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巴车司机与不明女子鬼混，最后消失在那个大雪纷飞的夜晚

【本文节选自《绿色电影院》，有删减；如有侵权，请联系删除】

一

警局里黄灯微明。

晚上十一点，走廊空荡，四下寂静，只有一台老式收音机，低音外放着午夜电台节目，女主播正谈着一起大巴车失踪案。

「一辆白色的大巴车在去年冬天的晚上失踪，车上只有司机和一个女人。这起案件发生在一年前的 12 月 26 日，那天刚好也是大雪纷飞，两人连同大巴车，均下落不明……」

如天气预报报道，突如其来的这场雪，已经下了一个多小时，还在持续不停地下着，越下越大。

警察陈久五调大收音机的音量，走到窗前打开窗户，点上一支烟，使劲啅了几口，吐出一串白色的哈气，又一次回忆起来，一年前的这个时候，发生的那起大巴车失踪案。

那天也是大雪纷飞，一辆白色的大巴车，在没有任何目击者的情况下，消失在了白雪覆盖的山区，车上只有司机和一个身份不明的女人。

案发当天，司机刘某某喝了酒，大巴车途经几段山路，在大雪天气下，车极有可能因为路况湿滑，发生意外事故，翻到某处山崖之下。所以这起案子说起来，不算要案，警方在排查了所有监控视频，以及他杀可能性后，彻底把案子转移给了交警。

尽管警方认为，大巴车不会凭空消失，就算真掉进了山崖，也必然可以找到残骸，但是时隔一年，经过多次搜索，仍然没有发现任何大巴车的事故痕迹，这起案子也一直悬而未决。

案发后，刘某某的女儿几次来到刑警队，她坚信并声称，这绝不是一起交通事故，她父亲有可能因赌博及高利贷，卷进了一起刑事案件。她在纸上写了一些仇家，以及他们可能的作案动机，复印了很多份，见到警察就塞到手里，恳请他们深入调查此案。

陈久五从一开始就隐约觉得，可能真的如刘某某女儿所言，还存在另外一种可能，大巴车并没有掉进山崖，刘某某和车上的那个女人是被人劫车并杀害了。

可车上的那个女人是谁呢？

那天下午，刘某某并没有驾驶任务，但要去一趟修理厂，把维修过的大巴车开回，傍晚下起雪时，有人看到他在修理厂附近的一家小饭店喝酒，那辆大巴车就停在饭店门口。快喝完的时候，他打了一个电话，几分钟后，一个女人出现在饭店门口，两个人碰面并简单交谈后，一起上了大巴车，驾车离去。

大巴车失踪后，警方对失踪人口进行了调查，并没有查找到与此人相关的线索，起初一度推测，或许车上并没有女人，失踪的大巴车上，只有司机刘某某自己，但在调取了多处监控视频，经过反复查看后，确认车上除了司机，还有一个女人。

一年的时间里，案子毫无进展。

陈久五跟刘某某的女儿会面过几次，根据她提供的信息，以及自己搜集的线索，排除了刘某某因高利贷等原因被人谋害的可能，但这却让案子更加无从下手。

他只能在既定这不是一起交通案件的前提下，推断大巴车可能流入了黑车市场，并开始与一些熟识的汽修店老板，共同调查可疑的相同型号的大巴车，也还是一无所获。

「那辆大巴车消失在冰雪覆盖的山路中，有人推测，因为天气恶劣，很可能发生了交通事故，但警方经过长达一年的搜索，并没有发现任何事故痕迹。」

「这就不得不让人产生一些联想，到底发生了什么，一辆硕大的大巴车，能够消失得无影无踪？」

「意外，偶然？」

「还是一起精心策划的案件……」

雪突然开始变小了。

陈久五抽了一口烟，随手关掉收音机。他看着外面纷扬落下的雪，拿出打火机，摩挲着滚轮，忽然觉得，这起大巴车失踪案，也许还有其他可能，只是他并没有想到。

远处白雪松软，泛着路灯的光，有些刺眼。

二

「金水胡同西侧，万福金店发生一起恶性抢劫杀人案。」

「速来现场。」

陈久五还回想着刚刚广播里提到的那起，困扰他许久的大巴车失踪案，一个突兀的电话打散了他的思绪。

又来案子了！

电话是队长李瑞田突然打来的，当时，他正关闭办公室的电脑，叼起一支烟，准备抽完这支烟就离开，这通突然打来的电话，让他叼着烟的嘴角抽动了几下，只抽了一口的烟，掉到了办公桌上。

十几分钟前，他还想着那起大巴车失踪案，感到疲惫不堪，一边听广播，一边就在网上漫无目的地浏览，无意中看到了一部小说，一口气读了十几分钟。

小说写得一般，讲的就是年轻人感情上的破事，从文笔看得出，作者应该是个女的，再一看作者的署名：「柳清」

应该就是个女作家，文笔虽然不错，故事情节却平淡无奇，结构平铺直叙，起承转合过于平坦，代入感和画面感也不够强烈。

那起大巴车失踪案还是没有线索。

这一年来，陈久五在办理其他案件的同时，一直在调查这起案子。他搜集到了一些线索，最终却全部被证明与此案无关，这让他极为困惑，案发将近两年，那辆大巴车到底在哪里呢？

把烟按灭在烟灰缸里，陈久五合上记录大巴车失踪案的笔记本，起身穿好外衣，匆忙走出警局的大楼，这时他才发现，外面雪下得很大，地上的积雪已经没过脚踝了。

他找到停在楼下的一辆警车，上车之后，立即发动车子，没有热车，猛踩了几脚油门，然后打开对讲机，跟李瑞田又确认了一下位置，一路加速，十几分钟后，就开到了金水胡同。

警方已经封锁了金水胡同，警戒线外站满了围观的人，陈久五把车急停在胡同口的马路上，然后从车上下来，进入胡同，穿过人群和警戒线，走进了万福金店的案发现场。

万福金店的玻璃橱窗全部被砸碎了，大量金银珠宝和少量现金被洗劫一空，打更老头被刺数刀，已经死亡，几名法医正在现场做着简单的鉴定工作。

据现场的同事介绍，案发时间是晚上八点，凶手在打更老头刚要关闭店门时闯入了金店，将打更老头残忍杀害后，迅速抢劫珠宝，逃离了现场，根据监控视频显示，作案时间仅仅十分钟。

另有不明真相的目击者回忆，凶手作案之后，提着一个帆布袋子从金店出来，钻进一辆停在路边的捷达车，在大雪之中，极速向北开去。

陈久五看了看血泊之中的打更老头，迅速转身离开现场。他回到车里，打开暖风，看着外面还在不停下着的大雪，想到那起大巴车失踪案，也是发生在这样一个雪天的晚上。

他看了一眼时间：晚上九点整。

车窗外，围观的人越聚越多。

「要是不发生点什么，真对不起这么冷的天，和这么大的雪。」

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就想起来，刚才在警局看到的那个平淡无奇的故事，那个叫柳清的女作家，在故事里写了这样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组三队，分头追凶。」

「陈久五，老赵，小明一队，顺着……」

老队长李瑞田的声音从对讲机里传来，陈久五说了句收到，胡同的阴影里，走出两名同事，拉开车门，迅速上了车。

警车驶出胡同，笔直地在雪地中疾驰。

三

陈久五开着警车行驶在省道上。

雪终于停了。

路面上积雪太厚，警车无法开得太快，这让陈久五和车上的同事都心急如焚，他一直想着案情，有些走神，差一点就撞到迎面驶来的一辆三轮车。

警方在万福金店的杀人抢劫案发生后，迅速展开了追捕，并且大致推断出，凶手极有可能上了北面的三条省道，一方面各地警方积极配合，严格监察往来的捷达车；另一方面，分三路共同追捕，实施围追堵截。

警车在即将开到省道出口的时候，被雪崩封死的道路堵住了去路，陈久五别无选择，只能调转方向，原路返回。路过一家叫「红旗饭店」的汽车旅馆时，他突然停下车，亮着灯的汽车旅馆让他心生疑惑。

「这么晚了，这个饭店怎么还亮着灯？」

「咱们进去看看，或许能问到一些线索。」

没承想这一看，里面的情景着实让人大吃一惊。

红旗饭店里空无一人，一片混乱，地上布满血迹，警察们初步搜遍了每一个房间，结合现场情形，推断出来，这里刚刚发生过两场严重的打斗。

陈久五给李瑞田打了个电话，汇报了一下具体的情况，并请求支援，他认为凶手或许到过红旗饭店，而且可能并没有走远，应该就在这附近。

就在此时，一个中年男人进入了饭店，此人是个跛子，左腿残疾，只靠右腿发力行走，但速度并不慢。看到警察在饭店里，他并没有惊慌，只是饭店里的混乱景象，尤其是一台翻倒在屋子中央的轮椅，似乎让他深感不安。

不顾警察的询问，跛子拖着残废的左腿，在饭店里挨个房间寻找，似乎在找什么东西，可找遍了整个饭店，又似乎一无所获，直到他在饭店门口，发现了一个落在雪地里的手机。

他捡起手机，看了又看，迅速拨出一个电话，没有接通，接着他冲出红旗饭店，钻进一辆车里，开上车，不顾一切地疾驰而去。陈久五让其他同事等在饭店，自己则开上警车，紧跟上此人，一路追赶。

两辆车同时到达了一个偏僻的钢厂，跛子没等车彻底停稳便打开车门，从车上跳了下来。他跑进钢厂，陈久五跟着他，来到了钢厂的锅炉房里。

锅炉房的地上布满炉渣，炉渣上遍布血迹，锅炉边则遗落着一只女式棉鞋，鞋边有一块带血的砖头，和一个摔成两半的玉石。

跛子环顾四周，看到那块带血的砖头，突然号叫一声，跪在炉渣上，俯身弯腰，额头顶着炉渣，双手捶打着自己的脑袋，痛哭不止。

警车声轰鸣。

一辆辆警车包围了锅炉房。

四

红旗饭店内，另一队警察正在搜集案件相关信息。

跛子被带回了红旗饭店，他坐在警车上，手上戴着手铐。他精神有些恍惚，一言不发，双眼迷离地透过车窗，看着饭店上空，一面迎风飘扬的红旗，而劫金店的逃犯仍然在逃，警方此刻仍在全力追捕。

陈久五在红旗饭店门口抽烟，他背对着门前的公路，目光顺着饭店的门脸，移动到墙壁上的轮胎，最后落在到墙角下，被积雪覆盖的一堆汽车配件上，他出神地看了一会，向墙角走去。

他蹲在墙角，扒拉着配件，发现这堆配件里，有一台不起眼的，锈迹斑斑的发动机。鬼使神差般，他把发动机拽出来，掸了掸上面的雪，从衣服的内兜里取出一张照片，借着窗户溢出的灯光，一个一个数字，辨别着上面的发动机号。

陈久五无论如何都不会想到，自己追踪了一年多失踪大巴车的踪迹，一无所获，却在这样一个夜晚，以这样一种方式，找到了那台失踪大巴车的发动机。他站起身，看了看头顶的夜空，然后低下头，看着脚下的发动机，狠啅几口烟，把烟头扔在雪里，使劲碾了碾。

警察还在红旗饭店翻出了几样东西。

一张图纸。

一把钥匙。

一个笔记本。

那张图纸，看上去像是一个房子的改造图。陈久五看着图纸，上面画着一处地标，在红旗饭店西北方向五公里远的位置。他又看了看手里的钥匙，似乎明白了什么。他把图纸、钥匙和那个笔记本揣进衣兜，开着警车离开红旗饭店，一路开到山脚下，在一片空旷的无人区里，找到了一辆绿色的大巴车。

他从警车上下来，绕着大巴车走了一圈，确认这辆车就是那辆失踪的大巴车，接着拿出图纸，看着车身，发现这辆车被彻底改造成了一个房子，车身上用黑色的油漆喷涂着「绿色电影院」几个字。

陈久五犹豫了一下，拿着那把钥匙，打开了绿色电影院的门，走了进去。

绿色的墙壁，绿色的椅子，绿色的幕布……

陈久五坐在椅子上，翻开那个笔记本，里面赫然写着一个叫《绿色电影院》的故事。他抽着烟，读完了这个并没有完结的故事，然后合上笔记本，叹了口气，看向车窗外：

远山苍白。

一阵鸟鸣，戛然而止。

五

一转眼，又是半年过去了。

万福金店抢劫杀人案的作案者王天魁仍然在逃，警方在这半年的时间里，全力追踪，但没有任何进展。

而红旗饭店的老板，也是一起特大连环杀人案的作案者，跛子李红旗，对自己伙同前狱友刘鑫泰，涉嫌杀害六名被害人，并将被害人投入锅炉的全部案情，供认不讳：

2007 年，从技校毕业后，我在一个汽车修理部当焊工，那年冬天，我在单位租的宿舍喝酒，因为平时的积怨，跟一个室友发生了口角，我把他按在地上，用板凳摧了一顿，然后打开窗户，把他从三楼扔了下去。他人没死，但脾气摔坏了，我因此被判了五年。

我是在狱中认识刘鑫泰的，他比我大七岁，因为抢劫未遂，被判了八年。我进去的时候，他已经在里面待了三年，虽然差了几岁，但我俩关系不错。他人挺仗义，做事一根筋，爱喝酒，一顿能喝一斤半白酒，胆儿也够大，眼里只有钱，为了钱敢杀人，也不怕死。

我在狱中的第三年，父亲出车祸死了，一个表姐帮我从肇事者那里要到了一笔赔偿金。2012 年冬天，从监狱出来后，我无事可做，待了几个月后，就用这笔钱，通过同学关系，兑下了红旗饭店。我把它改造成了一个集汽修、饭店、住宿于一体的汽车旅馆。

我一个人经营饭店，既当厨师，又当修理工，还当服务员，门前的省道虽然车不多，但总有跑长途的大车司机路过，他们偶尔会在这歇脚，吃顿饭，喝点酒，喝多了就开个房间，住上一宿。

2014 年 12 月 26 号，我做了第一起案子。当天晚上，下了大雪，饭店里没有其他人，那个大巴车司机喝了酒，跟一个女的开了一间房，俩人在屋里办事儿，我就一个人在外面喝酒。雪下了半宿，他们折腾了半宿，我也喝了半宿，一点儿都不困。

大概是后半夜一点多的时候，女的出来了，问我，有没有热水，能不能洗澡？我说，没有，不能。她骂了句脏话。我说你说啥？她说，我爱说啥说啥，关你屁事儿？我说，我操你妈。她有些急了，冲我吐了口唾沫，喊那个大巴车司机出来。

大巴车司机出来后，还没等他开口说话，我就用啤酒瓶子迎面给他来了一下。他捂着脸，蹲在地上，我从桌子上操起平时切熟食用的一把杀羊刀，冲他脖子攮了一刀，他当时就倒地不起，血滋了我一脸。我又朝他后背连捅了几刀，他趴在地上，动弹了几下，就断气儿了。

那个女的吓哭了，跪在地上给我磕头，求我饶了她，我想了想，说，行。然后我拽着她的头发，把她从地上提起来，一直拖到厨房，我在厨房找到一根绳子，套在她的脖子上，双手用力，勒紧绳子，她死命挣扎，但我加大力气，越勒越紧，她哼唧了两下，蹬了几下腿，也就没声了。

我从他们身上搜出五千块钱，开车拉着他们的尸体赶到了老刘的锅炉房。老刘从监狱出来后，身无长技，一直在这地方烧锅炉。我来过两次，给他带过一些熟食和白酒，这地方只有他一个人，把尸体扔到锅炉里烧掉，不会有任何人知道。

我把五千块钱都给了他，他和我把两个人的尸体扔进了锅炉里，焚烧尸体的过程中，我们坐在锅炉边，就着花生米，喝着白酒，一直喝到天快亮了，我才从锅炉房里出来，开车回了饭店。

关于那辆大巴车，我把它藏在了那个无人区，一直没想清楚该怎么处理。过了一段时间，我交了一个女朋友，她叫李丽花，以前是个舞蹈演员，几年前出了一场车祸，双腿坏了，成了残疾人，只能坐在轮椅上行动。认识没多久我俩就同居了，一起住在红旗饭店。

她有一个笔记本，每天都在上面写东西，我不知道她都在写什么，也对此不感兴趣，但我很想为她做些事情，因为我觉得自己各方面都不如她。

有一回我问她，有没有什么特别想要的东西？她想了想，对我说，最想要一个电影院，这是她从小到大的梦想，拥有一个自己的电影院，这个电影院的一切都是绿色的，名字就叫绿色电影院，每天都会放她喜欢的电影，从早到晚放，她就跟喜欢的人一起看电影。

我觉得有些可笑，但看她那么认真，时间久了，不免也就当真了。我想到了那辆被藏起来的大巴车，想着，不如就把它改造成一个电影院。虽然我没多少文化，但车钳铆电焊，木匠活都会干，于是我用了将近一年的时间，真就把它改造成了一个绿色电影院。

在此期间，我又做了两起案子，整死了四个人，还是跟老刘合作，钱三七分，我拿七，他拿三。他负责把尸体扔到锅炉里烧掉。这两起案子都是在红旗饭店里做的，死的人也是两对男女，跟警方公布的信息一致，饭店里有一个隐蔽的储藏室，我在里面装了监控，能看到各个房间的情形，两次作案都是趁他们熟睡，拿钥匙开门，进屋后用一把锤子，把他们脑袋砸烂。

那天是我跟李丽花认识一周年的日子，晚上店里没人，外面下了大雪，我不知道市里发生了一起金店抢劫杀人案。我跟李丽花在店里吃火锅，送给她一块玉佩，她也送了我一个口琴。我这人平时除了喝酒，就爱吹口琴，总在腰上别个口琴，随时随地坐下来给她吹一段，她也爱听。那天晚上，吃着火锅，她听我吹完一段口琴，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哭了。

王天魁就是在这时候破门而入的，他提着个帆布袋子，里面鼓鼓囊囊的，塞了不少东西，他说要住店，我瞥了他一眼，吃了口涮羊肉，说，今天不营业。他就站在饭店门口，眯缝着眼睛，居高临下地瞅我，一动不动，也不说话。当时我心情不好，不知道李丽花为什么哭，只想打发他滚蛋，看他不动弹，更恼火了，可刚想发作，李丽花就劝我，今天天气不好，人家来住店，不能赶人家走，万一出门有啥意外可咋整？

于是，我接待了他，当他留宿在饭店。

晚上十点左右，李丽花睡熟了，我来到那个储藏室，打开监控，看到王金钊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一会打开袋子瞅瞅，一会抽根烟。我那时也才看清，袋子里装的全是金银珠宝。但我想整死他，跟这关系不太大，打从他进门，我跟他说了两句话起，我就从心里想整死他。

之前那两起案子的情形也差不多：店里没人，那些人要么确实不会说人话，要么眼神实在装 X，让我膈应。我的经验是，这种人大多跟我一样，有不可告人的秘密，甚至他们可能还不如我，至少我对谁都一个态度，不会因为人的地位、身份而对人的态度不同。整死这种人，确实有快感，也容易上瘾。

我看了一会监控，抽了两根烟，王天魁后来不折腾了，躺在床上，仰面朝天地看着棚顶，不知道在想什么。我觉得不能再等了，就拎着锤子，腰里别了把杀羊刀，摸进了他的房间。

他确实不一般，体格很好，力气极大，跟前两次作案不同，我用锤子砸了他几下，他都躲过去了，然后他把我压在身下，我俩纠缠在地上。我趁他不备，突然从腰间抽刀，在他脸上划了一道，他一分神，我才抡起锤子把他砸倒，要不是动了刀，我可能还真不一定能制服他。

我把王天魁拖出红旗饭店，拿着那个帆布带子，开着他的车，来到了老刘的锅炉房，我给了老刘一笔钱，嘱咐他尽快动手，免得夜长梦多，接着我离开锅炉房，开车去了无人区，我想再看看那辆大巴车，晚上吃火锅的时候，我跟李丽花说过，除了那块玉佩，明天我还会再送她一个礼物。

这个礼物，就是我改造的绿色电影院。

我把那个帆布袋子埋在无人区，又检查了一遍大巴车，然后回到红旗饭店，看到警察在店里，再看到那辆翻倒的轮椅，就感觉可能出事了。我最先想找李丽花，可她不在店里，我想打电话，才发现手机也不在身上。我在饭店门口找到了落下的手机，上面有十几个未接来电和一条信息，王天魁让我带上他的袋子，赶紧回锅炉房。

我那时才确信，真的出事了，老刘没处理掉王天魁，反而可能被他整死，扔到锅炉里了，而就在我去到无人区的这段时间里，王天魁肯定又回了红旗饭店，他想找我，我没在店里，他就把李丽花带走了。

开车回到锅炉房，我看到锅炉边那块碎了的玉佩，李丽花的一支鞋，地上那块带血的砖头，就知道，我还是晚了一步，王天魁已经把她也处理掉了。

老刘每次把人塞进锅炉里之前，为了确保万无一失，都会用那块砖头再砸几下人，就算人没彻底死，也必须得用砖头给砸死。

警局里依旧黄灯微明。陈久五坐在办公室里，回想起李红旗交代的一切，久久没法平静。

关于那起大巴车失踪案，所有的一切都已经真相大白，一切也似乎都恢复了平静，却只有他知道，有些事情，并没有真正完结。

他翻开手里的一个笔记本，又看起了那个没有完结的故事，他不知道这个故事的结局会如何，但他确信，用不了多久，这个故事就会有一个意想不到的结局。

六

又过了一个月。

在一个普通的早上，陈久五接到了一个叫柳清的女作家的电话，他在约定的地点，和她见了面。

「柳女士，可能你并不知道，我一直在等你这个电话，也一直在暗中观察你，我知道，你可能会给我打这个电话，约我出来，跟我谈一些事情。」

「我基本能推断出，你想对我说什么，我先带你去一个地方，在到达那个地方之前，我建议你什么都不要说，因为你如果说出来，作为一名警察，我可能会很难办。」

柳清有些意外，她想了想，同意了陈久五的建议，陈久五开着车，带着她一路行驶，来到了那个绿色电影院。

坐在电影院绿色的椅子上，柳清看着周遭的一切，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她试图控制自己，却终究泣不成声。

「现在你可以说话了。」

陈久五点上一支烟，看着柳清，抽了起来。

「我就是李丽花。」

柳清擦了擦泪水，平复了一下情绪，也点上了一支烟。

「这我知道。」

陈久五点了点头。

「一年多以前，我刚从一场车祸中恢复过来，生活很糟糕，没有家庭，没有事业，也没有爱情，我不停地被出版社退稿，生活拮据，连房租都交不起，那时候我想写一个故事，这个故事的名字叫《绿色电影院》。」

「这个故事的动机就来自于那场车祸，我的轮椅，以及在轮椅上的时光。」

「在我的构想中，这是一个关于一对残疾爱人的故事，可是和往常一样，我不知道如何写这个故事，写了很多又删掉，如此往复着过了很久，这个故事还是只有一个题目。」

「前年冬天的一个晚上，我从电台广播里听到一起大巴车失踪案，当时失踪的大巴车上，只有一个司机和一个女人，这让我突然有了灵感，想把这起案子融进我的故事里。」

「我也突然产生了一个动机，装成一个残疾人，和另外一个残疾人展开一段故事，虽然我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但我想如实地记录下了这段故事。」

「我承认这是一次赌博，它将发展成一个什么样的故事，我无从知晓。但我别无选择，我必须赌，还得赢，我太需要一个这样的作品，证明自己！于是我想方设法，认识了李红旗，并且真的和他在一起了。」

「我起初以为，《绿色电影院》会是一个爱情故事，那起大巴车失踪案，只能增加一些悬疑感，只是我万万没有想到，李红旗竟然在饭店里杀人。」

「一开始我很害怕，想赶紧离开他，可渐渐我发现，这种感觉会令我异常兴奋，这样的故事才是我梦寐以求，却求之不得的故事！我不仅没有离开他，还记录下了他每一次作案的细节。」

「他以为只要瞒着我，我就什么都不会知道，其实他每一次作案，我都像另一个参与者一样，对案件了如指掌。我总在他不在的时候，去到那个储物室里，偷看视频。」

「我更没有想到，那辆大巴车失踪案，居然跟他有关。在我们还没相识前，为了写好这个故事，我研究过那起案子，通过各种手段，查到了失踪大巴车的一些信息。」

「我跟李红旗在一起后，偶然在饭店门口的那堆汽车配件里，发现了一台发动机，这台发动机的号码，跟新闻上多次提到的，那辆失踪大巴车的发动机号码，完全一致。」

「我根据大巴车失踪案发生的时间，在那个储物室里调取了当时红旗饭店的视频，还好那段视频并没有被清除，我看到了李红旗是如何先把司机捅死，又把那个女人勒死的全过程。」

「这反而让我更兴奋了，关于这个故事，一切的素材都有了，但与此同时，我也发现，他好像真的爱上了我。」

「很多次我都想一走了之，可又总是很纠结，想再等一等，所以就一直没有走成，直到那天，大雪纷飞，我们在红旗饭店吃了一顿火锅，他送了我一块玉佩，我送了他一把口琴，就在那时，我终于下定决心，第二天要离他而去。」

「可谁知道会发生后来的事情？」

「按照李红旗和老刘的计划，老刘会像前几次作案时一样，把昏死的王天魁塞进锅炉烧掉。可这一次，王天魁非但没死，反而操起锅炉房里的一块砖头，跟老刘肉搏在一起。最后，他把老刘活活砸死，塞进锅炉里烧掉，然后开着一辆三轮车，从锅炉房回到了红旗饭店。后来他把我劫持到了锅炉房，不停地给李红旗打电话，却怎么也打不通。」

「他一直以为我的双腿有残疾，无法站立和行走，压根就不会想到我是装的，也就对我没有丝毫警惕。」

「他打电话的时候，背对着我，我趁他不备，从轮椅上站起来，操起一块砖头，用砖头猛砸他的后脑勺，把他砸晕了。」

「然后，我把他拖到锅炉房，塞进了锅炉里。」

「我把自己的鞋脱下来，扔到锅炉里一只，扔在外面一只，故意摔碎了玉石，最后穿着老刘的鞋离开了现场。」

柳清平静地说着，间或抽一口烟。

「而关于那起大巴车失踪案，除了那段视频，我还在红旗饭店，找到了一条线索。」

「陈警官，这条线索，可能对你有用。」

「我有一天打扫房间，在地板的夹缝里找到了一张电话卡，我试过这张电话卡，里面存着一些信息，看过这些信息后，我认为这张电话卡就是那个女人的，那天晚上，她的一个老式手机掉在地上，摔开了，电话卡从手机里蹦出，掉进了地板的夹缝里。」

「据我推断，她的身份不复杂，但也不体面，应该就是个小姐，跟司机是老相好，那天两个人约好了，许久未见，暗中私会一场，地点就定在了红旗饭店。」

柳清说着，从提包里取出一个缩封袋，递给了陈久五，陈久五接过缩封袋，看了看，里面有一张电话卡。

「柳女士，你可能并不知道，这起大巴车失踪案，我追踪了很久，却一直没有得到线索。」

「我怎么也想不明白，一辆大巴车是怎么在大雪纷飞的夜晚，突然就失踪了，我无法判断，这到底是一场意外事故，还是一场蓄意的刑事案件。」

「我必须承认，我确实没有想到会有红旗饭店的存在，所以我走错了方向，在既定这不是一场意外事故的前提下，我一直在调查受害者的社会关系，希望从中找到一些线索。」

「你也不会知道，其实在王天魁作案的那个晚上，我就看过你的作品，所以当我在红旗饭店，发现那个笔记本，读过那个未完成的故事后，我觉得无论是文笔、行文方式还是惯用语句，都跟你的作品有些相似。」

「如果那天我没有看到你的小说，就不会在看过未完结的《绿色电影院》后，产生这些联想和怀疑，而这或许就是冥冥之中，我们的命中注定吧。」

「从红旗饭店回来后，我开始仔细研究你的作品，做了详细的归纳总结，再对比那个未完结的故事，我得出一个推断，你跟李丽花很可能就是同一个人。」

「我顺着这个思路，接着对你进行了全面的调查，我发现，你在李红旗被抓捕前，长达一年的时间里一直下落不明，没有任何人知道你去了哪里，直到他被抓后，没过多久，你又突然出现了。」

「这也让我更加确信，你就是李丽花。」

「再结合王天魁一直在逃，案件没有任何进展，我就推断出来，在锅炉房里被塞进锅炉里的，并不是李丽花，而是王天魁。他正是被你亲手塞进锅炉里的，他应该一直误以为，你的双腿有残疾，不具备任何行动能力，却并不知道，其实你一直都在伪装。」

「锅炉房现场的线索太过明显，掉落的鞋子，碎成两半的玉石，我从一开始就怀疑过，这些是不是为了制造李丽花被王天魁塞进锅炉，而人为制造的假象？」

「大巴车失踪案结束后，大家都认为，只要追捕到王天魁，案子就结束了，只有我推断，还有一起案子，并没有被人发现，而这起案子，才是这一系列案子的核心，那就是你杀害王天魁的案子。」

「我可以有很多种办法，在你来找我之前就抓捕你，但我并没有这样做，因为我认为，你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没完成，等你完成这件事情，你就有可能来找我，所以我一直在等着你。」

陈久五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他按灭手中的烟头，看了看手中的电话卡，又看了看柳清，续上一支烟，接着说道：

「尽管我只是认为，你可能会来找我，但我也做好了你不来找我的准备。」

「我有两件事还不是太明白，希望你能给我解释一下。」

「你为什么最后还要杀死王天魁？如果你不杀他，在这个案子里，你根本不会有任何罪。」

「还有，你应该并不知道我已经推断出了真相，那你究竟为什么要联系我，对我说出这些？如果你不对我说，你甚至可以隐瞒一辈子，不是吗？」

「所有人都认为李丽花已经死了，王天魁一直在逃，李红旗等待法律的最终审判，只要你不说，就不会有人知道真相。」

陈久五看着柳清，等待着她的回答，但他的心里，其实已经有了答案，他只是想确认一下，自己对于这起案件的揣摩，以及推断是否正确。

「李红旗固然不是好人，他有今天的下场，罪有应得，但他却从始至终都不知道，我在欺骗他，我不是真正的残疾人，更不是李丽花。我只是一个不入流的作家，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用感情欺骗了一个连环杀人犯，他却可笑地真爱上了我。」

「我知道无论我做什么，都已经无法挽回既定的事实，但我无法心安理得地活着，我更不想看着李红旗一个人……」

柳清顿了顿，看了一眼陈久五，沉默片刻，突然笑了一下，继续说道：

「陈警官，难道你不认为，只有我杀了王天魁，这个故事才会迎来真正的高潮，也才会是一个完整的故事吗？」

「现在，你知道我为什么对你说这些话了吗？」

柳清说完，起身环顾绿色电影院，她走到大屏幕前，转过身，背对着陈久五，看着大屏幕，缓缓说道：「你可以认为，李红旗冷血，但你真正了解他吗？」

「他杀的那六个人，纵然无辜，但也都不算好人，都有隐藏得很深的恶，大巴车司机和那个女人就不说了，其他几个人，你应该也调查过，他们都有不可告人，特别阴暗的一面。」

「李红旗的母亲，在他小时候被人杀害，并且分尸了，直到现在，案子都没破，这件事对他影响很大，他从小就因此被人嘲笑，受人欺辱，再加上他其貌不扬，没有人喜欢他，逐渐形成了以暴制暴，强烈的反社会人格，但这一切，真的全都怪他吗？」

陈久五没有回答，他按灭抽了一半的烟，看着柳清的背影，她刚才的解释，和他的推断完全吻合，他沉默片刻，又问道：

「这个故事写完了吧？」

柳清不再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其实，你或许一直认为，李红旗并不知道你的真实身份，但当我第一次看到这个绿色电影院时，我就断定，就像你一直在偷看他的作案视频一样，他也看过你的笔记本，他虽然说过，对你写的东西不感兴趣，但我推断，他应该猜到了你不是一个残疾人，而且还调查过你，完全清楚你的真实身份。」

「否则，他为什么会用这辆大巴车，为你建造一个电影院呢？」

「我甚至认为，他后来所做的一切，都是在演戏而已，目的就是为了包庇你，因为他知道，被塞进锅炉里的并不是你，而是王天魁，正是你亲手把他塞进了锅炉里。」

「我们走吧。」

陈久五说着，起身走到柳清身后，拍了拍她的肩膀，走出了绿色电影院，他知道，这才是这个故事最该有的结局。

七

又是个冬天。

深冬的夜晚清冷无比。

陈久五坐在一个用大巴车改装的绿色的电影院里，一个人抽着烟看完了一部叫《绿色电影院》的电影。

除了他，这个世界上已经再没有人知道这个电影院，而电影里面的很多细节，他都仿佛亲历。

在电影演完的那一刻，他深深地吐出一口白色的哈气，透过电影院的玻璃，看向黑色的夜空。

夜空中没有星星。

圆圆的月亮高悬在绿色电影院正上方。

陈久五站起身，缓缓拉上了绿色的幕布。

番外

关于那部叫《绿色电影院》的电影，有数段关于红旗饭店的桥段，仅截取其中一段，如下：

外面大雪纷飞。

红旗饭店没有一个客人，门前的省道上也没有一辆车，房檐上结着长长的冰溜，烟囱冒着白烟，饭店里的玻璃上布满水珠，前厅的一张圆桌上，铜火锅翻滚着沸水，冒出腾腾的热气。

「今天是个特别的日子。」

李丽花给李红旗夹了一片涮羊肉，笑着对他说。

「什么特别的日子？」

李红旗把涮羊肉蘸了点麻酱，放到嘴里，嚼了起来，装着不懂，看着李丽花，问道。

「一年前的今天，咱们俩第一次认识。」

李丽花移动了下轮椅，把手背到了后面。

「我给你准备了一个礼物。」

李丽花说着，又把手伸到前面，拿出了一个长方形的小盒子。

李红旗放下筷子，搓了搓手，接过盒子，打开一看，里面是一个银光闪闪的口琴，他把口琴拿出来，放在嘴边滑了一下，口琴就发出了悦耳的声音。

「喜欢吗？」

李丽花看着李红旗，满脸期待，笑着问道。

「喜欢。」

「其实，我也给你准备了个礼物。」

李红旗不知道什么时候，也从衣兜里摸出了一个盒子，拿在手里，神秘地在李丽花面前晃了几下。

「打开看看。」

李红旗把盒子递给李丽花，急切地说。

李丽花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块翠绿的玉石，玉石上拴着一根红绳，灯光照耀之下，映出圆润的光。

「玉石养人，你身子骨弱，天天戴着，能增强体质。」

李红旗说着，站起身，跛着脚走到李丽花身前，他拿起玉石，戴到她白皙的脖子上。

「真好看。」

李丽花看着脖子上的玉石，又看了看李红旗，脸上泛起一片红。

「这玉石挺贵吧？」

「以后别再买这么贵的东西了，不值得！」

李丽花说着，低下头，刻意不让李红旗看到她眼里的泪光。

「看你说的，怎么不值得？给你买东西，多少钱都值得。」

李红旗轻轻拍了拍李丽花的肩膀，突然又变得一脸神秘。

「明天，我还会送你一个礼物。」

「什么礼物？」

李丽花一脸错愕。

「这个得保密。」

李红旗说着，又跛着脚回到座位上，拿起筷子，在火锅里夹起片羊肉，放到嘴里，低头吃了起来。

「红旗，你再给我吹个口琴吧。」

李丽花的神情有些落寞，她移动了下轮椅，把胳膊支在桌子上，擎着光滑的下颌，仰起脸，认真地看着李红旗，说道。

「好啊，你这天天听也没够啊。」

李红旗赶忙咽下了嘴里的羊肉，擦了擦嘴，又拿起了口琴，认认真真地吹起一首悠扬的曲子。

火锅里的水沸腾地翻滚着，窗外还在飘着零零散散的雪花，李丽花听着曲子，不知不觉，就已经泪流满面。

「你怎么哭了，没事吧？」

李红旗停了下来，手里拿着口琴，看着李丽花，满脸紧张地问道。

「没事，没事，太好听了。」

李丽花擦了擦眼泪，咬了下嘴唇，又冲着李红旗笑了起来。

李红旗看着李丽花，刚想说些什么，旗饭店的门，就在此刻被猛地推开了，一阵冷风夹着几片雪花，从门口吹进来，吹散了火锅上的热气，吹得李丽花打了个冷颤。

「住店。」

门口站着一个男人，头戴一顶狗皮帽子，说话间脸上横肉直颤，此人手提一个帆布袋子，站在门口，向里面望了望，然后迈开步子，带着一身寒气走了进来。

李红旗侧过脸，眯缝着眼睛打量男人，他脸上的一道刀疤，在灯光的照射下格外明晰，也格外丑陋。

「今天不营业，找别的店住吧。」

李红旗淡淡地甩了一句，男人没说话，拎紧手里的袋子，目光定在他的脸上，李红旗迎着这目光，咽了口吐沫，突然手腕一用力，就折坏了手里的一根筷子。

「红旗，今天天气这么冷，要不就让人家住这吧。」

李丽花看了看窗外的雪，又看了看男人，不无纠结地对李红旗说。

「那就……」

「住这吧。」

「我先推你回屋休息，然后再给他安排房间。」

李红旗迟疑了一下，看了看李丽花，欲言又止，他叹了口气，站起身，又看了一眼立在屋子中央的男人，推着轮椅上的李丽花，走回了房间。

火锅里的水停止了沸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