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袭人和林黛玉,一个是贾府买来的丫头,奴才!一个是贾母最疼爱的外孙女,娇客!这是两个完全不在一个层面上的人,但却因为贾宝玉,两人有了频繁的接触,继而产生微妙的联系。
花袭人被贾母拨到贾宝玉身边不久,就和贾宝玉偷试了云雨情,于贾宝玉而言,袭人已经不同于其他丫头,而花袭人则渐渐将自己作为贾宝玉的姨娘,言行中偶有露出矜娇之态;
林黛玉初进贾府,就被贾母安排跟贾宝玉住在同一屋里,两表兄妹的床仅隔着一层碧纱橱。朝夕相处的两人,很快对对方产生了别样情愫。
可以说,这是对贾宝玉影响最大的两个女子,不同的是,在贾宝玉心中,花袭人是作为生活中的依赖以及生理问题的解决渠道。而林黛玉则作为精神支柱、灵魂碰撞的存在。所以后来晴雯被撵后,失魂落魄的贾宝玉是这么想的:
“不如还是找黛玉去相伴一日,回来还是和袭人厮混,只这两三个人,只怕还是同死同归的。”
黛玉是用来相伴的,是用于精神慰藉的,花袭人只配厮混,轻薄之意跃然纸上,两人的分量高下立判。
因为早年和贾宝玉朝夕相处,贴身服侍贾宝玉的花袭人,也自然和林黛玉多有接触。有意思的是,常年接触的两个人,在第三人面前议论起对方时,表现却截然相反。
对于花袭人,林黛玉一直保持着友好的态度,每每在他人面前说起,均是赞赏和肯定。
譬如第二十回贾宝玉在林黛玉屋里闲话,只听得外头李奶奶斥骂袭人的声音,林黛玉当下就与宝玉说道:
“这是你妈妈和袭人叫嚷呢!那袭人也罢了,你妈妈再要认真排场他,可见老背晦了。”
在林黛玉眼中,花袭人行事无可挑剔,李奶奶如果骂她,那就是找茬。这话在宝玉面前一说,那分量很重的,这会让贾宝玉更急于解救花袭人。
至第三十一回,晴雯与袭人在斗嘴时,林黛玉刚好进门来,入门便笑称袭人为“好嫂子”,这一戏称,缓解了刚才紧张的气氛,轻松的语气也足见林黛玉对花袭人完全没有任何恶意。
林黛玉作为一个主子姑娘,而且一直被认为小性儿、行动爱恼,却对袭人一个奴才如此体谅和赞扬,在那个尊卑有别的时代并不多见。
可令人眼镜大跌的是,身为奴才的花袭人,却无视主子姑娘的友好,见缝插针地对她进行诋毁与中伤。
最典型的一幕,便是第三十二回,林黛玉因为不知道情况,在跟贾宝玉闹别扭时,将史湘云做的扇套铰了,史湘云听说后,气得跳脚,在花袭人央自己给宝玉做针线时立刻拒绝:
“他既会剪,就叫他做。”
谁知袭人一听:
“他可不做呢。饶这么着,老太太还怕他劳碌着了。大夫又说,好生静养才好,谁还烦他做?旧年好一年的工夫,做了个香袋儿,今年半年,还没见拿针呢。”
素日里的花袭人,沉默寡言,老实稳重,因此才被王夫人看重。谁曾想过这种大逆不道、阴阳怪气的话会出于她的“葫芦嘴”?
在这段话中,她不仅排宣了林黛玉懒,还责怪贾母偏心林黛玉。讲真,每次看到这一处,我真是好奇,好奇谁给花袭人的自信,让她连林黛玉的醋都能吃。
当然,这段话当着史湘云说,也是有用意的,除了中伤林黛玉,顺带挑拨史湘云和林黛玉的关系。
相对于这一次背后中伤,花袭人对林黛玉下手最重的一次,要数宝玉挨打之后。
贾宝玉挨打后,花袭人自告奋勇钻到王夫人屋子,讲了一通大道理,意思无非园里姑娘们大了,贾宝玉需要避嫌,最好搬出来,以“防患于未然”,不然到时候宝玉一生品行完了云云……
这些话,谁听了都是一个反应:贾宝玉和某人作怪了。可是园子里能跟宝玉作怪的能有谁?贾家三个姑娘排除,王夫人最信任的薛宝钗排除,唯有林黛玉罢了,谁不知道,这俩兄妹自幼吃睡一处,向来不避嫌呢?
而且我们注意花袭人的语言技巧:
“况且林姑娘、宝姑娘又是两姨姑表姊妹,虽说是姊妹们,到底是男女之分,日夜一处,起坐不方便,由不得叫人悬心。便是外人看着也不像。”
我们知道,薛宝钗比林黛玉大三岁,一般来说,同时提到两人,薛宝钗应该排前面,像贾宝玉生日,丫头小燕提到两人时就是这么排的。而花袭人此次将林黛玉挑在薛宝钗之前,是书中仅有的一次,这是有用意的,那就是为了让王夫人最先注意到林黛玉。以她的身份,无论直接点明是哪一个,她都会惹上麻烦,而这样说就不一样了,王夫人素来不待见林黛玉,当然很快就明白她的所指。
花袭人对林黛玉,已经不仅是贬低那么简单,还有诋毁,还有中伤!
那么,身份悬殊的两个人,为何对对方的态度如此颠倒呢?
细究起来,也不难理解。
先看花袭人仇视林黛玉的原因
在花袭人看来,自从第六回云雨情后,自己已经稳坐了未来的宝二姨娘的位置,所以后来她老娘和哥哥说要赎她回家,她哭着说死也不会回去。这也难怪,谁会放着豪门贵族姨娘不当,去嫁个平民小子呢?毕竟人家贾府的丫头比外头的小家碧玉还强呢。
既然做宝玉姨娘,那就逃不过要跟主母相处,本来,薛宝钗还没进贾府时,花袭人对林黛玉还是相对客气的。薛宝钗进府不久,口碑飙升,加上“金玉良缘”之说刮起,花袭人就开始有了新主意,那就是宝姑娘比林姑娘更适合做宝玉的妻子。
一开始,花袭人是冲着薛宝钗的性情去的,这时候的薛宝钗,稳重沉默,大度豁达,对所有丫头礼遇有加,甚至大伙看不上的贾环,她也不排斥带他玩儿。
多平易近人啊,这可比孤高自许,目无下尘的林黛玉要好相处多了。
而随着时间的推移,花袭人更坚定要支持金玉良缘。因为她听到了贾宝玉对林黛玉的肺腑之言,她深知贾宝玉深爱林黛玉。这是花袭人所不能接受的,一来出于嫉妒心,二来贾宝玉娶这么个主母,将来还有她什么用处?她除了充当一个奴才,贾宝玉的半点夫妻情分估计都不会给她。
而薛宝钗做了主母,那就不同了,她不被贾宝玉所喜爱,而自己先入为主,最先和贾宝玉有了肌肤之亲,她起码还能保持受宠。
所以,花袭人本能抗拒林黛玉,甚至不惜诋毁她、污蔑她。
在看林黛玉善待花袭人的原因
对于林黛玉来说,除了“金玉良缘”这股风,没有谁能让她内心起波澜,只因她心中只有贾宝玉,这与她前世下凡的目的有关,她就是来还泪的,来报恩的,其他人如何与她无干,可是“金玉良缘”的出现,威胁到了她的,所以她才有了小脾气和嫉妒。
而花袭人算什么?即便林黛玉明知她和贾宝玉有了亲密关系,但以花袭人的身份,撑死也就是个小妾。在那个时代,哪个大户人家没有几个姬妾的?
两人根本不是一个层面的人,想让林黛玉提防和嫉妒,那简直是天方夜谭。
而另一面,偷试后花袭人对贾宝玉的“越发尽心服侍”,反而更让林黛玉感激,她与贾宝玉是真心相爱,可是两人除了谈情说爱,现实生活中的琐碎都无法应对,贾宝玉的生活起居需要人来打理伺候,花袭人尽心竭力,在林黛玉看来就如对自己尽心竭力,林黛玉自然很是感激。
正因此,花袭人回家奔丧几天后,林黛玉很是担忧地问“袭人什么时候回来”,她担心贾宝玉在怡红院没能得到更周到的照顾。
简单来说,花袭人将林黛玉当成了自己婚姻的绊脚石,因此而厌憎,林黛玉将花袭人视为忠心耿耿的奴才,因此而褒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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