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京“继承人”去世的背后，是意外还是政斗？

俄罗斯总统普京少有地在公众前表现出悲伤。

9月10日，他出席了一场葬礼。一走进场地，普京立即献上一束暗红色的玫瑰，接着他走到盖着白蓝红三色旗的灵柩前，俯下身，把额头抵在棺材的边缘。

数秒后，普京直起腰，将额头从棺材上移开，用手比划了个东正教的“十字”，又轻轻地碰了碰棺材。他在亡者的妻儿身边坐下，安慰他们。

和他们一样，普京的眼神中满是哀戚。他又回到灵柩前，注视遗体良久，然后走出放置尸体的现场。

一向以硬汉形象示人的政坛强人，此刻连背影都透着哀恸。这一切，都昭示着，普京失去一位重要的人。

棺材里躺着的，是刚刚过完55岁生日的俄罗斯紧急事务部长弗拉基米尔·济尼切夫。

比起部长的头衔，公众显然对济尼切夫的其他身份更感兴趣，比如，他与普京都曾在苏联情报机关克格勃工作过，他曾是后者的贴身保镖，还被外界认为是普京心中理想的继任者。

关于济尼切夫的死因，人们众说纷纭。

根据俄罗斯官方的说法，济尼切夫是在北极圈的诺里尔斯克地区主导紧急演习时，为救俄罗斯著名导演亚历山大·梅尔尼克而死。

事故发生在9月8日，地点是诺里尔斯克以西的一个自然保护区。当时，梅尔尼克跟随济尼切夫一起拍摄演习过程，二人肩并肩站在瀑布旁的悬崖上。由于地面湿滑，梅尔尼克不慎摔了一跤，坠入水底。

“大家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济尼切夫就纵身一跃，跳进了寒冷刺骨的冰水里。”现场目击者之一、今日俄罗斯电台高管玛格丽塔·西蒙尼昂说：“他想把梅尔尼克救上来，却撞上了一块突起的大石头。”梅尔尼克没有救上来，济尼切夫也丢了性命。

济尼切夫去世第二天，普京就追授他为“俄罗斯联邦英雄”，表彰他在执行公务时的英勇无畏。

济尼切夫的葬礼

紧急事务部副部长安德烈·古罗维奇说，济尼切夫不像官僚，而像救援队长，“他的一辈子就是这么过来的，这种（救人）举动对他而言像条件反射一样。”

然而，根据一种流传甚广的非官方说法，先摔倒的人是济尼切夫。在他摇摇欲坠之际，梅尔尼克一把抓住他的衣角，但没有站稳，跟他一起落下悬崖。

社交网络上的阴谋论也甚嚣尘上。有人说，济尼切夫是普京内阁中的重要成员，将来会进入俄罗斯最高权力层，甚至可能接替普京的位置。

还有一种说法是，在9月的俄罗斯国家杜马大选后，济尼切夫可能出任俄罗斯联邦警卫局（FSO）局长，顶替他原来的上司。

因此，他的死亡可能是因为政治斗争所致。

济尼切夫的真实死因或许将永远沉入水底，但有两点是可以肯定的：他是俄罗斯第一位在任期间死亡的部长级高官，更是普京的心腹爱将。

上位速度前无古人

在普京前些年公开亮相的照片中，细心的人不难发现，某个不起眼的角落里经常会出现同一个人的脸。

这是一张很容易泯然众人的、典型的斯拉夫人种的脸：脸颊狭长，神情严峻，紧抿的嘴角微微朝下，眉骨仿佛和眼眶连在一起，陷在深邃眼窝里的灰蓝色眼珠警觉地看向四周。

济尼切夫

这张脸的主人永远不会占据C位，他跟普京总是保持着恰当的距离，却又像影子一样亦步亦趋。这就是济尼切夫，普京曾经的贴身保镖。

从个人履历来看，济尼切夫和普京有许多共同之处：

二人都出生在当时的列宁格勒（现圣彼得堡）；都曾在苏联国家安全委员会（简称“克格勃”）工作；都加入过苏联共产党，而且普京至今没有宣布退出苏共。这些共同背景，构成了普京对济尼切夫的信任基础。

回顾济尼切夫的仕途，可谓一路平步青云。

从1984年到1986年，他进入苏联海军北方舰队服役。兵役结束后，济尼切夫成了一名克格勃特工，在此期间目睹了苏联巨变，克格勃改为俄罗斯联邦安全局（FSB），他所在的克格勃警卫总局则调整为联邦警卫局（FSO）。

普京和济尼切夫

2006年至2015年间，济尼切夫担任普京的私人副官，也就是“贴身保镖”。与普京朝夕相处的十年，也是他扶摇直上的十年。

2015年6月，普京任命济尼切夫担任加里宁格勒州联邦安全局局长。

2016年7月，普京又任命济尼切夫为加里宁格勒代理州长，不久后调到联邦安全局任副局长。

2018年3月，西伯利亚一家购物中心发生大火，造成60多人死亡，在俄罗斯国内引起了极大的民愤，时任紧急事务部长被撤下，换成了济尼切夫。

在俄罗斯，紧急事务部是与国防部、内务部、司法部和外交部齐名的五大强力部门之一，具有军事化色彩。不久后，普京又授予他中将军衔。此时，济尼切夫已经大权在握。

红色的花束是对他最后的致敬

也正是因为济尼切夫与普京的关系，以及他在仕途上升的速度，使得外界多有揣测，认为他是被普京作为“接班人”在培养。

从1987年进入苏联克格勃，到2018年升为中将，成为普京可能的“继任者”，济尼切夫只用了30年。他在俄罗斯政坛以前无古人的速度崛起，直到一块“突起的岩石”震裂了他高大的身躯，拦住了他的上升之路。

总统保镖：思想可靠，素质过硬

历史上，再强有力的领导者都会培养自己的亲信圈，用以制衡其他可能构成威胁的势力，普京也不例外。

近年来，随着国际形势日趋紧张，俄罗斯情报机构的影响力也在不断扩大，逐渐成为联邦政府之外的另一个权力中心。

面对复杂的政治局势，普京必须将他信任的人安排到重要部门的重要位置上，重塑俄罗斯的权力体系。

随着上一代掌权者的老去和离场，普京开始对俄罗斯的权力层进行换血。新上位者必须不能有政治野心，而且要绝对服从命令。因此，他把目光投向了曾经跟自己最亲近的人——保镖。

在坦波夫，普京和安保人员在一起

人们把普京的保镖称为“近卫军”，不过他们更喜欢称他们为“火枪手”——执行公务时，他们总是佩戴一把“斑蝰蛇”手枪，这款枪的威力极强，能穿透50米外的防弹衣。

这些保镖都来自联邦警卫局，且经过层层筛选：年龄不超过35岁；身高在1.78米到1.9米之间；体重在75公斤到90公斤之间；长相不太起眼；身体素质和心理素质极强，能承受重压。

据说普京一生中至少遭遇过五次暗杀，最终都被安保力量粉碎。

普京在“炫耀”自己的柔道功力

作为前克格勃特工，普京本人就是个柔道黑带高手；而能给他当保镖的人，也非等闲之辈。

比如，叶夫根尼·季先科曾获得里约奥运会拳击项目金牌；塞利赫夫·穆斯里穆曾获得世界武术散打锦标赛冠军；曾为普京和前总统叶利钦二人都当过保镖的佐洛托夫擅长擒拿、格斗。

唯一的女保镖克尔恰金娜擅长枪械和搏击，有过在18分钟内打倒12名男性的战绩。

克尔恰金娜

而无论他们身怀什么样的绝技，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忠诚。

一天，当普京在二楼睡觉时，一头体型巨大的熊向他的房屋奔来。时任普京保镖的阿列克谢·久明冲出门，迎向这个不速之客，朝它的腿上连开数枪，成功将它逼退。

几年后，普京任命久明担任俄罗斯军事情报总局副局长，直接指挥特种部队作战。

俄乌冲突爆发后，久明奉普京之命率领特种部队深入乌克兰，营救时任乌克兰总统亚努科维奇，在俄罗斯吞并克里米亚半岛的行动中立下赫赫战功。

保镖帮在俄罗斯政坛崛起

“保镖帮”近年在俄罗斯政坛的崛起，有两重原因：

一是他们自身职业转型的需要。35岁后，他们必须离开保镖职位，但由于已经多次公开露面，他们不能再回到情报部门工作，只能弃武从政。

二是随着俄罗斯国内外形势的变化，“保镖帮”的宗旨从“保护普京”转变为捍卫他一手打造的政治格局。

为此，普京必须在他最了解的人里选出他最信任的人担任要职；而他最了解的人，往往是他身边的工作人员。这一点上，身居高位者大多如此。

普京和他身边的安保人员们

在俄罗斯总统的生活中，保镖或许比家人更亲密。除了替普京挡子弹，保镖也是他在漫漫旅途中的伙伴，是在家做得一手好菜的厨师，是一起驰骋球场的搭档。

正如《莫斯科新闻》前政治编辑康斯坦丁·盖兹所说：“亲近就是权力。”这一特权赋予了联邦警卫局独一无二的影响力。

如今，联邦警卫局的职责范围越来越大，已经从国家安全延伸到民意调查、政策分析、联邦资产管理等社会治理领域。

从2016年起，普京陆续任命他的“保镖”们到各地担任州长：久明被任命为图拉州州长；德米特里·米罗诺夫被任命为雅罗斯拉夫尔州州长；谢尔盖·莫洛佐夫被任命为阿斯特拉罕州州长，济尼切夫被任命为加里宁格勒州州长。

这一举动向外界释放了一个信号：他正在从“保镖帮”中培养潜在的继任者。

在坦波夫，普京和安保人员在一起

不过，优秀的保镖未必是合格的政客。对这些特工出身的人而言，弃武从政的道路并不好走。

据说米罗诺夫在任期间几乎从未视察过辖区，而且把大部分工作都甩给了副手。莫洛佐夫也辞去了阿斯特拉罕州州长的职务。

而济尼切夫在加里宁格勒州长的位置上只坚持了70天，就以“家庭原因”为由提出辞职，从文职部门重新回到安全部门。据说他辞职的真正原因是不喜欢应对公众——他举办的首次新闻发布会持续不到1分钟就草草结束。

济尼切夫的离奇死亡，打破了俄罗斯政坛的权力平衡。据说他的死让许多人松了一口气，比如现任联邦安全局局长压力山大·博尔特尼科夫，以及现任联邦警卫局局长德米特里·科赫涅夫。有传言称，在国家杜马选举后，济尼切夫可能会顶替他们的位置。

普京

还有个可能的受益者是俄罗斯国防部部长绍伊古，他可能会接管紧急事务部的优质资产，将其并入国防部。

对普京而言，他失去的是一个优秀的继任者，一个忠诚的盟友，一个与他朝夕相处十年的伙伴。

他知道，无论自己下达什么样的命令，他的“火枪手”们都会一往无前。正如久明所说，“他（普京）交给我的任何一项任务，我从来没有拒绝过。”

普京在唁电中写道：“济尼切夫是值得信赖的忠实朋友，也是一流的专业人士。我们失去了一个真正的战斗军官，一个同志，一个具有惊人的勇气、胆量和内在力量的人。这是我无法弥补的个人损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