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潘彩霞
1977年9月16日，“歌剧女神”玛丽亚•卡拉斯因心脏病去世，年仅54岁。
生命最后两年，她在巴黎的寓所深居简出，靠听自己的旧唱片度日。陪伴她的，是两只空空的摇篮，那是她假想中的孩子。
“一切都已经无所谓了，因为没有了他，一切都和以前不一样了。”她口中的“他”，是她人生中的男主角——希腊船王奥纳西斯。两年前，他已离世。
“歌剧女神”玛丽亚•卡拉斯
01
1923年，卡拉斯出生于美国纽约，父母都是希腊人。
出生即不幸。经历幼子夭折后，母亲意外怀孕，她盼望再生个儿子，她已经有了一个女儿。事与愿违。卡拉斯出生后，母亲非常失望，她拒绝抱她，甚至不愿多看她一眼。
童年时，卡拉斯时常在自我怀疑和害怕中煎熬。幸好，一个偶然机会，母亲发现了她的演唱天赋。她开始学钢琴，学歌剧。
13岁时，卡拉斯随父母回到希腊。不久，父母离婚。父亲去了美国，母亲非常神经质，像着魔一样想推动她成为一名神童。
“只有我歌唱时，才会感觉到被爱。”眼里含着泪水，卡拉斯不停地演唱。15岁时，她开始在雅典皇家歌剧院领衔主演，靠歌唱养活全家。
童年卡拉斯
1942年，出演著名歌剧《托斯卡》后，卡拉斯名声大噪。而那时，她只有19岁。
不顾声乐老师“摧残人才”的指责，母亲不断剥削着她。卡拉斯伤心地说：“我不得不一次次排练，直到精疲力竭，我不能稀里糊涂地浪费时间，我几乎被剥夺了生活的所有欢乐。”
目睹姐姐享受着温柔和宠爱，而自己，只有冷漠和无情。母爱缺失，她越来越想念远在美国的父亲。
二战结束后，卡拉斯前往意大利，一次以替补演员身份演出时，歌声震惊了音乐界。意大利顶尖的歌剧院向她抛出橄榄枝，属于她的希腊女高音时代正式来临。
雕塑般的面容，纯净自然的嗓音，古希腊式的表演引起轰动，观众席上，63岁的意大利工业大亨梅内吉尼被征服了。他是歌剧的狂热爱好者，卡拉斯的演唱令他神魂颠倒。
梅内吉尼展开了追求，一年后，26岁的卡拉斯和他在教堂举行了婚礼——成长中的糟糕境遇让她产生了恋父情结，他给了她渴望的亲情温暖。
卡拉斯与丈夫梅内吉尼
婚后，梅内吉尼放弃自己的事业，做了卡拉斯的专属经纪人。有了他的商业头脑，卡拉斯如虎添翼，作为著名歌剧院的第一女高音，很快名动全球。
演出被安排地满满当当，从一个城市到另一个城市，马不停蹄。梅内吉尼给卡拉斯买来珠宝华服，让她在台上台下都光芒四射。
“没有他在场，我没法唱歌，如果我是歌喉，他便是灵魂。”舞台上，她向丈夫表白。在梅内吉尼运作下，卡拉斯在短短几年内，便奠定了“世界歌剧女神”的地位。
她感激他，然而，她并不快乐。没有生活，只有工作、排练和演出，过度的演出为嗓音退化埋下了伏笔。
演出中
卡拉斯变得恐惧不安，害怕有一天会失去观众的掌声。她靠拼命吃喝驱逐焦虑，可身材肥胖后又非常自卑，过度减肥则导致演出时高音不稳定。
她烦躁不安，极度抑郁，到墨西哥演出时，在给丈夫的信中，她不断抱怨：“我一天也不得安生，在墨西哥我会发疯的……”
她渴望孩子，甚至幻想能有一对双胞胎，梅内吉尼却无情地把这个念头掐死在了摇篮里。他是称职的经纪人，而不是合格的丈夫，他给她带来成功与荣耀，唯独没有理解和爱。
得不到爱情眷顾，卡拉斯把全部感情投入角色，香消玉殒的茶花女，走上火刑台的诺尔玛，痛失爱人而自杀的托斯卡，她的魅力，附着在一幕幕悲剧里。
发胖后的卡拉斯
02
1957年，在一个酒会上，卡拉斯的卓越风姿吸引了一个人的注意。一天之内，她连续三次收到一大束红玫瑰。卡片上，用希腊文写着美好祝愿，而署名，则一次比一次简单。
那个名字如雷贯耳，正是希腊船王亚里斯多德•奥纳西斯。浪漫，是他留给她的第一印象。
一年后，卡拉斯到巴黎演出，奥纳西斯前来捧场。他买最贵的票，送给包括丘吉尔在内的名流显贵；演出成功后，他为她举行了盛大的庆祝会；她说喜欢探戈，整个晚上便全是探戈舞曲。
第二天，他亲吻她手的大幅照片出现在各地的报纸上。他邀请她登上他的豪华游艇“克里斯蒂娜”号，在纯金、珠宝、世界名画打造的海上宫殿，他们彻夜长谈。
他风度翩翩，活力四射，对她关心备至，和海上风暴同时刮起的，是她内心的风暴，从未有过的自由和放松包围了她。
卡拉斯与船王
“当我遇见亚里（奥纳西斯的昵称），生活充满了生气，我成为另外一个女人。我们背景相似，都是希腊人，有着同样艰苦的历程。我们从零开始，又都凭着意志和能力达到顶峰。”
短暂的航行结束后，奥纳西斯像一个巨大的海上漩涡，轻而易举地把她吞没。36岁，卡拉斯陷入热恋。
戴着奥纳西斯赠送的定制手镯，她向丈夫提出离婚，并骄傲地向媒体公开：“是的，我们相爱了，他不仅是我生活的全部，也是我生命的源泉，我们会永远守候在一起！”
他答应娶她。对于奥纳西斯来说，解决各自的婚姻并非难事。他毫不畏惧找上门去，指责梅内吉尼剥夺了卡拉斯的幸福：“我决不会因为任何人或任何事情放弃玛丽亚——什么合同、规矩，都见鬼去吧！”
卡拉斯去哪儿演出，他就跟到哪儿。他们携手走在米兰，面对记者的重围，奥纳西斯自豪地说：“当然，像卡拉斯这样一位有名望的女人爱上了我，怎能不使我感到荣幸呢？”
“我们的爱是相互的，亚里非常可爱，他孩子般的淘气令人无法抗拒。”在与丈夫的对抗中，卡拉斯与奥纳西斯的关系更加密切。
卡拉斯与船王
沉睡的激情和生命力被唤醒，令人惊奇的是，她多病的心脏、可怕的低血压都恢复了正常。在朋友眼里，她变得年轻、风趣。
“爱情比任何艺术成就都重要，我不能同时为两个主人服务，我所要的只是同奥纳西斯在一起！”淹没在爱情中，卡拉斯减少了演出，她陪伴奥纳西斯出席在各种社交活动上。
与“歌剧女神”卡拉斯相比，她更想做的，是普通女人玛丽亚。可是，奥纳西斯要的，更多的是她的名气。当一个名气更大的女人出现时，豪华游艇上，不再有她的位置。
卡拉斯
03
1963年，肯尼迪总统遇刺，优雅高贵的杰奎琳成为世界著名的遗孀，奥纳西斯把情感转向了她。
意识到他的疏离，不顾健康再次出现危机，卡拉斯重返舞台。可是，演出后只换来媒体的指责和嘲讽，她的时代黯然落幕。
打击接踵而至。1966年，43岁的卡拉斯怀孕了，这是她多年来梦寐以求的。然而，在她与杰奎琳之间，奥纳西斯已经做出了决定，他的事业，需要杰奎琳的声望。
“我已经有两个孩子了，我不想要你的孩子！”在他要求下，卡拉斯放弃了孩子，但这并没有挽回什么，两年后，她等来了船王举世瞩目的婚礼，新娘不是她。
船王与杰奎琳
“先是我体重下降，然后是破了嗓子，而现在，我失去了奥纳西斯。”10年的等待终成泡影，卡拉斯成了戏剧中的悲情女主角，她躲在巴黎，靠药物疗伤。
意外的是，奥纳西斯又敲开了她的门，她不让他进屋，他就在家门口不停地吹口哨。
他与杰奎琳，几乎从未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只是偶尔才见一次面，他们的婚姻建立在商业利益的基础上，结婚契约上明确写着：“杰奎琳毋须与丈夫同床共枕，也没有生孩子的义务。”
杰奎琳病态的奢侈，也让他无法忍受，他需要倾诉。
在电视上，卡拉斯承认，她仍然把奥纳西斯看作好朋友：“他很迷人，非常地真诚、纯朴，他来找我，从不隐瞒自己遇到了什么问题，因为他知道我不会出卖他的信任。我也一样需要他的友谊。”
他们彼此，就是对方的树洞。
随着奥纳西斯麻烦不断，见面也越来越多。先是他的女儿不顾劝阻，坚决嫁给大她28岁的地产商，他一怒之下取消了她的继承权；再是生意下滑、身体越来越差；紧接着，唯一的儿子在空难中身亡，他的精神，彻底被摧垮。
杰奎琳
杰奎琳远在美国，他们貌不合神更离，人生最脆弱的时候，只有卡拉斯是他的精神依靠。
病重后，奥纳西斯住进了医院，卡拉斯去看他。预感时日无多，虚弱的他断断续续对她说：“我爱你，但做得不是很好，不过我已尽我所能，我努力了。”
一个月后，他告别人世。临终前，怀中抱着的，是卡拉斯送给他的一条红色开司米毛毯。
卡拉斯的精神也垮了，在巴黎，她离群索居，称自己“像一个寡妇”。
1977年，奥纳西斯去世两年后，她也平静离开。悲情人生正如她在代表作《托斯卡》中唱的那样：
“我为艺术，为爱情而生，可为什么，为什么，上帝，在我悲痛的时刻，却如此回报我……”
带着夏天的蓝色，她魂归爱琴海。她一点也不怨恨他，她说：“世界上有两种人：一种人记仇，另一种人不记仇，我很高兴我属于后一种。”
晚年卡拉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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