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影‖张炜带你走出热带雨林

□ 东 篱

每次读张炜先生的文字，都会有种极强烈的感觉：文学，并非我们所认为的样子，它在更高远、更纯净的地方，我们唯一需要的，是极力摒弃自己的短浅和随意，带着虔诚的心灵、执着的追求，出发。

《斑斓志》如是，《文学：八个关键词》如是，最近读完的这本《语言的热带雨林》亦如是。

何谓“语言的热带雨林”？张炜先生有感于当下文字表达“从未有如此多的人参与涂抹”的现状，认为我们正在走入一片语言文字的热带雨林，“这里是一个旺盛生长的、繁茂重叠的世界，有各种各样的动植物、各种各样难料的状况，更不乏巨大危险。”

身处这样的热带雨林，难免迷失方向，而张炜先生如同一位土著向导，为作者和读者指出方向，带我们走出雨林。

要去俗就雅。书中许多篇章反复提及“通俗文学”与“雅文学”的区别，通俗文学往往“通过一些很大的、显性的场景或故事，去解决一些很小的问题”，而雅文学正好相反，“所有的大目标都在方寸之地解决和实现”，二者的区别在于是否“扣紧时代之弦”。张炜先生坦言，“在任何族群任何时代都难以解决雅俗共赏的问题”，通俗文学的写作是轻易的、阅读是轻松的，自然有着更多的拥趸，但并不能因此低就，“不要根据时髦来设定自己，规定自己生活的方向和内容，因为流行之物终要过去”“只有在每个时代都立得住的书，才会是可靠的，才有可能变成经典”。

要专注持守。写作者要持守到“视清洁如生命”的境界：“作为一个思想者和写作者，漫长久远的恪守、矢志不渝的坚持，是最艰难也是最让人感动的。任何一个时刻都不曾苟且，都贯彻一种理性：可以看到他的沉默，但从看不到他的轻浮”，这样的清贵，“不能迎合卑微、为了一己私利什么都能出卖的人，不能满足那些百无聊赖者，不能服务于脑满肠肥的人”，不在意作品数量，更不追求物质利益多寡，要“在时代的滔滔洪流里安定自己”。阅读者同样如此，要做“把读书当成生活的一个重要部分，而绝不是看闲书”的“大读者”，进入真正有品质的阅读，而不是“沉迷于碎片化的浏览，在乱七八糟的小道消息、各类见闻、低俗视频、谣言蛊惑中耗失宝贵的时间”。

要能动能静。“动”的时候，勇于挺身。这本书是作者在全国各地的演讲集，他反复提到胶莱河以东半岛的小平原尤其是海边树林遭到毁坏的过程，与其他雍容端庄的文字相比，每当提及此事，他的愤慨之情便溢于言表，迎面而上、不留余地，或许这便是他所说的“为文之勇”，这样的“在场和发言”，并不仅仅是满足于声音和内容的尖利，而是把“道德力与敏锐度”深刻贯穿于自己的审美原则中，终生不渝。“静”的时候，安于内心。“一个写作者最好的状态还是安静自己，先让自己满意，先自回到心灵”，既要有一种“老人心态”，“用一种深夜炉火旁才有的声音讲故事”，又不可失去深邃、自由的童心；阅读者亦如此，“文学一般来说并不需要讨论得太频繁，而是要安静下来好好阅读，学会独处”。

“在物质主义和商业主义时代，要做一个真正的文人就需要积累知识，更需要有安静心，有宠辱不惊的气度，有充实强旺的中气”，如此，即便乱花迷眼，即便荆棘丛生，也终将抵达萨洛扬的那个葡萄园，或是干活，或是写作，或是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