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天给孩子讲《桃花源记》,一边讲一边跟孩子他爸感叹:“这样平易简洁的用字,就连四岁小朋友也完全不觉得隔阂。这真是普通人殚精竭虑却至死不能的本事。”
孩子他爸说:“我以前觉得这一篇平淡至极,只能说没有扣分项,不坏也不好。”他盯着文本许久,突然问我:“如果桃花源人真要遁世,为什么会有那样一丛‘中无杂树’的桃花林?”
满天的烟花在我脑中炸开。我想起《山海经》里那棵屈蟠三千里的大桃树:东海中有山焉,名曰度索。上有大桃树,屈蟠三千里。东北有门,名曰鬼门,万鬼所聚也。
芳草间落英簌簌,浮游鬼火朵朵:避秦乱的先祖流徙到大桃树下,不曾回望山外,便决然走进黝黑的度索山中。鬼门在身后徐徐关上。
陶潜平淡蔼如的笔下,藏着一个集体“自杀”的故事,一群人告别无望的世界的故事。
只是,这万鬼所聚之处,是度索山内,还是度索山外?一群人将自己封闭山中,是自己作了死鬼,还是将那活人的乱世留给老虎和伥鬼?
入山的渔人苟无饥渴,就念起郡守来,处处留志,回头却遍寻不获。而那南阳高尚之士真的没有找到桃花源吗?又或者竟找到了,只是一切“不足为外人道”,于是欣然赴死以投入其中?
这或许是一个关于矢志守节的故事。是饿死不食周粟的伯夷叔齐,是《广宋遗民录》里的谢枋得、谢翱、郑所南,是隐居山中的顾炎武、黄宗羲、王夫之。
但也可能是一个荒诞不经的故事,它在同样荒诞的现实中屡屡发生。“在很久以前”,割不净尾巴的牛鬼蛇神逃进麻风村;“在很远的地方”,搞朋克音乐的魑魅魍魉给自己注射艾滋病毒住进隔离区。这边厢战天斗地,那边厢病窟幽幽——哪一边是鬼界,不易分辨。
只是,不论鬼门向外或向里,守节的遗民也好,自毁的异类也罢,反身入山的是注定要被打垮的人。
在外族执政的故土,他们没有可以栖身的方寸之地。在杀人诛心的年代,他们的理智一无是处。与其剃头游街,不如跟麻风病人一起朋克。
我把我的穿凿附会说给孩子他爸听,他半心半意,又蹦出一句:“桃花源内‘男女衣着,悉如外人’?他们真的全然回绝了外面的世界吗?”
“我不知道,但我可以给你讲一个关于阿富汗的故事。”
十多年前,我还在大学念书。有一天,系里请来一位刚退休的外交官给大家讲课,这个故事便是他的:
“60年代初,我大学刚毕业就派驻阿富汗工作,在那里结识了一位同龄的阿国外交官。我们相处很愉快。然而不久,我就被打成右派,回国下放劳动了。
平反以后,我重新回到工作岗位,在各驻外使领馆辗转。阿富汗则陷入了无穷的战争和动荡,我再也没有见过他。直到‘9·11’,塔利班政权垮台,我居然在阿富汗过渡政府的外事活动里见到了这位老朋友。只是我们俩都老了。”
山中人在山外重逢,也不知他们当时有没有说上话。今昔何夕,夭夭桃林重现了,故友又将何往。
“这世上真有桃花源吗?”
我问孩子他爸,“刘子骥是活着还是死去?”
撰文|闪闪发光的柯希莫
视觉|Pong
编辑|玖十柒
审校|Emm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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