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腐李从第几代开始做豆腐已无从考究,十里八乡乡邻们吃豆腐,都出自豆腐李那双糙手。
豆腐李五大三粗,膀宽腰圆,长年累月一条白羊肚手巾搭在肩头,肥大的灰色汗襟衫超过屁股,衫子下的两条小腿愈加短矬。每晚子时刚过,豆腐李雷打不动起来推磨。头天泡好的金灿灿,圆滚滚的黄豆被一勺勺舀到青石磨盘里,上磨盘咬着下磨盘,嘎吱嘎吱响到雄鸡唱响。黄澄澄的汁液过了箩,白生生的被压在板子上,雪白的豆腐像等待出阁的大姑娘,被蒙在白粗布下羞哒哒等着嫁人,豆腐李扯下白毛巾擦擦细汗,推起独轮车像张飞捏针,小心翼翼出了家门。
逢六大集,豆腐李起了个大早推着独轮车走到一个村口,离老远看到一个哭哭啼啼胳膊上挎包袱的女人,在河边徘徊,还没等走到豆腐李走到女人跟前,女人跺脚捶胸嚎哭,扑通跳进冰冷的河水。豆腐李慌忙放下独轮车,甩掉棉鞋,跳进河里一把抓住了轻生的女人。
早上三三两两赶集的行人聚集到河边,帮独轮李捞起了轻生的女人,女人受了风寒咳嗽不止,豆腐李忍痛把一车豆腐贱卖,把女人放到独轮车上,推着女人摇摇晃晃推回家门。
女人被灌了两碗姜汤,慢慢苏醒过来,豆腐李烧了锅热水,让女人洗干净身子,女人换上了干衣服,露出庐山真面目,是个姿色出众的俊俏女人。
女人捂住俏脸呜咽不停,抽泣着说,大哥,我叫风蝶,按理说我应该答谢你的救命之恩,可是你不该救我,我被人花言巧语骗了身子,爹娘嫌丢人现眼把我撵出家门,我去找那个骗我身子的男人论理,男人早已娶妻生子,被他谩骂撵出家门,说我想讹他钱,我没脸活下去了,走头无路才投河。
豆腐李摸摸肥脑瓜,咧着大嘴乐。我以为多大的事呢,你要是不嫌弃我长得粗笨,明天咱就去扯证结婚去。
豆腐李人粗心不粗,每天卖豆腐的闲钱都糊在老婆身上,风蝶本来生得俊俏,稍一打扮,成了十里八乡一道靓丽的风景线。把没老婆的干汉子馋得口水飞流。男人们私下议论,啧啧,卖个破豆腐能去河里捡个七仙女,咱咋没那艳福。
女人每天一日三餐,热茶温水伺候豆腐李。豆腐李早上推起独轮车出门,
风蝶闲得无趣,便迷上了去集上看戏,台上的情种张生把台下的风蝶勾了魂。风蝶用手帕包了铁观音,五香花生,瓜子,时不时等候在后台。一来二去,染房便倒不出白布。
豆腐李风里来雨里去卖豆腐挣钱,照样把风蝶打扮得艳丽。风蝶跟张生明铺夜盖,风言风语传遍了十里八乡。
豆腐李推车到集上叫卖,身后的人戳着脊梁骨小声叽咕,自家后院没关好,嫩豆腐都被唱戏的人拱着吃了,还用吆喝卖豆腐,老婆挣钱不用出门,唱戏的早把钱塞枕头下了。豆腐李瞅一眼车上没卖完的豆腐,又扯高了嗓门。
这年冬天,天气出奇得冷,风蝶往屋里又加了一炉炭火取暖,豆腐李赶集回来,滋溜了半瓶烧酒,扒拉着风蝶炒的辣椒烧豆腐,神仙般地哼着小曲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鸡都叫了两遍了,石磨还没响动。邻居砸开门,风蝶倒在院子里,豆腐李在被窝里赤裸着睡死过去。众邻居救醒了风蝶,风蝶半夜起床小解,逃过煤气一劫,去阎王爷那转了一圈,又晃悠回来了。
埋葬了豆腐李,左邻右舍都以为风蝶要跟张生远走高飞了。没过几天,石磨又嘎吱嘎吱响起来,街门吱扭开了,推独轮车的换上了脱下戏服的张生,张生带唱腔的吆喝声盖了大集。再停了几个月,风蝶家多了孩子的哭声,风蝶说是豆腐李的墓生。接生婆嘴快,自己扇了自己一巴掌,说又是一个俊张生,孩子的哭叫声像极了戏台上的唱腔。
风蝶给孩子起名,李天生。
【作者简介】赵海英,自由撰稿人。中国微型小说会员,省民俗会员,邯郸市作协副秘书长,《当代小小说》杂志编辑。
来源:华山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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