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万历十五年》畅销看读书这件事的“破圈”

我是从农村出来的，按时下流行词来说，算“小镇做题家”,之前做记者，现从事新媒体传播，也曾是豆瓣资深用户，但只能算“半个读书人”。

书到用时方恨少，见的高人多了，尤其是同行打交道多了，相形见绌之际，自己总会感慨一句，“读书是童子功”，借此宽慰或麻痹自己。就读书来说，我应该是“比上远远不足，比下稍稍有余”的那一档。爷爷是退休乡村干部，村里少有的有订报的习惯，父亲是乡村教师，彼时教育系统也有订阅任务，比起同是乡村的许多同龄人来说，我可能阅读会稍微多一点，但跟城镇和城市、一线城市同龄人相比，读书基础自然是先天不足。阅读背后，有着天然的城乡差距、经济差别和阶层差异。

我很少读小说，年少时认为小说算“闲书”——对乡村少年来说，高考是看分数的，作文不过60分，投入太多不值当。这种目的性明确的读书习惯，至今依旧保留。在我看来，关于读书的很重要的城乡差异，可能有一个表现是，乡村孩子看小说的不多。当然，随着互联网的普及，尤其是移动互联网发展，这种差异已逐渐消弭。这也很好理解，不是农村人不看小说，而是以前买不到，现在人手一部智能手机，各种小说触手可及，看的人自然多了。

移动时代最早探索的互联网阅读形式，应该是起点之类的网络小说。很多进城务工的人，从事保安、保洁这类有一定清闲时间的职业，是移动小说最早的用户群。

坐过绿皮火车的人可能都有印象，几乎每个火车站都有各种正规或不正规的出版物，《知音》、《故事会》之外，最多的帝王将相和明星的传记，各种野史八卦的“杂志书”，许多进城务工的人，也经常会买一本，工作之余打发时间，春节返乡再带回去。农村人也看报纸和杂志，但有个特点，大家看的不是基于“时间轴”意义上的新闻和报道，而是把它看成一个打发时间又增长见闻的“文字消费品”。这也是移动互联网诸多平台“信息流”之滥觞。

起点、书旗、番茄等小说APP的前赴后继，今日头条、抖快等平台的崛起，以及微信公众号的持久繁荣，证明一点：乡村市场的阅读需求十分强烈，过往乡村阅读的相对贫瘠更多是受限于技术和各种商业条件的不成熟。报纸杂志的订阅和配送有门槛，买书就更难，我所在的乡镇没有书店，去一趟县城的新华书店，要倒三趟车花三个小时。并且，图书、报纸和杂志也不便宜。

一个有趣的现象是，中美两国的电商模式，最早涉及的商品类目都是图书。图书成就了早期的亚马逊和当当，到如今的淘宝天猫、京东和拼多多，也把图书看作一个特别重要的品类。我的理解是，互联网IT，即信息技术，图书就是结构化的信息，也是人类最早标准化的商品，所以适合电商模式。

最近，北京师范大学发布《2021新青年阅读报告》。报告称，根据2021年全国国民阅读调查数据，我国城镇居民的纸质图书阅读量为5.54本，农村居民是3.75本，平均下来，每个人4.7本，全国只有11.6%的人读书超过了10本以上。我想，这个数据应该是跟经济收入的统计数据应该相互呼应的，读书虽然是很私人的事，但也会最终与城乡差距和经济差异挂钩。知识就是力量，读书改变命运。

电商给读书带来了许多变化，我最直观的感受是，读书在阶层、城乡等多个维度上的“破圈”。就像弗里德曼那本书所说的，“世界是平的”。

读书的阶层“破圈”，举个例子，《万历十五年》这本书在拼多多今年两度发起的“多多读书月”里十分畅销。《万历十五年》是学者黄仁宇的历史著作，中文首次出版是1982年，这本书受到王小波、王朔等人的追捧，但更多的仅限于知识分子层面，它改变了许多知识分子对历史书的看法，“原来历史还可以这样写”。《万历十五年》的再版要到2008年，当时它的影响力也主要是在大学生群体，我就是在那一年通过一位写书评的老师了解的这本书。2017年，电视剧《人民的名义》热播，这本书的影响力得到了空前的扩大。在今年“多多读书月”第一季、第二季阅读榜单“最受读者欢迎的10本好书”里，《万历十五年》连续跻身前列。

阅读城乡鸿沟的消弭，也可以从儿童绘本与小说这两类书目的畅销窥探一二。前两年电商平台发布的图书销售报告中，有句话令我印象深刻，“在电商推动下，越来越多的农村读者开始为孩子购买优质绘本”。按照购买少儿图书的年龄推算，主流购买群体应该是80后、90后，也就是说，经历互联网洗礼的年轻父母们，无论是乡村还是城镇，他们对下一代的教育和读书有着某种“共识”。

根据“多多读书月”的图书销售数据显示，来自乡镇乡村的订单占到总数的两成，且一直在上升。《2020多多阅读报告》中说，2020年，农村地区收货地址的图书订单量和交易量增速高达180%，乡村中小学增速是152%。数字不会撒谎，乡村已是图书消费的增量市场。

千禧年初中毕业的暑假，我从朋友那辗转借读了人生少有的两本小说，路遥的《平凡的世界》和余华的《活着》。路遥讲奋斗，余华讲忍受，两本小说没有真正的坏人，都是“很苦，很善良”的叙事。二十多年过去了，我的外甥女和侄子也都是初中生了，一个在乡村，一个在城镇。问他们最近在看的书籍，一个是在拼多多拼团买了本《墨菲定律》，一个是在淘宝买的《三体》。两代初中生，阅读的不同书籍，或许这就是时代的进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