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脂砚斋为啥说尤氏犯了七出之条?查检大观园,罪在邢夫人吗?
文/姜子说书
青埂峰下一顽石,曾记幻相并篆文,月旨石见《石头记》!
荣即华兮华即荣,木石前盟西堂主,胭脂染就《红楼梦》!
声能两歌手两牍,两鉴风月两生花!以诗传史石上墨,谁识画眉昭风流?
女儿未嫁将未降,末世忠义明闺阁!先时名号通灵玉,来时姓氏原是秦。
源为二玉演二宝,慷慨隽逸作姽婳,荣源宁演隐甄氏,《胠箧》《南华》续《庄子》!
——《石头记》序
《红楼梦》第七十五回“开夜宴异兆发悲音 赏中秋新词得佳谶”,写的是查检大观园之后,尤氏和贾惜春两姑嫂闹翻,尤氏到李纨房中洗漱,李纨见尤氏的丫环没规矩,感慨了几句,谁知尤氏却发了一篇感慨。
尤氏笑道:“我们家下大小的人只会讲外面假礼假体面,究竟作出来的事都够使的了。”李纨听如此说,便知他已知道昨夜的事,因笑道:“你这话有因,谁作事究竟够使了?”尤氏道:“你倒问我!你敢是病着死过去了!”
那么,尤氏讽刺的人到底是谁?她为啥讽刺李纨“病着死过去了”呢?原文中只交代了“昨夜的事”,大抵是指查检大观园之事,尤氏具体针对谁,不得而知。然而,脂批却似乎给出了答案!
庚辰双行夹批:按尤氏犯七出之条不过只是“过于从夫”四字,此世间妇人之常情耳。其心术慈厚宽顺竟可出于阿凤之上,特用之明犯七出之人从公一论,可知贾宅中暗犯七出之人亦不少。似明犯者犹慑端。其饰己非而扬人恶者,阴昧僻谲之流,实不能容于世者也。此为打草惊蛇法,实写邢夫人也。
那么,问题来了:“过于从夫”并不在七出之条之内,脂砚斋为啥说尤氏犯了七出之条?脂砚斋说了半天,最后指出:“邢夫人实不能容于世者”,脂砚斋为啥怒评邢夫人不配活在世上?查检大观园是邢夫人的锅?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原来,傻大姐掏促织儿,在山石上拣了一个狗不识的华丽精致的五彩绣香囊,邢夫人拿着此物问着王夫人,于是,有了王熙凤和王善保家的媳妇查检大观园的大事件。
那么,这事该不该怪罪邢夫人呢?查检大观园这件辱没家族荣耀的破事,那个上蹿下跳的王善保家的媳妇,是邢夫人的陪房,除此之外,还和邢夫人有何关系呢?且不说邢夫人对王夫人说了啥,只看两个细节。
有意思的是,人人都晓得邢夫人后来把这个物件给了王夫人,但是,很多人不知道书中还有个细节,邢夫人袖了此物,居然先去了迎春房中。
原来,贾迎春的乳母获罪,邢夫人自以为在贾母和二房众人面前,丢了大房的面子,直言“偏咱们的人做出这事来”、“如今直等外人共知”,又挑拨离间他们兄妹关系道:
“总是你那好哥哥好嫂子,一对儿赫赫扬扬,琏二爷凤奶奶,两口子遮天盖日,百事周到,竟通共这一个妹子,全不在意。你虽然不是同他一娘所生,到底是同出一父,也该彼此瞻顾些,也免别人笑话。”
看官听说,邢夫人把自己撇出去,压根不觉得自己是贾琏和贾迎春的母亲,而一味把责任推给贾琏和王熙凤,这可不就是脂砚斋所说的“饰己非而扬人恶者”、“阴昧僻谲之流”吗?可知评书者对邢夫人此人的品行是忍无可忍。紧接着下文,便是邢夫人与贾琏夫妻吵闹不合之事。
贾琏:“好好的又生事。前儿我和鸳鸯借当,那边太太怎么知道了。才刚太太叫过我去,叫我不管那里先迁挪二百银子,做八月十五日节间使用。我回没处迁挪。太太就说:‘你没有钱就有地方迁挪,我白和你商量,你就搪塞我,你就说没地方。前儿一千银子的当是那里的?连老太太的东西你都有神通弄出来,这会子二百银子,你就这样。幸亏我没和别人说去。’我想太太分明不短,何苦来要寻事奈何人。”
看官听说,贾琏和王熙凤在二叔二婶家里管事,王夫人是没道理拿借当之事辖制贾琏的,可知贾琏口中的“那边太太”是指邢夫人,书中一般称王夫人为太太,而称邢夫人为大太太。再根据贾琏转述的太太的行为作风,怎么看都是邢夫人这种守财奴才能做出来的事情。
这件事又再次说明邢夫人是一个搅家精,是明犯七出之人。细品邢夫人在查检大观园直接做的这几件事,可知查检大观园这样“自生自灭、一败涂地”的行为,正合邢夫人的言行举止。王夫人有王者之风,相比较之下,难怪作者只给了邢夫人一个“邢”字,这是杀戮动乱之意。
再看尤氏之病,惜春年幼,偏有老成练达之操,她说尤氏有错,生怕尤氏带坏了自己,这是实情。
惜春道:“古人也曾说的,‘不作狠心人,难得自了汉’。我清清白白的一个人,为什么教你们带累坏了我!”尤氏心内原有病,怕说这些话。
那么,尤氏“过于从夫”之病,又作何解释呢?“七出三不去”又说了什么?尤氏是不是贾珍的填房呢?尤氏劝夫治家,真的是因为无出和出身卑微吗?
尤氏笑道:“只许你那主子作弊,就不许我作情儿。”平儿只得收了。尤氏又道:“我看着你主子这么细致,弄这些钱那里使去!使不了,明儿带了棺材里使去。”庚辰双行夹批:此言不假,伏下后文短命。尤氏亦能干事矣,惜不能劝夫治家,惜哉痛哉!
《红楼梦》故事里,作者称呼尤氏的继母尤老娘为尤老安人,安人是六品敕命安人的简称,比之于贾府,确实低了些,尤氏确实自己也没有亲生的孩子。
但是,文中并没有说过邢夫人、尤氏是填房,只是作者为避文祸的写作需要,毕竟,很多人的身份地位和血缘关系不好安排,就比如作者在查检大观园处回末总批道:“凤姐喜事,忽作打破虚空之语,世态何常,知人何难”,此评是以病写喜,剑指凤姐渔翁得利。
查检大观园之前,众人夜赌之事,亦是史笔。五彩绣香囊并非恶物,作者以“狗不识”暗指大房(猫)和三房(狗)不识二房(春意),是寓荣国府、甄家获罪数十年舆图换稿的真实历史,此文暂且按下不说此事。
但是,可以肯定的是,作者在文中已经明确告诉读者,邢夫人、尤氏不能劝夫治家,是大过,换句话说,尽管她们娘家势力一般,也有权利并义务相夫教子,贾琏、贾蓉等人虽不是她们亲生,和亲生无异。我们再看“七出三不去”。
《大戴礼记·本命》:“妇有三不去:有所娶无所归,不去;与更三年丧,不去;前贫贱后富贵,不去。”《唐律疏议·户婚》规定:“有三不去而出之者,杖一百,追还合。若犯恶疾及奸者不用此律。”
也就是说,古代明令禁止随意休妻,妻子劝夫治家是分内之事,“过于从夫”,纵容丈夫,给家族带来祸患,是很严重的问题。所以,男人的父母有义务管家儿子,男人的妻子必须相夫教子,邢夫人和尤氏,都不是合格的好妻子。
要知道,古代制定家规,目的就是家族的长治久安,并非为了偏袒哪一方的权益,“七出”维护的是整个家族的利益,包括女方在婚姻中应得的利益,“过于从夫”在宏观意义上也就可以算作是七出规则之一。尤氏不能管好贾珍,宁国府几代人都遭殃,贾惜春批评她,是为家族计深远,是老成练达之操,不是冷酷无情。
本文资料重点引自:《红楼梦》程高本、《脂砚斋全评石头记》、《大戴礼记·本命》、《唐律疏议·户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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