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朋友再见吧，再见吧，再见吧！
你是否想象过，抛下枯燥乏味的生活，展开一段充满惊喜的公路之旅？是否想象过，假如身处高压极权统治，你会选择反抗，还是选择逃离？又或者，当你的选择足以改写历史，你会牺牲小部分人换取未来，还是保全大众生命而默默忍受？
假如你也思考过这些，《96 号公路》这款独立游戏或许能对上你的电波。它以独裁国家佩特里亚为背景，玩家必须在高压极权统治下越境逃离国家，是名副其实的跑路模拟器，沿途也将遇见形形色色的NPC。游戏的核心玩法是对话驱动，通过和这些 NPC 打交道，你可以了解他们各自的故事，学习技能、获取金钱，最终成功越境。
游戏推出后IGN给出8分好评。对我来说，除了上面这些，最惊喜的是跑路之余玩家还可以触发 NPC 互动剧情，例如在拖车营地里，我遇到了音乐女孩佐伊，当我与她一起登上小山包上看星星欣赏夜景，为她吹奏一曲没有技巧但全是感情的《Bella Ciao》时，仿佛瞬间一切的纷争和喧嚣都与我们无关，在当时当刻我感受到的只有安宁。
音乐女孩佐伊是游戏中的关键人物/图片来源：游戏截图
而在游戏第一章和第二章的转场衔接后，我更是笃定，这款独立游戏在叙事上的尝试，堪称复现了《低俗小说》对电影的创新。
但遗憾的是，游戏制作组对政治议题的脸谱化理解，也直接导致游戏的结局走向了“烂尾”。回顾近几年来，反乌托邦题材和政治表达逐渐成为独立游戏的趋势，那么就让我们借着 96号公路，来聊一聊游戏叙事、反乌托邦和游戏中的政治表达。
游戏版《低俗小说》
1994 年，昆汀·瓦伦提诺凭借电影《低俗小说》获得了包括最佳导演和最佳电影在内的7项提名，并赢下了最佳原创剧本奖。当时，这部电影被誉为后现代电影的代表作，也奠定了昆汀在电影史上的地位。
作为影视经典，《低俗小说》跟过往以往的很多电影不一样，它抛弃了线性叙事的方式，采用“环形叙事”的结构，并且将整个故事打碎，用不同章节的方式各自来讲述故事的一部分，最后，将这部电影从头到尾串联起来，才能构成一个完整故事。
《低俗小说》海报/图片来源：豆瓣
与之相似的，《96号公路》也并非将一个故事从头到尾给玩家讲明白，而需要玩家自己，在游戏过程中利用自己探索到的碎片化信息，自己把故事拼凑出来。游戏一共分为7章，每一章中玩家会操纵一个小孩前往边境，并经历不同的越境路线，遭遇不同的 NPC，触发不同的剧情。在 7 条路线全部走完之后，玩家将这些遭遇拼在一起，才构成一个完整的故事。
这种每章结束后从头开始的设计，显然是借鉴了 roguelike 机制，而高明之处，也是在该机制的基础上，将叙事和 roguelike 做了非常巧妙的结合。在每一章中，尽管玩家最终的目标都是越境，体验却与之前不同，并且玩家的行为和选择会对后续游戏进程产生影响，甚至决定了这个游戏的终局。
再结合反乌托邦下逃出边境的主题，这种设计会迫使玩家思考：我不是作为单一的个体在行动，我必须顾及到后面的人。很自然的，就把“人人为我我为人人”的主题点了出来。
为什么说“人人为我我为人人”是很关键的点题？因为在此之前大部分反乌托邦游戏包括《红弦俱乐部》《奥威尔》和《请出示证件》，玩家都是以个体身份在行动，这种境况下个体利益最大化就是最直接的思路。但反乌托邦题材，最大的背景恰恰就是原子化社会，恰恰就是个体失去了彼此之间的联系。因此要打破这种反乌托邦愿景，关键就是重新建立人与人之间的联结。
但非常遗憾，《96号公路》在只差临门一脚的情况下，竟然真就做歪了。
反乌托邦与政治表达
《96号公路》的故事设定在一个虚构的集权国家，其中红蓝两州的颜色设计、一男一女的两位总统候选人形象，以及聒噪浮夸的经典右派电视台女主播，显然都是在影射 2020 年选举前夕的美国。只不过故事剧情的走向却有点诡异。在游戏对话过程中，有时会出现一些关键选项，这些选项实际上对应了三条结局线，分别是：投票结局、革命结局和逃离结局，玩家的选择会一定程度上推进结局往其中的某条故事线靠近。显然，游戏制作组的用意是想表现“个体行为”造成的蝴蝶效应。
但是其中的问题在哪里？我们之前提到《96号公路》是类似公路片的叙事，它的叙事是碎片化的，另一方面，游戏核心剧情的推进并不依靠玩家，而是 NPC。玩家操纵的角色更接近一台拍摄观察整个故事的摄像头。例如，在游戏中玩家可以从各 NPC 那里学到技能，例如从天才少年那里学到黑客技能，黑入大部分电子设备，从笨贼二人组身上学到撬棍技能来开锁，但这些技能在游戏过程中只能用于搜刮物资。你不能用黑客技能来破解密电截获信息，也不能反抗那些所谓的腐败恶警，唯一的用处就是用它们自保。这时玩家会发现自己徒有一身武功，却只能用来小打小闹。
游戏中的天才黑客少年/图片来源：游戏截图
这就导致玩家体验下来后，更接近一个局外人的角色，而不是参与者。这种碎片化叙事和游玩流程的最后，竟然要求玩家来左右一个国家的未来，改变历史的走向。这里面一个尤其令人费解的剧情，就是玩家会在一个酒吧遇到一群策划推翻独裁统治的地下分子。在此之前玩家跟这些人可以说是完全不认识，可打了两局桌球之后，你突然就变成他们的核心成员，还要参与一个“是否掀起革命“的重大投票，是不是就会觉得有一丝荒谬感？
更进一步的，我们聊反乌托邦，聊政治表达，其实可以拿之前的一些游戏来做比较。
上文提到的《红弦俱乐部》《请出示证件》，再到 2019 年饱受赞誉的《极乐迪斯科》，都是有政治色彩和政治表达的游戏。我们看这些游戏的背景刻画，以及整体的氛围是怎么样的？在《红线俱乐部》里，最后玩家根本无法抵抗强大的人工智能，只能坠楼自杀，以一种自我毁灭的方式来结束这个游戏。《请出示证件》的结局可能稍微好一点，玩家能够自保，带一家人逃离独裁国家，但最多也就做到自保。
至于《极乐迪斯科》那就更悲剧，首先游戏的整体基调本就非常灰暗，在推出导演剪辑版之后，游戏制作组也补全了游戏故事发生的主舞台——瑞瓦肖的最终命运：22 年后，瑞瓦肖被投核，这座城市在地图上彻底消失，27 年后“灰域”扩散，世界末日降临。
《极乐迪斯科》游戏截图/图片来源：lparchive.org
回到《96号公路》这里，它是怎么演绎的？有一些玩家评论说游戏制作组在传递“英雄史观”，我们都不用提这么宏大的词，就简单说它是一个乐天派，因为游戏剧情传递的理念，就是个体可以发挥所谓的主观能动性，通过自己微小的行动来改变整个历史走向。
但在影射现实，刻画反乌托邦背景的基调上，制作组却还抱着 21 世纪初的乐观，实际上就已经自相矛盾。再加上当下的现实世界，都不用说具体的事件，稍微放眼望去，就是恐袭、疫情、动乱和极端自然灾害。这种情况下，游戏传达的就不仅仅是一个简单的故事，其实已经在拷问制作组对历史和政治这些议题的理解。但无论是脸谱化的反派还是稍显天真的剧情，让整个游戏的基调和现实世界之间出现了一道鸿沟，所以玩家才会觉得这就是把“政治当儿戏”。
有时候我会设想，假如《96号公路》不是一个反乌托邦题材游戏，不涉及政治因素，而是在现有的叙事结构上，简单把它做成一个《夺宝奇兵》式的故事，讲一群青少年外出冒险的遭遇，或者再升华点，做成《白日梦想家》式的故事，讲青少年追求内心向往，会不会比现在这种半吊子的反乌托邦要好得多？一路上与年纪相仿的男孩女孩一起在星空下烤火，与偏执狂杀手斗智斗勇，与心碎的中年货车大叔共饮一杯酒，看风尘中人们汲汲营营，为爱，为恨、为自由和理想，为一颗不安定的心找属于它的彼岸，人们相遇又失散，最后只余下风尘还在翻滚，而风尘会一直翻滚下去，直到公路消失。
游戏结束后，你依然可以再次上路/图片来源：YouTube @boooka-r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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