兔主席 20210814
上篇文章里,作者写到,教培行业将转向地下经济继续存在。
它必须在政府容忍边界的范围之内运行:
——不公开化、明目张胆、招摇过市,不进入公域视界;
——不过度的机构化、产业化;
——不集中化、大规模的搞;
——不与资本/金融结合
——属于“私域”领域
本文里,让我们看看这样的“地下经济”、“隐性产业”可以有哪些存在形式。
在此之前,首先需要指出的是,一部分教培产业可能转向服务公立资源,即他们开发的课程或项目是供政府采购的,政府以免费的方式向全国中小学生提供,成为公立资源的一部分。
整个大的教育产业(及背后的资本)需要向国家支持的细分领域转型,譬如:
1)所有的非学科教育,包括音、体、美、益智活动及非学科知识拓展等;科普、科学兴趣培养、机器人/编程等也应该是国家鼓励的方向
2)纯早教类:3岁以下儿童启蒙教育
3)高中阶段的高考冲刺类辅导,纯应试
4)职业教育与成人教育:各种应用型细分工种的教育与培训
5)儿童/青少年心理健康类的教育及培训。国家明确提出要增加家长与子女的沟通,保护未成年人心理健康。这其实是一个好的细分领域,面向的是家长/成人。目前比较流行的“正面管教”(positive discipline)即属于这一细分领域。
当然,上面很多行业并不那么容易做,属于“难而正确的事”,另外资本总是担心监管不确定性,因此获得资本的青睐还得有个过程。
然后,传统的出版行业也许会有某种复归。这里指各种面向青少年儿童的文化教育出版物,覆盖3岁到初中,范围非常之广,可以是典型的学科培训(书店里在售的大量辅导教材),也可以是非学科的、围绕综合知识的出版物。
出版物的范围也可以很广,包括书籍、刊物,也包括视频音像。
作者的一个基本判断是,无论是家长在家辅导自己的子女,还是家长之间的互助,大体属于私域领域,因此不在政府监管范围之内;教师或辅导人员到家一对一服务也属于私域,很难监管。这种教学都需要教材、课件、内容的支持,可以依赖传统出版物。
知识的发布与传播对社会是有益的,政府很难去限制其出版与传播——尤其是那些没有明显学科培训/考试辅导的综合性内容。所以,一部分的资源会转向生产制作出版物。
但最多算教培的赋能/辅助行业。还不足以吸收庞大的教培从业人员。
除掉上述,原有教培行业的许多人员与资源或将转入“地下经济”,或成为替代产业的一部分。
以下,我们看看各种可能的形式。所有的家长及从业者都可以做这样的分析探讨。市场是千变万化、快速发展的。
1、在网上发布付费教学资源
形式多样,包括文本、图片或视频;
内容多样,包括狭义的学科培训,以及一般的知识扩充及辅导等。
相比线下出版而言,在网上发布素材所面临的监管限制更少,更新及发布速度更快,效率更高,形式更灵活,传播也完全不受物流及地域限制。缺点只是,如果是视频类的文件,不能打印,则使用时需要依赖pad、电脑、手机等电子屏幕,被认为对青少年的眼睛不好。
由于有太多的“擦边球”可以打,内容边界很难确定,譬如如何界定一个教写作的视频是违规的?而一个对孩子讲解中国历史或传统(“大语文”范畴)的视频难道也是违法违规的么?显而易见,很难对其进行监管。
而即便在主流平台上对相关素材进行限制,这样的资源还可以进一步转为地下经济:譬如通过微信群、论坛、淘宝等平台和渠道传播,只要付费就可以获得资源下载的链接。
2、一对一的辅导教学
一对一辅导,即一名教师以线上(利用聊天软件或会议软件)或线下(到家/到户)的形式与单独一名学生进行教学。
这属于典型的私域领域,很难监管。对于公立学校的在岗教师,虽然教育部门/单位可以有明文规定限制他们出来教课,但他们在课外出来授课也是很难被发现的。
对于更广泛的教培人员而言,这就更难监管了。一个人到一个孩子的家中,在父母的同意下,与该孩子就知识文化及学习进行交流,属于私域,政府无从监管。
之前有人说要限制教师给自己的孩子补课,这是非常不合理的预期,最多只能是个段子,因为这种补课完完全全处在私域内,政府是无从也不应监管的。
一对一辅导是私域特征最明显的,最难监管。其作为“地下经济”存在,核心要解决的问题只是资源匹配(教员与学生的匹配)及信任机制。而依赖今天的网络手段,我们完全可以想象未来存在一个巨大的地下教培网络。
3、一对多线上线下小班辅导
一对多,即一名老师/教员对多名学生提供教学辅导。
形式可以是线上,也可以是线下的。
如果是作为地下经济存在,则在线上就不能再依赖教学机构自营的网课平台了,而要通过第三方的视频会议工具。譬如用腾讯会议、zoom。这时,肯定不会像网课那样有那么多的功能,老师只能演示PPT。但是交流仍然可以存在。如果是线上,则一对多的范围可以更广。
线下沟通效果会更好,但家长和孩子们需要找场地。在没有很好解决方案的时候,也可以去某一个人的家中(私域),或某个公域场所。但这样的线下小班人数肯定受限。
只要这样的一对多的小班足够小,那么它就不是集中式的、机构化的、产业化的,而是分布式的、私域行为。政府很难或无从监管。
此外,还可能有更多的灰色区间。譬如它只是一个纯粹由家长组织的学习互助群。有可能是一名比较有经验的家长(可能是个全职妈妈)担当了教员。这种就更加无从监管。
无论如何,只要作为监管边界之外的“地下经济”存在,无论一对一,还是一对多,所要解决都是资源匹配的问题(教员与学员匹配)。而涉及的家长学生人群数量越大,则监管风险越大,越需要解决彼此的信任问题。而当它能够发展成为一个地下经济和隐形产业时,也一定会发展出一个建立在口传口及会员介绍基础上的渠道与体系。(我们可以想象,也许有一天某地会突然曝光一个巨大的地下教培集团,涉及多少多少教师与家庭……)
无论一对一还是一对多,对大多数家庭而言,由于行业已经“地下化”了,搜寻教师/教员的难度会大大增加。在同伴压力显著下降之时,估计大多数的家庭都会懒得再去搜寻教员资源,选择暂时躺平。对于社会大多数人来说,内卷的压力减轻了。而原来的教培资源不会完全消灭,只是分散到少数最鸡血的一批家庭手里。这批家庭也需要以更高的成本获取这些资源。然而,监管的目的并不是要在私域领域完全消灭教育辅导,只是打击教培行业的产业化,尤其是打破其与资本的联合。因此,只要教培大部从公众视野消失,就算达到了目的。
此外,由于考试制度仍然存在,所以到了初中升学及高中阶段,有会有更多的人还是找寻一对一辅导。这时的辅导面向的学生学龄较高,另外完全偏重应试(中考、高考或特定学科考试)。
4、家庭教师(多学科辅导)
这两年一直有与朋友讨论“家庭教师”作为一个细分工种的问题。相比简单的一对一辅导,家庭教师更加系统和综合,类似一个总包商:家庭教师负责从选课,陪上课到辅导作业、知识拓展及监督、把握学生整体学习进度的所有职能。同时,家庭教师本身也是可以直接做学科辅导的,因此对教员的门槛要求也比较高。
有一部分教培人员可能会转移到“家庭教师”这个大类工种,帮助学生进行多学科的辅导。
由于教培已经转为地下经济,辅导的压力转回至家庭。对家长的好处是,家庭教师相当于总包,可以同时解决一个学生多个学科的学习及整体辅导的问题。
一个家庭教师可以对多个学生家庭服务。
由于家庭教师是在私域运作的,因此也很难监管。
同时,显而易见,教培教员资源会集中到更加少数愿意付费的鸡血家庭手里。
5、擦边球类——夹带销售/变相渠道
这一类地下经济或隐形产业的特征是,主打销售某一个产品或服务时,但其实是变相销售其他的夹带产品或服务。消费者表面上在购买主打产品或服务,但主要考虑的是夹带销售。
具体例子有很多。譬如:
1)夏令营、旅行团、本地观光等有组织的出行
寒暑假有大片的时间,对于家长来说,解决孩子在寒暑假期间的时间安排是一种刚需。核心考虑是,孩子不能在家里呆着,总得学点什么东西。同时,让孩子上个什么班,把熊孩子的时间占住,也是外包/分担家长自己的工作。由于未来寒暑假期间不让搞教培了,如果家长刚需依旧,则教培可能转化为其他的替代形式。
譬如夏令营、把孩子集中到一个地方,行程上寓教於乐,嵌入一定的学科、类学科或知识拓展型内容,有很多的擦边球可以打,很难监管。
旅行团,去有文化资源的地方例如北京游玩。集中观赏各种名胜古迹,系统性讲解各种“大语文”。难道在历代帝王庙讲中国历朝,在孔庙讲一些国学经典,是违法违规的么?肯定不是,因此很难监管。
本地观光游。组织到公园去,郊区去。其实是一个结合实践的作文班。大家到了一个地方不是写生,是看实景写作文。难道违法违规么?很难监管。
或者组织一个益智类/游戏类互动活动,唯一区别是老师全程讲英文,甚至要求学员也讲英文,实际上办成了一个英语深度浸淫活动。这时其实就是补英语。也很难监管。
这些都是教培的替代品,由于语文、英语这些学科,语言只是载体,其可拓展的范围非常之广,没有外围边界,只要是和未成年人讲学,多少都会带有知识拓展培训性质,所以也就很难监管。不过,这些活动的组织成本预计会比较高(从内容到后勤),也不可能是高频、大规模复制的,惠及的人群有限。
如果政府真的要监管规范这类活动,不让打教培擦边球,那就不能按学科和内容去监管了:只有按照消费者/用户群体去监管才可能达到效果——即,只要消费者/用户群体涉及到未成年人,则无论何种活动,都要纳入教培相关的监管。但这样的话,监管范围就太广了,涉及万事万物——那些有未成年人参加的成年人活动也会被纳入监管,这是不具备操作性的。
所以,监管肯定是有边界的。有所管有所不管,为隐形产业提供了基础。
2)家政
家政也是一个例子。家政工作是非常常见、高频的服务。它可以通过各种平台挂出,并演化发展成为地下产业。例如表面形态是“小时工”,收费稍微高一点,在对家政工的描述里加入某些隐秘会意信息(例如“文化水平较高”),吸引懂得潜规则的顾客。一旦在线下接洽,就知道,其实都是一对一或一对多辅导。价格也和线上挂的不一样(例如线上挂出来是88元,线下实际上是300元)。这属于典型的地下经济,并且可以通过主流平台挂出,且不易监管。
3)读书俱乐部
形式上只是一个咖啡书店,但学生来学习时可以请教员讲解。之前网上有人介绍过这样的生意,估计就是个段子,但未必没有操作性。主要问题是,如果是线下实体店,就有被发现的风险,在未来短时间内推出,就属于顶风作案打擦边球,风险较大,但伴随时间推移,模式被打磨出来,未尝不具备可行性。
6、网络直播
教员转到网上做直播,每天定点讲。讲的课题可以脱离学科培训,专注讲知识拓展性的。譬如国学、传统文化、历史等,都属于“大语文”。一方面可以即时直播(直播有互动性),另一方面共享历史上直播资源。
“大语文”可以保罗万象;“知识拓展”没有边界。监管机构不可能说一个人上来直播唐诗三百首或讲小古文是违反中国法律的。边界不清晰,很难或无从监管。
7、辅助/赋能——家长培训
家长辅导子女属于私域,政府无从监管。所以,行业可以转向对家长的赋能。网上看见,新东方已有打算搞“家长辅导班”。但作者以为,有这样时间精力能力的家长不会特别多,所以市场应该不会特别大。对于家长来说,更简单直接的方法应该还是找一对一或一对多小班辅导。
不过,家长是有一定的先天优势的:家长有渠道和场景,更容易找到学生资源,并组织和开展辅导。所以,也许真的有打算亲自在互助学习班或一对多辅导班教课的家长会愿意学习一下如何搞学科培训,未来成为一种副业。现在都市里不少家庭女性是不上班的(全职太太),她们其实就可以去搞这个。
这种行业是面向成人的,类似成人教育、职业教育,就脱离监管范畴了。
以上是受到监管、去资本化之后的教培产业可能转向地下经济、隐形产业的无数情形。其实所有从业者和家长都很容易想到这些。它们共同的特征是,仍然,但转入地下、去机构化、产业化、分布式、脱离资本。其中有的是营利的,也有的是非营利的(譬如家长组织的互助团)。它们大多游离在监管边界之外,政府不易、无从乃至不愿监管。
最后,我们看看,教培的“去资本化”、“地下经济化”可能会产生哪些结果:
1)公立体系会提供更多免费的学科教育资源,帮助教育资源均等化,满足许多人的需求
2)课外的、民间提供的教培资源会更加稀缺,很多家庭会发现很难找到相关资源
3)大家都找不着教培资源的话,内卷压力会小很多,一大部分家庭会放弃寻找,享受躺平,等到高考再战
4)但高考的选拔机制并没有变化,只要抢跑就会有优势。所以,最鸡血部分家庭会继续寻找相关资源,他们将成为构建地下经济的推力
5)一个庞大的教培“地下经济”或“隐形产业”可能会形成:它的特征是:
——与金融/资本脱离
——分布式的、分散化的,以“小作坊”、“地下团体”、“地下网络”为主
——获得成本更高
——缺乏监管,存在一定的乱象,从业人员和学员均缺乏保护
——只有社会上极少部分人群有能力或资源的人可以获得
6)该“地下经济”可以吸纳之前庞大的教培行业里的不少资源
7)再加上教培行业会向其他替代行业转型,所以,对就业的负面影响可能会低于我们的估计。要看到,人们寻找新的生机的能力是非常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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