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才是战争⑤|从统计数据看战场上的运气

跳弹，这人品该有多好

一般情况下，战场总要分出胜负，获胜的一方实力未必有多强，只要比对方强一点就行了。这一点往往就是战场上的转折，比如中途岛之战中的鹦鹉螺号潜艇和SBD俯冲轰炸机，让美军幸运地发现了日军舰队，进而一击毙命，占得先机。尽管日军后劲不足，战败是迟早的事，但获胜也会极大地改变战争进程。历史不能复盘，只能感叹在关键时刻美军足够幸运。本文就通过一些数据说说运气，讲讲战场上这看不见的第三只手的故事。

击碎梦想的不是现实，而是队友，遇到这样的队友真是太不幸了

好运还是厄运，远非概率能够解释清楚

《拯救大兵瑞恩》是战争电影史上的经典之作，该片讲述了诺曼底登陆后，瑞恩家4个儿子中的3个在2周内先后战死。美国陆军参谋长马歇尔上将得知此事后出于人道考量，特令前线组织一支8人小队，在枪林弹雨中寻找生死未卜的二等兵詹姆斯·瑞恩，并将其平安送回后方。故事虽有虚构成分，但确有原型 ，他就是第101空降师506团E连士兵佛利兹·尼兰德。他第82空降师的哥哥罗伯特在D日为了掩护全排战士冲出德军的包围圈，用一挺机枪对德军进行骚扰射击，直到弹尽；在第4步兵师当排长的哥哥普雷斯顿，战死于犹他海滩；同一周，他的三哥、飞行员爱德华兹驾驶的B-25被击落，被推断死亡。4兄弟的母亲一天之内收到了3份阵亡通知书，非常伤心，美国国防部了解此事后，特别下令，将佛利兹送回国。

手枪迎战坦克，无助时需要一点外力，需要一点运气，《拯救大兵瑞恩》剧照

不同于1942年推动《苏利文法案》诞生的苏利文5兄弟（在一条巡洋舰上服役），尼兰德3位哥哥的阵亡是独立事件。如果说战场上每位士兵战死与幸存的概率各占50%，3位兄弟同时牺牲的概率只有12.5%。实际上，美国士兵的死亡率远低于50%。二战开始时，美国军人约有168万人；二战结束时，经过广泛的战争动员，军队人数增长到1300万人。二战中美国约阵亡40万人，加权平均计算，美国士兵的死亡率只有5%。照此推算，3位兄弟同时牺牲的概率只有万分之1.25。如此小概率事件却真实发生了，更加重了尼兰德家庭的悲剧色彩，也提醒着我们，战场是多么无情，幸运还是厄运，远非概率能够解释清楚。

在一艘巡洋舰上服役的苏利文五兄弟（从左往右）：约瑟夫、弗朗西斯、阿伯特、麦迪逊和乔治·苏利文

它的故事成了高考作文

虽然总体上看，美国士兵的阵亡率不高，可对于有些国家的有些兵种，阵亡率不可谓不高，比如说空军轰炸机部队。在欧洲战场上，B-17与B-24经常联合行动。二战后统计，B-17投弹58万吨，B-24投弹41万吨，美军其他轰炸机投弹42万吨。美国陆航规定，轰炸机机组人员完成25次任务后，就能回家；但在1943年末，他们成功的可能性很小，他们的平均寿命大约是13次，57%的人在完成25次任务前就已经死亡或失踪。最著名的B-17是“孟菲斯美女号”，她是好莱坞电影、新闻片、报纸、书籍和教材里的明星。“孟菲斯美女号”就完成了25次轰炸德国的任务，她的机枪手至少击落8架敌机，击伤5架，为完成任务，她一共更换了9台发动机、两侧主翼、两个垂尾、两侧主轮及其他更多部件，可见战况惨烈。

不难理解，中后部机身两侧的机枪手为何是轰炸机组中伤亡率最高的岗位

B-17绰号“空中堡垒”，是美国工业的骄傲，可对德战略轰炸的现实啪啪打了美国人的脸，从1943年4月空袭不莱梅港的行动开始，损失率开始攀升。7月最后一周的“闪电周”行动中，被击落和失踪的重型轰炸机达到了100架，“血色的夏日”也由此而得名；8、10月份两次对滚珠轴承生产基地施韦因富特的空袭更是成为第八航空队永远的阴影。1943年8月17日，363架B-17从英国各个机场起飞，踏上了前往施韦因富特的征程，而等待着他们的，是500架德国空军的战斗机。这次空战中，出击的376架B-17被击落60架，单次战损率达到了骇人的16%，这还不算那些挣扎着飞回英国后就报废的飞机（据说有50架）。

从后部用航炮攻击轰炸机发动机是德国空军主要战术之一

轰炸机群迎战德国空军战斗机

1943年10月14日是轰炸机部队最黑暗的一天。陆军第八航空队卷土重来，他们派出了294架B-17（还有20架B-24）对施韦因富特进行第二次空袭。担任护航的P-47在德国边境折返，轰炸机群则遭到了德国近千架战斗机的拦截，最终，77架B-17报废，121架遭到不同程度的损害，不足百架飞机全身而退。打下去，第八航空队的番号就可以撤销了。整个二战期间，官方公布的B-17战损率是23‰，有人统计B-17实际损失更为严重，大约有 4700 架在战斗被击落、失踪、战损报废，占B-17生产总数的三分之一。轰炸机遭此厄运，轰炸机飞行员自然也好不哪去，二战时的轰炸机根本没有弹射座椅，一旦飞机受损进入俯冲或螺旋，机组成员可能根本没有跳伞、逃生机会。即便跳伞保住性命，也是身处敌后，在直升飞机、救援小组只是传说的年代，机组成员大概率会被俘获，投入集中营，能否扛到战后全靠身体素质，还有运气。

亚伯拉罕·沃德教授，对了，这张图是P的

红点是推测的威胁较大的中弹位置，白点是返回基地飞机的中弹位置

为了提高轰炸机的生存率，美国人就在英国建立了一个统计研究小组，小组收集了所有返航的轰炸机的损失数据，得出了一个结论，即轰炸机的机翼位置，最容易遭到攻击，建议加强机翼部位的防御；但是，小组内的数学家亚伯拉罕·沃德却提出了不同的意见，他认为这是幸存者偏差，高速飞行中瞄准射击，子弹是不会长眼睛的，机体各部位被击中的概率差不太多，小组成员看到的都是幸运者，因为击中这些部位并不会直接导致坠机，反而是统计中弹位置较少地方，如发动机、驾驶舱、机尾更需要加强防护。亚伯拉罕·沃德与轰炸机的故事引发了全世界的思考，还被作为2018年高考语文全国II卷的作文材料。

图1：这架B-17的机头被打烂，但飞了回来，除投弹手死亡以外，其他人都活着

有人统计了轰炸机组不同岗位的生存率，验证了沃德的观点，死亡率最高的岗位是腰部机枪手（位于机体后部且缺少装甲防护），20.9%；第二是位于机头的投弹手，1.6%；第三是尾部机枪手，12.5%。即便是被击中同一区域，结果也可能迥异：上图1可能只损失了投弹手，飞行员驾机成功返航（不然也没这张照片了）；图2是代号为米斯帕的B-17，1944年7月的一次轰炸中被高炮击中损失了飞行员，幸运的是飞机保持在水平位置足够长的时间，剩余的机组人员跳伞，飞机在匈牙利坠毁，幸存者被俘。总体来讲，飞机1是幸运的，飞机2的其他机组成员也是幸运的。从统计学上来讲，造成两架飞机和机组成员不同命运的就是那半米弹着点，造成这半米差别的恐怕只有两个字--运气。

图2：幸运的是这架保持着飞行，直到所有的人员跳伞。后来，机组人员成为战俘

战场上除了躲避疯狂的敌人，还要提防猪一样的队友。1943年8月17日，在由英国起飞去轰炸德国的美国轰炸机群中，一架属于第94轰炸大队的B-17正准备投弹。它的上方有架友机一边拍摄战场纪录片、一边投弹，突然镜头中出现了2枚500磅炸弹，径直砸向了友机的水平尾翼，据说这架倒霉的B-17再也没有回来。

猪一样的队友挺可怕

海军，风险不亚于空军的军种

和平年代，最吸引眼球的交通事故莫过于空难，于是有了经典纪录片《空中浩劫》。但从统计数据来看，飞机造成的伤亡远低于其他交通工具，可人们并不在意数据，也没有推出《海上浩劫》、《陆地浩劫》。对空难的异常关注可能源自于飞机坠毁的绝望，飞机不可能停在天上，一旦发生故障坠落地面就是九死一生。其实大海是一样的，战争中如果舰艇被击沉，落海的水兵大概率会被大海吞没，濒死前还要经历煎熬与等待。

日本偷袭珍珠港后，亚利桑那号战列舰发生殉爆，水兵根本来不及逃生

看着了这些数字，也许您就会对海军的风险有了充分的认识：

1.日军驱逐舰。潮号驱逐舰是二战时日本海军吹雪型（特型）驱逐舰的20号舰（也是特II型10号舰），它是参与偷袭珍珠港的22艘日本战舰中唯一坚持到战争结束的。雪风号驱逐舰是19艘阳炎驱逐舰中唯一的幸存者，日本投降后，雪风号被中国收编，改名丹阳号，编号DD-12，服役到1966年，5年后被拆毁。

巴勒姆号倾覆殉爆，当时军舰表面还有很多等待逃生的水兵，如同蝼蚁一样殒命

2.胡德号战列巡洋舰。胡德号的英国建造的最后一艘战列巡洋舰，排水量4.18万吨，装有4座双联装381毫米主炮，最高航速高达31节，1920年服役时是世界上最大的军舰，被视为英国皇家海军的骄傲。多次作为展示英国国威的礼仪舰巡游世界各国，最为著名的是1923年的“帝国巡游”。就是这样一艘巨舰，在1941年5月24日的丹麦海峡海战中，被俾斯麦号的380毫米主炮炮弹贯穿甲板装甲，引发弹药库爆炸，舰体拦腰断成两截，在3分钟内沉没。全舰1415人遇难，仅3人幸存。

1939年胡德号成员合影，丹麦海峡海战幸存者只有3个人

3.印第安纳波利斯号重巡洋舰。日本投降前半个月，完成原子弹运输任务的印第安纳波利斯号重巡洋舰在夜间被日本伊-58号潜艇发射的2枚鱼雷击中，12分钟后，“印第安纳波利斯”号就被大海吞没。全舰1196名船员中，大约300人与舰同沉，离舰的900人中许多因来不及释放救生设备只能漂在海上。伤员的血引来了大批鲨鱼，在经过试探后，鲨鱼向毫无还手之力的船员发动袭击。喷射的鲜血只会吸引更多鲨鱼，继续袭击幸存者。在接下来的5天时间里，约600人因暴晒、脱水、溺水和鲨鱼袭击葬身大海，全舰1196人只有317人幸存。

失温、缺水、鲨鱼都会导致落水水兵罹难

4.德国U型潜艇部队。二战前期，德国海军创造了狼群战术，摧毁了大量盟军运输船，1942年的大西洋战役中，德国U艇击沉了1160艘盟军船只，仅损失了86艘U艇。但随着盟军反潜力量的加强，特别是1941年5月，英国人俘获了U-110潜艇，通过密码机与密码本掌握德国潜艇的动向，局面开始逆转。仅1943年的5月，德国就有41艘潜艇被击沉；5月19日，邓尼茨小儿子彼得（21岁）随所在的U-954号潜艇殒命大西洋；到1944年，U艇击沉了132艘盟军船只，自己损失却高达234艘，1944后的潜艇兵只要出航基本上就回不来。1937年至1945年战败，德国一共制造了1200艘大、中型潜艇；到战争结束时，900余艘德国潜艇被击沉或损失于事故，80%的潜艇兵魂归大海，成为二战德国军队中损失率最高的兵种。对于1943年5月之后的德国潜艇兵，活下来是何等的运气！（图片来源于网络，侵删谢谢！）

1944年随着反潜力量的提升，U艇劣势越发明显（图源：美国海军研究学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