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安城”系列长篇小说包括《叶落长安》《叶落大地》《黄金城》三部作品。
电视剧《叶落长安》于2011年在全国热播并引起轰动。
西安,这座古老而悠久的城市,多年间,大量外来人口涌入这里并扎根这座四方城,伴随着晨钟暮鼓,他们日复一日地在这座城中努力打拼,与这座城交互着文化习俗,潜移默化地改变着自己、改变着这座城。这个移民族群从何而来,因何而来,他们在这座城里如何生存、生活,如何挣得一方天地,如何将自己的精神与情感都与这座城联系在一起?作家吴文莉在“西安城”系列长篇小说中给出了答案。
在“西安城”中,吴文莉用三部长篇小说的体量和120年的时间跨度陈述着这个群体在这座城里从一张床、一个锅、一个碗、一间房逐渐建立起一个家园,在这里生儿育女、繁衍生息,从认知到心理再到情感的认同直至最终真正融入这里,形成自己的精神文化归属的生命故事。如她所说:“一个家庭、一个小院子里的悲欢离合有时便是一个城的缩影,一个中国城市的荣辱兴衰往往便是整个中国的缩影。无疑,西安城是最宽厚包容又最能代表中国的城市之一。于是,我站在这西安城里,书写着西安平民的生老病死、喜怒哀乐,回视中国平民的百年生存史,瞭望着未来。”
三部小说
写就120年的“西安城”
2007年,吴文莉首部长篇小说《叶落长安》出版。小说以河南难民生存故事和城市变迁为主题,讲述了1938年黄河花园口难民郝玉兰从河南逃难到西安城,和丈夫白老四一起艰辛拉扯大8个儿女,60年间渐渐扎根融入这座城的生存故事。《叶落长安》出版后被导演姚晓峰看中,改编为同名电视连续剧,由老戏骨倪大红、陈小艺和刘涛等主演,于2011年在全国热播并引起轰动。
2015年,吴文莉第二部长篇小说《叶落大地》出版。此次,她将目光投向闯关中的山东人,通过1899年从山东逃荒而来的冬莲和她的山东村老乡们在关中平原的黄土地上开荒种地繁衍生息的故事,将1898年至1937年近5万山东人扎根、融入,最终在渭北形成无数山东村的历史真实首次以文学形式呈现。
这两部作品分别以抗战时期的河南难民与清末民国初的山东移民的大迁徙、重建家园的生命历程映射着西安城的兴衰起落和整个国家的时代变迁。2019年,吴文莉则以长篇小说《黄金城》接续着对时代变迁中社会剧烈变革下所产生的一系列社会问题的思考。逃离农村、在西安城里创业打拼,狂热追逐成功与金钱的毕成功作为《黄金城》故事讲述的主视角,用他的财富积累丈量着传统城市走向现代化大都市的发展变革,折射着现代人社会意识、精神信念、理想追求的改变。
2019年,《黄金城》在《当代·长篇小说选刊》发表后,于2020年底以“西安城”系列三部长篇小说之三出版。2021年,《叶落长安》在新增17万字的后传《西安城》的基础上出版了《叶落长安》全新增订版。至此,“西安城”系列长篇小说完成了对120年间中国社会变迁、中国乡村农耕文明向中国城市工业商业文明发展的记叙和对存在于每一个城市中的移民族群的精神观照。
从讲述中国平民与他们的“故乡”长安的《叶落长安》,到清末山东移民闯关中的生存史《叶落大地》,再到一个平民成为亿万富豪的创业史《黄金城》,吴文莉在“西安城”这一地理坐标和精神坐标下创作,在不同时代、不同文化背景、不同物质层面追求的人物中求索,在买房、创业、奋斗、生儿育女这个中国传统价值认知中将他们融入城市、构建起西安城独有的精神和气质。用三部作品探究让我们的祖辈永不放弃,让我们这个民族几千年来负重前行、生生不息的力量,写就中国平民的生存真相与心灵承受,完成“中国平民的生存和尊严”这个共同的主题。
让一座城讲述
一个国家一个时代的变化
“文学不是一剂药,但可能是一双眼睛。”而吴文莉的这双“眼睛”则早在20多年前就关注着“西安城”,关注着涌入并尝试扎根于这座城中的人们,关注着他们生存的这座城的兴衰起落和这座城映射出的一个国家一个时代的变迁。
20多年前,在一次与外婆一天一夜的长谈中,吴文莉有了书写这群在最痛苦无助时来到西安,在这里度过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光并且希望“叶落长安”的河南难民的冲动。此后,经过长达8年的创作,2005年,《叶落长安》初稿完成。小说全文60多万字,从1938年花园口被炸决堤写到主人公七八十岁时的2000年。因为出版的需要,吴文莉将小说中间部分进行修改,以27万字的长度完成了第一版《叶落长安》的讲述。
创作之初,吴文莉希望以文字还原河南难民在西安大半个世纪的生存故事和生命故事,写透这些战争和灾难的“幸存者”对于“生”与“死”的态度。但因为出版时只截取了中间部分,她想表达的主题并没有呈现出来。郝玉兰、白老四和他们的亲家们、儿女们、街坊们的生存故事虽然有所表现,但生命故事并不完整。
2019年,出版“西安城”系列小说之时,吴文莉决定,必须给小说原型人物们一个交代,给小说一个交代。她将后半部分重新写成了两个长篇小说:2019年在《当代·长篇小说选刊》发表后单独出版的《黄金城》,2020年在《中国作家》发表后增订进《叶落长安》的《西安城》。《西安城》的增订使郝玉兰们“叶落”的生命主题表达得更为完整。《黄金城》的完成则让《叶落长安》后半部分没有展开细说的“财富”故事得以呈现。
《黄金城》里改革开放过程中发生巨大变化的40年,是毕成功、毕成才、老高等众多商人创业的40年,是充满机会、认可奋斗、无数草根逆袭成功的40年,是农耕文明向工业商业文明转变的40年,是商人这一职业在中国历史上地位最高的40年。在这样一个特殊的时代,人们对于成功、金钱的非理性追逐,推动着经济社会、意识形态的发展与变化,而这成功将把我们的人性和社会带向何方,非理性的追逐让人们在获得成功与金钱的同时又将失去什么?
《叶落长安》和《黄金城》的气息是一脉的,从未离开过西安这个城,从未离开过这城里城外无数人们百年间的生存,从未离开对中国这片土地上平民生存故事的观照。
吴文莉的书写中有温暖、有力量,亦有思考。她将“西安城”系列写给西安城,写给中国的当代每一座城市,写给这个大时代,更写给这些“叶落长安”或“叶落大地”的小人物、写给这些一无所有而筑建起一座“黄金城”的创业者,写给这些平凡而伟大的中国平民,让他们从此在文学史里拥有自己的面目。
被打上时代烙印的
人物与城市
在“西安城”系列作品里,作者心怀不同时代下宏阔的中国乡村和中国城市的发展历史,但最终通过文字体现这些反思的,还是落在了“人”上。她不厌其烦地用大量细节描述每个人的不安和对未知生活的恐惧与希望,写出他们的踌躇满志或惊慌无助,用细密的文字和情感铺陈他们的生活状态、命运走向及现象背后的思想变化。
《叶落长安》里,郝玉兰和白老四因为生意破产从西安城里的繁华街道尚勤路5号搬到城墙根下的贫民区锦华巷的小黑屋,后来他们重新回到尚勤路5号,直至西安旧城区改造后住进了拆迁安置的楼房,成为他们真正融入西安城的标志。《叶落大地》里,冬莲来到关中渭河边的“山东堡子”,用寺院捐的银子买下一亩多地,用帮陕西人看孤寡老人换来的几根木梁盖了个地窖,这让她有了可以坚持不改嫁、主宰自己命运的根基和底气。《黄金城》里,毕成功从初到西安时住在孟家大院的门道下,到用油毛毡搭的棚户、6000块钱买的房子、豪华大别墅、“金碧辉煌”的会所,不断置办房产的过程也正是他具有象征意义的财富积累过程。
作者捕捉到外来人群内心深处最为在意也最耿耿于怀的东西,通过他们在不同时代不同处境下买房、盖房的过程讲述人物内心深处的渴求和理想,通过对人物衣食住行和西安城发展变迁的呈现给人物和这座城打上深深的时代烙印,让他们自始至终解决“从哪里来,到何处去,以什么样的方式活”的终极问题。
《叶落长安》中20世纪50年代的平民因为天灾人祸离开了土地,但他们偶尔还是怀念土地的,却也安于在城市里讨生活;《叶落大地》中人们离开土地也要奔向土地,唯有土地是踏实的,养活人的;《黄金城》中祖籍乡村的人们却一心要离开农村,只把西安城认作自己的故乡,仍在农村的人拆迁后成了城镇居民。一个个人物在作者的叙述中站立在这个四方城里,在所有人物“挣扎着活”的生存边缘上写出人生的苦难,写出中国平民承受苦难的极限,写出活生生的人性,写出这样的他们努力摆脱苦难宿命的宝贵生命力。
也正是在这形形色色的人物形象和不断改变的城市景象中,中国百年以来的苦痛、荣辱、发展、温暖被记录下来,时代和社会的深层动荡被呈现出来,中华民族生生不息发展至今的内在原因得以解答。
后记
吴文莉:为这座方城而写作
关于吴文莉,很多人对她的认识都是从电视剧《叶落长安》开始的。其实,在作家这个称谓之前,她还是一位画家。
吴文莉二十世纪七十年代生于陕西西安,自幼喜爱读书和国画。她的画以工笔画见长,佛像、莲花尤为惊艳。其细笔之工致同设色之典雅学于北宋院体,水墨淋漓则取于大写意,两者结合形成自己独特的风格,有着无与伦比的意境美。
凭借重彩工笔画的绘画风格,吴文莉的佛像作品给人一种祥和平静的感觉,她的荷花作品则如同初生明月般清新脱俗,别有一种意境和气韵。人常说,文如其人,画如其人。的确,吴文莉本人也同她的画作一般,温婉素雅,端庄得体,待人温和,恰到好处。
艺术家大多都有异于常人的丰沛情感和对事物的敏锐感触。对于文字,吴文莉就有着一种特殊的敏感。从一次长谈到坚持8年的文学创作,“只求于苦难中写温暖,于战乱中写生存,于历史中写当下”的创作自觉,让她先后完成了三部书写家国民族变迁,表达底层平民生存故事的文学作品。
深入河南移民族群的生活,聆听他们对历史记忆的讲述,在关中地区的“山东村”与山东移民及其后代们共同生活,做田野调查、口述实录,研究了史料、地方志,甚至切身去体验饥饿、疼痛,去学习一些地方性的生活技艺。她的目光所及,有自然环境和战争带给人们的苦与痛,有一个遮风避雨之所带给人们的暖与爱,有源自骨血之中的民族精神带给人们的坚与韧……
大量的案头工作,让她小说作品里的每一个人物,在不同职业、习惯、性格的设置中呈现出符合时代、环境、身份的合情合理的姿态,成为一个个活生生、接地气并充满独特性和代表性的人,让这些不同时代背景下的人物的故事得到最朴素的叙述和记录,完成了他们从农村到城市、从难民到平民、从农民到城市居民的心理转变和心灵构建,让“西安城”完成了以文学还原城市平民生存,以一个平民人物的命运写他生存的城,以一座城写中国百年变迁的历史使命。
也许,正如她所说,“我注定是要为西安城的书写而来到这座城的。”
本报记者 柏桦
来源:陕西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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