职人员多由女真人来充当，因此“肃良合”一词很可能是担当蒙古人翻译的女真人告知蒙古人的，所以蒙古人也就按照女真人的习惯来称呼高丽王朝。

就常理而言，由于共通的罗马字拼写系统，当某种西方语言在接触到一个陌生的外来专名时，对这个词的最初拼写，极有可能直接被其他没有接触过这个词的西方语言继受，更不要说柏朗嘉宾用来撰写的拉丁文根本就是中世纪欧洲的普通话。但“肃良合”这个称谓终于不曾流行开来，究其原因，是另一个远比柏朗嘉宾名气更大的西方旅行家——马可·波罗。《马可·波罗游记》广为流传，影响力要远远大于柏郎嘉宾的著作，正是这本游记最早将长达500年的高丽王朝统治下的朝鲜半岛称为“Cauli”，并最后衍生出了英语的“Korea”。“Korea”一词最早出现在1653年。这一年，一艘荷兰船只“鹞鹰号”在赴日本的途中发生了海难，它的船员在朝鲜半岛被捕，其中一名叫哈梅尔（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