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安京剧》系列公众号,全天候陪您赏玩京剧……
(叶盛长先生口述、陈绍武先生执笔)
(四)“盛”字班
裘盛戎
裘盛戎,原名振芳,民国四年(1915年)生于北京,系著名京剧净行前辈裘桂仙先生之次子。自小随父学铜锤花脸,后入富连成社。
裘盛戎师兄幼时有一条天赋的好嗓子,不仅天资聪颖,而且刻苦用功,坐科时即已显露出众的才能。无论大活儿小活儿,他学会后不是照葫芦画瓢,而是根据自己的领会有所发挥创造。例如有一次演《红鬃烈马》,老师派他演魏虎,他不仅按所学的一丝不漏地演了下来,而且还加进了许多符合人物性格的小动作,把在场的老师和同学们全给逗乐了。演配角如此,演主角就更有光彩了。
论天赋条件,盛戎师兄并不全面具备,除了嗓子好以外,其它方面算不上优越。标准的花脸演员应当是身材魁梧肥头硕耳,可他却刚好相反:个子很矮,脸小且瘦,演花脸是很困难的。但是他并没因此而气馁,而是勤于动脑,肯于钻研,想方设法扬长避短,变不利因素为有利因素,毅然开拓出自己的一条艺术新路来。例如他演《连环套》中的窦尔墩时,就采用了别出心裁的独特身段。头场“坐寨”,窦尔墩出场以前要上四个“大英雄”,即贺天龙、贺天虎、贺天彪、贺天豹。这四个武花脸不但穿厚底儿,而且还戴硬罗帽,往台口一站,真是四根顶梁柱一样。盛戎个子小,如果不想点办法,出场后准得让他们给欺住。可是他真聪明,他在“四击头”打完慢步出场的时候,不是象别人那样腆胸叠肚,而是弓着腿哈着腰慢步出场,及至走出侧幕两三步外以后,他出其不意地猛然间来了个长身儿的挺胸,一下子长出半尺多!这一下儿,把观众的视线都夺到自己身上,再没人觉得他矮了。再加上他那发自内心的凌人气势,和夸张放大的动作,立刻把一位疾恶如仇的草莽英雄的形象立在人们面前,收到了鹤立鸡群的效果。
他专工铜锤花面,素以唱工见长,腿上的功夫自己不象学武生、武净的那么磁实。他的两条腿里只有右腿的功夫好一些,左腿则稍差。在演“盗御马”一折戏时有一场“趟马”的动作,正规的架子花脸的演法是在三加鞭以前跨右腿踢左腿,盛戎师兄考虑到自己如果左腿踢得不高,反而会暴露自己的缺点,与其露拙不如想个上乘的办法弥补过去。经他再三推敲,终于设计出一套适合本身条件的演法,即在跨右腿之后,改踢左腿为跨左腿。由于他的工架优美,动作协调,非但不使人觉得难看,反而感到很别致。
就是在他最擅长的唱工方面,他也是实事求是地充分利用自己的优点,而设法弥补自己的不足。虽说他嗓子好,但毕竟比不上金少山。他没有那种声震屋瓦、黄钟大吕式的歌喉,嗓音也欠宽亮,但他的啊音、鼻音和脑后音都很好,他便充分利用自己的这些长处,在合理地吸收各家前辈之长外,并向生行、旦行的唱腔中汲取营养,化他们的唱腔为花脸唱腔,使之委婉、细腻、富于抒情色彩。他在声腔艺术上的探索也不是一帆风顺的,出科后不久,他在上海黄金大戏院当过很长一段时期的班底演员,那段时间也正是他嗓音失润、在艺术上处于困境的低潮时期。他一方面很困惑,不知将来能否使嗓音恢复如初,一方面又不甘心就此沉沦。凭着他的一股知难而进的倔强精神,他开始孜孜以求地寻找自己的独特唱法。幸运的是,他每天都能接触富于创造精神的京剧艺术大师周信芳先生,他们同台合作,使盛戎师兄于耳濡目染中领悟到许多艺术真谛。他发现周先生就是在败嗓之后另辟蹊径,找到自己的独特发声方法和行腔手段,自己不也一样可以找到一条适合自己的路吗?经过大胆试验和悉心揣摩,他终于找到了适合发挥个人所长的“立音儿”,从而一通百通渐入佳境。
谈到“裘派”艺术,往往只是着眼于唱腔,其实那只是盛戎师兄全部艺术成就中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而不是全部。裘派艺术的全部内涵应当囊括它的声腔、念白、做派乃至对人物的刻画以及导致所有这些方面有所成就的美学基础。裘派艺术不是水面上的浮萍,而是植根于肥沃土壤上的参天大树。它之所以经受得起时间的考验,正是源于他那深厚的艺术功底和不拘绳墨的创造。根深才能叶茂,一种流派的影响决不是靠哪个个人的意志为转移的。盛戎师兄的创造能够得到历史的肯定,并且得以发扬光大,决不是偶然的。“十净九裘”的作法固然不值得提倡,但是从一个侧面也反映出裘派艺术影响之深。
盛戎师兄是一位卓有成就的表演艺术家,可惜他在攀登艺术顶峰的盛年时期,被迫中辍了舞台生涯,尔后又身患不治之症,于1971年饮恨辞世,年仅五十六岁。他的过早逝世,是京剧艺术事业的一大损失。
盛戎师兄的传人很多,著名的有方荣翔、夏韵龙、王正屏、李长春、吴钰璋和李欣等。其子裘明(后易名少戎)也继承了他的事业。关于盛戎师兄其人其艺是值得大书特书的,鉴于这本小书容量有限,加之个人对盛戎师兄的深湛技艺知之甚微,故不再妄加赘述。
高盛麟
高盛麟,原名春发,系著名老生高庆奎先生之次子。祖籍山西省榆次县,民国四年(1915年)生于北京。幼时曾从名老生张鸣才学娃娃生及老生,并随乃父登台献艺。十岁时,始入富连成社。
盛麟师兄天资聪明,嗓子也好,老先生们早就断言他“是个角儿坯子”。入科后,他向王连平、丁俊等老师学了很多长靠、短打武生戏。本人练功刻苦,成绩非常显著,很快就成了盛字班的主力。
他身材虽然不高,但气宇不凡。跟盛戎师兄一样,能千方百计以自己优秀的演技 弥补天赋条件的不足,使观众觉不出他矮来。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他付出了比别人更多的辛勤与汗水。我们这写学老生的最多不过穿二寸八厚的靴子,可他一个唱武生的,竟然穿三寸五厚的。我们穿厚底儿得穿尺寸正合适的,不然会崴了脚,可他却大点儿小点儿都不在乎,原因是他的厚底功太磁实了。
他在科时,是演出的主力之一,经常与盛戎师兄和我三哥盛章合演《盗御马·连环套》,饰演剧中的黄天霸一角,深受观众欢迎。个人经常上演的剧目有《挑滑车》、《铁笼山》、《艳阳楼》和《长坂坡》等长靠戏。他的靠功非同一般,别人扎靠都要求把靠勒得很紧,而他总是勒得很松,但是无论有多么激烈的开打,他身后的四面靠旗和飘带却从来没有乱过,可见功夫之深。尤其他扎着靠跑圆场,那可真是一招绝活儿,真正做得到上身不摇下身不晃,只是两只脚在移动,那圆场跑得实在是太美了。
盛麟师兄出科后,随其父先后去北京、上海等地演出,每到一处都受到热烈欢迎。后来又经丁永利、杨小楼二位先生的亲授,艺事大进,很快就成了红遍大江南北的大武生。特别是去上海,简直到了红得发紫的程度。我曾听赵桐珊(芙蓉草)和苗胜春师兄们说过,有一次李万春到上海演出,贴演了一出《两将军》(《夜战马超》),因为扮演张飞的蓝月春因故不能登台,临时请盛麟师兄代替他。上海观众很熟悉盛麟师兄,但却从来没有看过他的花脸戏。广告一登出去,戏票很快就被抢购一空。这场戏演得精彩极了,李万春身手矫捷,高盛麟动作勇猛,两个人势均力敌,各不相让,开打时严丝合缝,无懈可击。在一阵火炽的对打之后,张飞有个“垛泥儿”同时打“哇呀呀”的亮相,盛麟师兄纵身一跃单腿落地,身不动膀不摇,不亚如一个钉子楔在了台板上,动作极为边式好看,而他打的那声“哇呀呀”更是不同凡响,原来他是把杨小楼先生在《霸王别姬》中用的那种三起三落的“哇呀呀”借鉴到这里来了,真是气势磅礴,震惊四座,一时观众席里象开锅似的响起了热烈的喝彩。
我随三哥、四哥在上海演出时,也曾与盛麟师兄合作过。记得天蟾舞台曾看过一出由他主演的一出阵容最强的《艳阳楼》,他演高登,盖叫天先生演花逢春,赵松樵演青面虎徐士英,三哥盛章演秦仁,高学樵演呼延豹。这出《艳阳楼》真算演绝了。高登出场前闷帘儿一个“啊嘿”,观众就鼓起掌来,接着盛麟师兄上场,打开扇子一个亮相,又一个碰头好儿。下面的几次上马、趟马,也都落了好儿。后面的开打,更把剧场的气氛推向了高潮。这几位配合得特别严实,各人都露了几手绝活儿,台底下真跟炸了窝一样。
就在这场演出当中出了点儿意外,给我留下了很深刻的记忆。因为盛麟师兄过去没和盖先生同台配过戏,两个人的戏路子不尽相同,那时候又不讲究排戏,只是在演出前互相说说戏路子,然后就等着“台上见”了。那天名演员们同台演出,精神都比较紧张。盖先生跟盛麟师兄开打时,不知是怎么一来竟失了手,把刀坯子甩到台下去了。台下的观众真好,没有一个喝倒彩的,这也是因为盖先生的威望太高了,观众明白这是事出万一,所以很谅解他。可是,台上的“高登”怎好再和一个赤手空拳的“花逢春”打下去呢?盛麟师兄当时灵机一动,来了个转身儿、串腕儿接垛泥儿亮相,并冷笑了两声转身下了场。这个即兴动作既符合剧情和人物性格,又脆帅漂亮,也得了个满堂彩。其实,盛麟师兄的真正用意是把舞台腾出来,好让自己的老前辈施展一下自己的绝技,以挽回影响。盖先生果然是位了不起的大家,真可谓胜不骄败不馁,镇定自若,胸有成竹。只见老先生以迅雷不及掩耳的动作,来了个鹞子翻身儿,伸手接住了从台下飞上来的那把单刀,接着又向站在上场门的检场人一招手,示意再扔过一把刀来,用另一只手接过从上场门扔出来的一把刀。继之,走到台上亮相出刀,耍了《洗浮山》里贺天保练的那套刀技,其中还揉进了许多武术动作。这趟刀盖老舞得真叫漂亮,整个舞台都让他一个人占领了。台下的观众们简直多发狂了,一个个情不自禁地从座位上蹦了起来,又是鼓掌又是喝彩:“真好哇,太好啦!”“看了这场戏,死了也值呀!”足见这场戏演得够多么好了,可以说是空前绝后了。
盛麟师兄戏路很宽,除了武生戏以外,也兼演老生和红生戏,他主演的的《大战宛城》、《古城会》等戏,也颇见功力。
解放以后,盛麟师兄参加了国营剧团,任武汉市京剧团主演兼副团长,1955年参加了中国共产党。1976年后回到北京,任中国戏曲学院顾问。
杨盛春
杨盛春,民国三年(1914年)生于北京,系小荣椿社科班主持人杨隆寿老先生的嫡孙,梅兰芳先生的表弟。他十岁入富连成社,随郝喜伦、王连平学武生。他的天资不如高盛麟,学戏的速度较慢,高盛麟练一两遍能掌握的技巧,他得反复练上七、八遍才能掌握。但是我父亲却不因此而放弃他,反而尽最大的努力把他培养成一名能出露头角的演员。父亲的考虑是:自己是杨隆寿老先生一手培养起来的,如今他老人家把孙子送到自己主持的科班里学戏,那就一定得象老师培养自己一样,把他培养成才,唯有如此,才算报答了老师的恩情。我父亲对他的学业格外关心,经常在老师教过他以后,亲自看着他一遍一遍地复习,直到他真正学会了为止。盛春师兄人极老实,也肯用功,他终于没有辜负长辈们的期望,成了一名优秀的武生演员。在科期间,盛字班演出《铜网阵》和《五鼠闹东京》时,他扮演剧中的白玉堂。自己擅演的剧目有《挑滑车》、《铁笼山》、《英雄义》等。
盛春师兄出科后,长期搭梅兰芳先生的承华身,担任当家武生,曾随团到美国和苏联访问演出过。解放后,参加了谭富英、裘盛戎领衔的北京京剧二团,后并入以马连良、谭富英、张君秋、裘盛戎等联合组成的北京京剧团。不幸于艺术盛年时,因病夭折。其子杨少春继承父业,现为北京京剧院演员。
李盛斌
李盛斌,民国元年(1912年)生于北京,八岁时经广和楼萧冬瀛介绍入富连成社。开始学的是武丑,后改学短打武生和猴戏。盛斌师兄练功刻苦,基功扎实,能戏很多,比较拿手的有“八大拿”戏,《三江越虎城》、《战马超》、《花蝴蝶》、《金锁阵》、《赵家楼》、《金雁桥》及《安天会》、《水帘洞》等。
盛斌师兄虽以短打戏见长,但也能演长靠戏、演得最好的一出是《伐子都》,能扎着大靠翻台蛮、倒扎虎、前栽身儿,后僵尸和跺子前扑虎等高难度的动作。
盛斌师兄出科后,为科班效力三年,然后才出科搭班,足迹遍全国,在南方享有盛名。现在福建省从事戏曲教育工作。
李盛藻
李盛藻,字输如,民国二年(1913年)生于北京,为老生演员李寿峰先生之子。十一岁入富连成社,先后由蔡荣贵、萧长华、王喜秀及雷喜福先生教授其安工老生戏。他先学谭派,后又研习余派和马派,戏路很宽。谭富英离社后,他成了在广和楼演出的主力,经常上演的剧目有《四进士》、《群英会·借东风·华容道》、《激权激瑜》、《群南郡》、《苏武牧羊》、《五彩舆》、《火牛阵》、《审头刺汤》、《雄州关》、《汾河湾》、《桑园会》等。十八岁倒仓期间,专心致力于念白及做工戏,如《失印救火》、《打严嵩》、《盗宗卷》、《乌龙院》、《游龙戏凤》等。
盛藻师兄很聪明,他演戏不墨守陈规,善于独立思考有所创造。在科时即已小有名气,出科后,曾于1935年带领盛字班同学去上海演出,很受欢迎。
后来,高庆奎先生的女儿嫁给了他,他又向高先生学了《赠绨袍》、《哭秦庭》与《斩黄袍》等高派繁重的唱工戏。
解放后,经四哥盛兰推荐,他参加了中国京剧院一团担任主演,常演的剧目有《夺小沛》、《三战吕布》、《青梅煮酒论英雄》、《鞭打督邮》、《温酒斩华雄》等。
盛藻师兄谢绝舞台后,被聘为中国戏曲学院顾问。
刘盛莲
刘盛莲,原名国祥,字子祯,河北省河间人,生于民国四年(1915年),幼时读书,十二岁时才入富连成社学戏。开始学的是二路老生,后因仲盛珍不幸夭折,科班缺乏旦角演员,先生们才决定让他改学旦角,主要是学花旦与刀马旦。先后给他说戏的是萧长华先生、郭春山先生和萧连芳师兄。盛莲师兄天资聪慧,个人很知努力,学习的进度很快。他经常观摩于连泉师兄的演出,看过之后必要照猫画虎反复研习,渐渐地领悟其中的诀窍。连泉师兄离社后,他就胜任愉快地全部接下了他的活路。可以说他就是我们科班里的第二个小翠花。
他能戏极多,如《打刀》、《打皂王》、《胭脂虎》、《秦淮河》、《樊江关》、《穆天王》、《坐楼杀惜》、《双钉记》、《双合印》、《得意缘》、《马思远》等。
盛莲师兄出科后不久即结婚,婚后即到外地搭班,没过几年,便因病早逝了,想起来是很令人痛惜的。
孙盛文
孙盛文,祖籍河北省河间县,宣统末年(1911年)生于上海。其父孙德祥(一名棣珊)是位武旦演员。伯父孙棣棠,曾任斌庆社科班社长,是著名武生演员孙毓堃之父。
盛文师兄十一岁时,经武旦演员朱文英介绍,与其弟盛武一同入富连成社。他学净行,盛武师兄学丑行。
盛文师兄开始学的是铜锤花面,掌握了许多以唱工为主的戏,如《二进宫》、《御果园》、《捉放曹》、《刺王僚》等戏。先后传授他技艺的有叶福海、蔡荣贵及萧长华先生。后来因倒仓嗓败,不能再应唱工戏,于是又改学架子花脸。如《三盗九龙杯》中的黄三太,《龙潭鲍洛》里的鲍自安等。
盛文师兄品行端正,性情温和,待人接物谦虚谨慎,深得老师们喜爱,同学们也都尊敬他。他的事业心极强,没有因为嗓子坏了而动摇了对京剧事业的热爱,对净行艺术尤其不忍罢手,依然苦心钻研,锲而不舍。家父对他的恒心极为赞赏,便有意识地把他培养为师资人才。
从此,他一面参加少量的演出,一面担负教学工作。他学得扎实,教得也仔细。我们科班里许多日后成了名的净角演员都是经他悉心指点过的,其中成绩最突出的便是裘盛戎和袁世海两位师兄。盛文师兄特别喜爱那些努力学戏的学生,对他们的每一点微小进步,他都看在眼里喜在心上。那时,在科学生虽然每天参加演出,但是除了领点只够买套烧饼麻花的“小份儿”之外,是再没其它收入的。盛文师兄特别钟爱勤奋学艺的盛戎与世海,为了让他们吃得稍好一点,身体能壮一些,他一连几年把自己领到的补贴,逐日分给他们俩。盛戎和世海两位师兄一直把盛文师兄看做是自己的亲兄长和好老师。
盛文师兄离开富连成之后,又在荣春社科班任教。解放后,先后在中南戏曲学校和中国戏曲学院执教。几十年来,他为京剧教育事业付出了全部心血。特别令人尊敬的是,他没有旧戏班里那些门户之见,从来不把艺术看成是个人的私有财产。有不少由他开蒙的演员后来却拜在别人名下为徒,他不但丝毫没有反感,反而为之高兴。他曾经语重心长地对拜了师的学生说:“你们能拜在名师门下继续深造,对继承、发展京剧事业很有好处。你们虽然没给我磕头,可我总是教过你们的老师,今后需要学什么,尽管还来找我,我是有求必应。”这是多么磊落宽阔的胸怀!
盛文师兄艺高德更高,他思想开化,从不抱残守缺固步自封,在艺术上主张百花齐放各展所长。仅以盛戎、世海两位师兄为例,虽然同是由他教出来的,可后来他们各自根据个人的条件逐渐形成了风格迥异的两种流派,盛文师兄非但不责怪他们更动了原来的路数,反而热情帮助他们,为他们设计不同的声腔和身段,使他们的表演更臻完美。更令人感动的是,他还曾亲自带领着学生分别到盛戎、世海两人家里登门求教。这种虚怀若谷的精神,实在是值得我们好好学习的。
盛文师兄是位杰出的戏曲教育家,经他培养出来的净角演员不计其数,真可谓"桃李满天下"。除盛戎、世海两位师兄外,深获他的教益者还有景荣庆、罗荣贵、李荣威、李嘉林、吴钰璋、马名骏、李长春、李欣等。
1982年初,盛文师兄因突患冠心病而与世长辞。他在临终前还念念不忘京剧艺术的振兴发展。当世海师兄前往医院探视时,他还谆谆嘱咐他一定要把《青梅煮酒论英雄》这出戏尽快地恢复起来并传给后人。在场的人无不深深感动。
萧盛萱
萧盛萱,原名连萱,是萧长华先生的独生子,民国五年(1916年)生于北京。入科前,萧先生经常带着他到科班里玩儿,有意识地从小就熏陶他。当年,我父亲、萧先生、宋起山先生、苏雨卿先生、唐宗成先生等几位老弟兄,有这么一个惯例,即在每位生日那天,一起到公园里聚会一次,然后拍一张合影照片。每逢有这种举动时,萧先生总带着盛萱,家父也总领着我这个老儿子。所以我和盛萱从小就熟识,成人后,我四姐嫁给了他,关系就更近了。
盛萱兄入科后学的是丑行。由萧先生给他说文丑戏,郭春山先生给他说昆丑和婆子(彩旦)戏,后来又同我三哥盛章一起向王长林先生学武丑戏。可以说,他是个文武昆乱不挡的全能丑角。他会的戏很多,无论汤勤(《审头刺汤》)、蒋干(《群英会》)、崇公道(《女起解》)、潘老丈(《翠屏山》)、贾桂(《法门寺》)、本无(《思凡下山》)、探子(《起步问探》)、甘子迁(《双铃记》)、忤作(《双钉记》)、朱光祖(《连环套》)、雪雁(《凤还巢》)和万氏(《四进士》)等个类角色,他演来都各具特色,异彩纷呈。
坐科时,盛萱和我合作演出过不少戏,如《打渔杀家》,我演萧恩,他演教师爷;《问樵·闹府·打棍出箱》,我演范仲禹,他前面演樵夫后面演报录的;《失印救火》,我演白槐,他演金祥瑞。这些戏他学得都非常磁实,例如《问樵》中樵夫的身段,而我的这出戏是由三哥传授的,三哥与他是同一师承,所以我们俩演起来非常协调,一招一式都能配合得严丝合缝。
后来有段时间他跟我三哥盛章合作,在三哥主演的《藏珍楼》、《铜网阵》和《欧阳德》等戏中,均扮演相当重要的角色。他不光戏演得规矩,而且不拘绳墨,勤于用脑,在演出实践中多所创造。特别在一些处在初创尚未定型的新编剧目中,他能通过刻苦钻研丰富剧本的内容,增强表演的特色。如在我三哥初演《酒丐》时,他饰一个贪财的骗子石世英,这个角色就是他自己一手创造的。有一场在清白居喝酒的戏就非常精采:扮演酒保的艾世菊有口气报完菜名之后,他“嘿嘿”一笑说:“这些菜可真好,那你就一样儿给我来……”酒保听到这儿,以为这位“财神爷”每样儿都要一盘呢,可没想到他喘口气接着说:“一样给我来一大枚的。”只这一句话,就把个守财奴吝啬鬼的嘴脸活灵活现地勾勒了出来。戏演到这儿,盛萱还不满足,还要继续深入刻画这个人物,在与酒保周旋了好一阵后,终于来了图穷匕现,反问了酒保一句:“说了半天,你们这儿到底儿什么菜不要钱呐?”酒保轻蔑地答了句:“我们这儿呀,就腌白菜帮儿不要钱!”没成想,石世英听到这句话反而笑了起来:“那好,你就给我来盘儿腌白菜帮儿吧!”每演到这儿,台底下都会爆发出一阵开怀的大笑。戏虽不多,却把这个贪财忘义的恶人入木三分地呈现在观众面前了。作为丑角,盛萱是在抓哏,可这种哏决不是单纯地卖弄噱头,而是依据人物性格设计出来的贴切笑料。我们科班历来不准学丑行的学生在舞台上胡乱抓些与剧情无关的笑料,借以哗众取宠,一向严格要求学生的表演必须适可而止,保持较高的艺术格调。就是在生活上,也强调必须保持正派的作风,决不许在台上演小花脸,私下也是个油嘴滑舌的贫骨头。
盛萱兄自小就非常倔强,什么事都争强好胜决不肯服软儿。就拿练功说吧,本来他的身体并不太壮实,可他决不肯落在那些身强力壮的同学们之后,多累也不喊累,多难也不说难,从来没有听他说过“我不成”。有几次耗矮子,因为时间过长,很多同学都站起来了,可他硬是咬着牙继续耗,尽管满头大汗也不言语,直到看功的先生让他起来才算完。
四哥盛兰从小就跟他好,有时免不了跟他开个玩笑。那时我们学戏的条件很差,早晨练功没有多么讲究的练功服。每到夏天,就光着膀子练。到了秋天,才穿上一件小褂儿。四哥知道盛萱兄喜欢逞强,有一次故意逗他说:“盛萱,这天儿可不能算凉,咱俩光膀子练怎么样?”盛萱兄一听,顿时来了劲头儿:“嗯,你说的对,我正觉乎着热呐,脱!”说着话,他把小褂儿扒下来扔在一边儿,光着膀子练了起来。过了一会,他又说:“不成,还热!”我四哥和我堂兄盛茂又在旁边逗他说:“盛萱的功夫就是好,拿水泼都不怕。”他一听更来了兴头儿:“对!我正想凉快凉快呢,你们俩赶紧拿水往我身上泼!”我的两个哥哥一挤眼儿,一人抄起一个脸盆来往他身上泼凉水,直泼得他浑身起鸡皮疙瘩,他非但不服输求饶,反而硬撑着说:“这有什么呀?泼吧,泼呀!”正在他们嬉闹的时候,没成想萧长华先生一步迈进院子,看了个满眼。萧先生当时就把脸沉下来了,一句话也没说,径直走进屋。同学们见萧先生不高兴,吓的就不敢再闹了。事后,萧先生对我三哥说:“敢情你们是哥儿五个,可我跟前就盛萱这么根独苗儿,再说他身子骨儿又不是多好,真要是把他激病了可就受了罪了。你得说说你的兄弟们,往后可别这么闹着玩儿。”我三哥把萧先生的话跟我们说了,从那儿以后我们再没用水泼过盛萱。可他自己却反而问大家:“噢?这几天你们怎么不泼我啦?”盛兰告诉他:“咱别这么闹了,萧先生说出话来啦。”盛萱不以为然地说:“嗐!这算得了什么?不要紧,我挺得住,你们照泼不误!”
盛萱兄喜欢看球,自己也喜欢踢足球。每逢看了精采的球赛之后,回来总要给我们绘声绘色地描述一遍。他还组织了一个小足球队,一到自由活动时间就领着头儿踢球。经常跟他一起玩儿的人有苏富宪、张世桐等人,他自己总是守大门。他特别喜欢有人看他们踢球。人越多他的劲头儿就越足,倘若再有人夸他两句或是给他鼓鼓掌,那他就更得意了,那时,他准会玩儿两手特别的看大家看,甚至会在扑球时顺势翻出高毛儿、窜扑虎、倒扎虎等高难度动作来。
他还经常领着我们年岁较小的同学做游戏。我们的游戏跟一般孩子们玩的可不一样,与其说是游戏,莫如说是做小品练习,盛萱兄恰是临时的编剧兼导演。他常常把我们分成两拨儿,他自己总是喜欢扮演侠客、剑客一类的英雄人物,而让多数人扮演他的敌对者,双方为了一件事争执起来,然后就开打。有一次,我们跟他对打了一阵后,他顺着墙头登上了房顶,我们也随之上了房继续跟他打。我手里拿着一把刀坯子,不小心失手把他的头皮砍破了,当时就流了血。这下可把我吓坏了,心想他一定生气,于是扶着他下了房,找了红药水给他抹上,又包了药布。没成想他非但没发火,反而满不在乎地对我说:“小五,甭害怕,只不过蹭破了一点儿皮,没关系,咱俩接着玩儿。”经他这么一说,我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这件事给我留下的印象很深,从那时起,我就了解到盛萱兄是一条宁折不弯的硬汉子。如今他已是古稀之年了,那刚强脾气依然没有变。
建国以后他参加了中国京剧院,先是在一团与我四哥等人合作,后又调至二团与李和曾、江新蓉等人同台。因为他会戏多,能抱通本,被委任为剧务科科长。
十年动乱以后,他曾短期恢复了舞台演出,继之,即被中国戏曲学院聘为教师。他教学非常认真,不到学生完全掌握的程度决不肯轻易罢休。
他的儿子萧润增学的是麒派老生;萧润德学的是小生,曾得我四哥亲传。他们都是中国京剧院的演员。
孙盛武
孙盛武,民国五年(1916年)生,六岁时,经朱文英介绍随乃兄盛文入富连成社,从萧长华、郭春山、勾顺亮等老先生学文武丑行。
盛武师兄天资聪颖过人,接受能力极强,入科后一年即能登台演出,他的嗓音清脆、口齿伶俐,基本功非常磁实,从第一次登台起非但没有出过差错,且能举一反三不落窠臼,甚至能即兴抓取一些笑料,既符合人物身份又不庸俗轻薄,老师和观众们都非常喜爱他,更有人说他是“神童”。
盛武师兄在艺术上较好地继承了萧长华先生的衣钵,无论大丑,小丑和彩旦戏均擅长,其中尤以方巾丑为拿手,他扮演的汤勤、蒋干、张文远一类人物,很具乃师神韵,是富连成社中继茹富蕙之后出现的又一个优秀全才的丑角演员。
大凡一个有成就的演员总是以艺术为生命,而从不计较个人扮演角色的大小,盛武师兄正是如此。无论演什么角色,他都同样用全身心去思索、去体验、去表现。记得我们在科学戏时,以盛字班的师兄们为主排了一出搭配硬整的群戏《临江会》,我四哥扮演周瑜、袁世海师兄扮演关羽,盛武师兄则扮演一个戏不多的中军。有这样一场戏:周瑜手下的这名中军背着身趾高气扬地上场,不期与从身后走来的关羽相撞,之后两人同时转身目视对方,关羽气宇轩昂挺身直立,而中军却摄于关羽的威严,吓出一身冷汗来。他并不认识关羽,心想:这是谁呀?怎么长得这么魁梧哇?他一面想着一面不由自主地往下出溜,只见他的身子一会儿比一会儿矮,同时瑟瑟发抖地随着关羽“推磨”,及至目送着威武雄壮的关羽下了场以后,中军做了一整套表现心理状态的动作,他先是一长身儿,表示关羽身材高大,继之做了个捋髯的动作,表示关羽的胡子既美且长,然后又指了指自己瘦小枯干的身体,表示无法与人家相比,进而做了个假想的动作;如果关羽把自己轻轻地提溜起来,只那么一撅,身子准被撅成两半儿不可!想到这儿,不由得惊恐万状,两个膀子晃了起来,头也缩到脖腔里,八字吊搭在下巴底下翘了起来,浑身不停地抖动,想筛糠一样。这一段戏,没有一句台词,完全靠形体动作把人物的内心世界剖析给人们看。没有对人物的深入理解和过硬的基本功是演不好的。盛武师兄每演到这儿,准能得到满堂彩。
盛武师兄出科后,曾与许多名演员合作过。解放后,他参加了中国京剧院,因为他会戏多,被指派为剧务科成员,同时并长期与李少春、袁世海、叶盛章、叶盛兰等人合作演出。他扮演的店主(《连升店》)、王老好(《秦琼卖马》)、蒋干(《群英会》)等角色,都给观众留下了良好的印象。在舞台艺术片《野猪林》中他扮演的高衙内,更是惟妙惟肖,入木三分。高衙内第一次出场时,敞着褶子摇着扇子,在众家丁的簇拥下,骄纵放荡,不可一世,只几分钟,就把个仗势横行的花花太岁形象活画了出来。后面向林娘子逼婚的一场戏,演得更为深刻生动。这个无恶不作的纨绔子弟,本来是具俗不可耐的行尸走肉,可是为了满足他那卑劣的占有欲,他却一反常态故作斯文,借以达到他的罪恶目的。盛武师兄在这段戏里做了别出心裁的艺术处理,他郑重其事地操着小生白,迈着小生步儿,做着小生身段,唱着小生腔,一本正经地向林娘子表述他的爱慕之意。然而“他”越是做得认真,观众就越加痛恨“他”,这种利用形体动作与心理动作强烈反差刻画人物的方法,取得了强烈的艺术效果。观众透过高衙内这个衣冠禽兽的虚伪假象,窥见了他灵魂的丑陋,越加感到他的可卑有可憎。盛武师兄在这段戏的表演,不是肤浅地做几个丑象哗众取宠,而是用艺术化了的“丑”态,使观众获得“美”的享受,做到这一点是很难的,演员若没有高深的艺术造诣和掌握适度的分寸感,不是把戏演过了,就是欠火候。
贯盛吉
贯盛吉,生于民国元年(1912年),是名武旦贯紫琳之次子,老生演员贯大元之弟,贯盛习之兄。入富连成社后随萧长华、郭春山等先生学丑行。这位师兄性格幽默风趣,但外表却一向严肃拘谨,一本正经,我们一看他那副冷冰冰的面孔就想笑,因为不知什么时候,他就会出其不意地冒出一句冷哏来,直逗得大家前仰后合,而他自己却从来不笑。我们都管他叫“冷面丑角”。
盛吉师兄戏演得很好,尤其是茶衣腰包和婆子戏最为出色。他善于根据不同的场合临时抓出些出人意外的笑料来,这种哏又总是那么幽默隽永而不流于庸俗。有一次我们合演《打渔杀家》,我演萧恩,他演教师爷。在催讨渔税一场戏里,他即兴加上了一个伪交通警指挥交通的动作,随后又学着拉人力车的样子在舞台上跑了个大圆圈儿,把彼时伪警狐假虎威欺压下层百姓的情况巧妙而贴切地移到了教师爷这个典型人物的身上,有力地揭露了他的奴才嘴脸。他的这段即兴之作,引起台下的共鸣,观众们无不开怀大笑。另一次四哥盛兰与李玉茹合演《独占花魁》,他演剧中的鸨儿。事先四哥跟玉茹商量好,免去了几句无关紧要的唱词,目的就是想看看盛吉师兄能抓出什么哏来。趁鸨儿坐在当间儿闭目养神之际,他俩先后悄悄下了场。盛吉师兄等了半天没有动静,睁眼一看,台上除了他再也没有人了。他脑子快,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于是不慌不忙地站起来说:“嘿!有的!卖油郎蔫不出溜儿地下去了,这个花魁女也跟着走了,我还跟这儿等的哪门子雷呀,干脆,我也下去吧!”说完转身跑了下场,观众怎能不笑呢?
盛吉师兄平时很关心时局动态,也具备很敏锐的观察与判断能力。有的时候,他便借舞台演出之便,抒发自己的见地与情感。有一次他随一个戏班到东北伪满洲国演出,有天晚上贴演了一出《法门寺》,他演太监贾桂,其中有段与赵廉的对话,他问赵廉识不识字?赵廉回答说:“我乃二甲进士出身,焉有不识字的道理?”下边盛吉师兄临时加了这么句台词:“不是呀,我是怕你念惯了日语,把汉字都忘光啦!”这句话一出口,可闯了大祸,台底下看戏人当中正好有个在日本宪兵队里当翻译的汉奸,非说盛吉师兄是在绕着弯儿骂他,当时窜到后台就把盛吉师兄抓走,关押到宪兵队里了。事后戏班的人们费了好大的劲才把他保释出来。从这件事上可以看出,盛吉师兄不仅爱国,而且敢怒敢骂,公然在日本直接统治下的伪满洲国痛斥汉奸走狗。他的这一正义行动,赢得了内外行的一致赞许。
盛吉师兄出科后,与荀慧生等名演员合作,他那不瘟不火,深沉冷峻的表演,很受观众的欢迎。可惜的是,他于解放后不久就过早地故去了。
赵盛璧和谭盛英
赵盛璧是盛字班中一名优秀的武生演员,他不仅武功扎实而且扮相俊秀,既能演《探庄》、《武松》等一类的短打戏,也能演《长坂坡》、《挑华车》等一类的长靠戏。这样一个演员,本来是大有发展前途的,可是万没料到他出科以后,竟然忘掉了老师们的谆谆教诲,渐渐堕落了下去。他在天津唱红了以后,手里有了钱,加上人长的漂亮,就忘乎所以放纵了自己,不仅染上了吸毒的恶习,从吸鸦片到抽白面儿、扎吗啡,而且更受军阀姨太太们的引诱,过起了花天酒地纸醉金迷的鬼日子。结果把个好端端的身体糟蹋得不成样子。戏唱不了了,倒卧在马路边上毙命的赵盛璧,身上只披了块破麻袋片儿。
真是无独有偶,与赵盛璧相类似的还有谭盛英。谭盛英是谭富英的叔伯弟兄,学的也是武生,功底本来也很好,坐科时经常与三哥盛章同台演出《时迁偷鸡》、《三岔口》等戏。同赵盛璧的情形一样,出科后不能严格要求自己,也沾染了吸毒的恶习,最后也沦为乞丐,生死不明,不知下落了。
赵盛璧与谭盛英两位师兄的堕落,一方面归罪于旧社会的黑暗,另方面也为我们敲响了警钟:从事艺术工作的人,一定不能因为功成名就而忘了做人的根本,不能让铜臭玷污了自己的灵魂,以致滑落到不能自拔的地步。
盛字班出的人才还有许多,如生行中的贯盛习、李盛荫、孙盛辅、胡盛岩、关盛明、张盛禄、吴盛珠、刘盛通等;旦行中的青衣陈盛荪,武旦朱盛富等;净行中的叶盛茂等,可谓人才济济,限于篇幅,不再逐一介绍。
(明日待续)
特别声明:以上内容(如有图片或视频亦包括在内)为自媒体平台“网易号”用户上传并发布,本平台仅提供信息存储服务。
Notice: The content above (including the pictures and videos if any) is uploaded and posted by a user of NetEase Hao, which is a social media platform and only provides information storage servic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