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夏天,我和冯丽开车穿过甘肃和新疆边界的库木塔格沙漠。突然,一只小瞪羚在我们车前面跑着跑着倒下了,我紧急停车下车去查看。遗憾的是小瞪羚还是死在了我的怀里。在这荒无人烟的戈壁沙漠,看着怀中的小生命就这样没有了。我触景生情,禁不住泪如雨下,想起了往事,想起了冯霞,禁不住喃喃道:“冯霞,你怎么能丢下我……”。见我伤心欲绝,冯丽也泪如雨下,往事如电影一样在我脑海中放映着……
我1986年出生于河南南阳市,从河南大学毕业后就职于中国水业集团郑州分公司。2012年我被分派到甘肃援建公路,在甘肃期间,我和外科医生冯霞相恋了。冯霞比我小一岁,陕西省渭南市人,在中国水电某局医院工作,当时也是随项目到甘肃援外的外科医生。她的父母都是公务员,长期住在西安,她还有一个孪生妹妹冯丽,自己开了一家英语培训学校。
2013年6月,冯霞感觉自己的眼睑、鼻梁上奇痒无比,出现了一片淡淡的蝶形红斑。起先她以为是戈壁阳光强烈造成的,可过了两个多月后,情况依然没有好转,反而越来越严重。凭借这医生的职业敏感性,她知道自己的身体有可能出了问题,但她怕我为她担心,便对我说:“我不想呆在这里了,我真不适合这里的环境,我想回去了还。”我毫无疑心地说:“你先回去,我得等项目一完就回去去你家提亲。”冯霞忍着眼泪笑着点头。
几天后,我依依不舍地把冯霞送上火车,从此以后,我们只能通过网络遥寄相思,互诉衷肠,表达情感。可到了年底,甘肃的工程出现了问题,我回内地的日期被推迟。不仅如此,由于甲方施压,工期异常紧张,弄得单位人心惶惶,我每天超级忙碌,每天没日没夜地工作,抽不出太多时间和冯霞视频连线,打电话。
我这才知道,临走前,冯霞脸上的蝶形黑斑根本不是什么“晒伤”,其实,她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体出了状况。我崩溃了,他悲痛欲绝。但是由于工程正在节骨眼上,我作为项目主要负责人,如果撤回的话,整个项目就会拖延,会给国家造成巨大的损失。领导义正言辞地告诉我,相聚结束后我给你放假3个月,但是你要是给我耽误了工期,不是赔钱这么简单,到时候事大了,你自己掂量掂量。所以我只能用拼命的工作来麻痹自己,好几次晕倒在工地。那次我为了赶工期,不按照操作规程操作,没有做安防措施,结果导致阀门断裂,我被高压水管冲出10多米远,重重地摔在地上……
三天后醒来时,我发现自己躺在医院里,第一眼看到的竟然是冯霞,还没等我开口却听到了冰冷的声音:“我是冯丽,你一定快点给我好起来,永远记住我姐是为你而死的。”
原来我进入医院当天,冯丽正在收拾姐姐的遗物,一个沉寂已久的电话铃声突然在角落里响起了,冯丽心里一颤,那是已故姐姐的手机。看到来电显示的头像,冯雨溪就一万个不愿意接。她刚按了接听键正准备大发脾气,对方就火急火燎地说:“小冯啊,你男朋友工地出事了,他现在在医院昏迷了……”
冯丽气愤地挂断了电话,心里愤愤地想:被害惨的是我姐,他有什么委屈?此时,痛苦的记忆也被拉回到姐姐从甘肃回来后。
那时候,冯霞被查出红斑狼疮的同时,又被医生告知,已怀孕2个月了。冯丽和全家人的第一反应就是,绝不能让她生下这个孩子。但冯霞以死抗争,一心要留下肚里的孩子。冯霞的父母拗不过她,只能妥协。为了保胎,冯霞住进了医院,打黄体酮输营养液,还自作主张地将治疗红斑狼疮的药量降低了三分之一。随着胎儿的长大,冯雨珊的身体状况越来越差。看到姐姐每天拖着虚弱的身体,冯丽对我的怨气就多一分。
2014年1月10日,冯霞剖腹产下一个男孩,取名果果。但生产完第4天,她就出现了肾衰竭和心脏衰竭。5天后,冯霞在ICU病房里去世了。看着悲痛欲绝的父母,抱着姐姐嗷嗷待哺的孩子,冯丽把这一切都算在了我的头上。但她发现,自从姐姐走后,父母将满腹的思念,都寄托在了果果的身上。于是他们决定,只告诉我冯霞的死讯,不让我知道孩子的存在。
可这个来自甘肃的电话打破了原有的平静,让冯丽心里五味杂陈。她虽然怨恨我,但我毕竟是她姐姐最爱的人,此刻正躺在病床上,生死未卜。她点开姐姐的手机,朋友圈“私密”分组里,她看到了姐姐的心情日记。她泪水盈眶,姐姐是用孩子见证他们之间的爱情,哪怕为此付出生命也在所不惜。冯丽决定去甘肃见我,她必须替姐姐看住我,让他好好活着。下定决心后,她便安排好学校的事宜,瞒着父母来到甘肃来看我。
那时的我,躺在病床上,高烧不退,嘴里一直喊着“冯霞”的名字。此情此景让冯丽很欣慰,认为我还有点良心,没有忘记姐姐。出院后,我作为东道主,带着她将冯霞生前工作过,住过的地方一一参观。还带她去了他之前和冯霞最喜欢去的沙漠林场,每到一处,我总是低沉地诉说各种甜蜜得让人心酸的故事,让冯丽听,也是说给天上的冯霞听,也是给自己听。让冯丽知道,我不是个负心汉,我一直没有忘记冯霞。
一个多星期后,冯丽启程回到了西安。后来,冯丽一有空就发来微信问这问那。我告诉他戈壁滩的所见所闻,他告诉我她的培训机构的趣事。我拍下戈壁滩长河落日发给她,她拍摄大城市熙熙攘攘发给我。
2015年的七夕,孤独无助的我发给了冯丽一段语音:“全世界都是恋爱的酸腐味,只有冯小姐散发着单身狗的清香。”冯丽发来了许多个大笑的表情包。问我:“你怎么肯定我是单身狗?”“我神机妙算,而且算到你马上会有人追。能给我一个机会吗?”一个特殊的日子,一份别致的表白,在冯丽的心中荡起了涟漪。然而,她如何面对姐姐这堵心墙?见冯丽没有回话,我连续几天发来了无数个问号。他都没有再回复。
后来好长一段时间,出于一个清醒男人的理智,我没有再联系冯丽,而且对自己那天的冲动深深后悔,甚至照着镜子,问自己难道是个渣男吗?半个月后,冯丽主动发来视频连线。视频中冯丽什么也没有说,只是说你有什么想说的就说吧。我说:“我是真的喜欢你,你不是任何人的替身和影子。如果你不相信,就让命运来决定一切吧。”
第二天我买了荧光笔和塑料纸,玩了一个小闹剧,我给她发来视频,让她看我钓鱼的场景,问她:你说我今天能钓到鱼不?她说不知道。我用力一拉钩,钓上来一条鲫鱼。随后,我对着鱼开膛破肚,竟然从里面掏出一个塑料纸。她惊愕不已,忙问道:“写的是什么?”我将纸条打开,对准手机的摄像头。冯丽惊讶到无法呼吸,上面用荧光笔写着“持此签者,天生一对”。
冯丽顿时哭了起来。我轻声地说:“小傻瓜,你这该相信了吧,我们就是上天注定的。”冯丽感动得说不出话,竟然轻轻地点头。后来我告诉她,说是我把纸条放进去的,她说你以为我傻,我当然知道。令我感动的是你的用心。
2015年12月,我在甘肃的工程告一段落,我终于回到了心心念念的西安。只是万万没想到,冯丽给了我一个更大的“惊喜”。
当冯丽将自己和我的恋情告诉父母时,遭遇了父母强烈的反对。但他们问:“果果怎么办?你打算让他把果果夺走吗?”父母的质疑让冯丽沉默了。
对于退休在家的二老,天天带着果果,感情之深无法形容。但冯丽考虑到毕竟是孩子的亲生父亲,如果她决定将来与我在一起,果果的事必须告诉我。打定主意后,冯丽将我带回到了自己家里,向我坦白了一切。
我当时的震惊可想而知,歇斯底里中我走到果果的婴儿床边,哭得肝肠寸断。那天午后的阳光特别强,果果正在午睡,怕吵醒孩子,我努力压抑着哭声。但冯丽看到我哭得伤心欲绝。
等我渐渐平静后,二老对我说:“霞走后,果果就是我们的一切。我们知道不该瞒着你,但我们真的离不开果果。”不等两老说完,我哽咽道:“是我对不起冯霞,让她独自承受了这么多苦。我很感谢你们,把果果照顾得这么好。你们放心,我不会抢走孩子。”冯丽的父母见我如此通情达理,表示只要你有时间,你随时可以来看孩子,我们欢迎。
我天天去看孩子,给孩子买了许多玩具和衣服,临走前他还给果果留了5万元钱。只是,我没有再和冯丽谈两人之间的事。一个星期后,唐杰返回了甘肃,再也没有主动联系冯丽。就算冯丽给我发微信,我都不回。
我经常利用冯丽的手机和孩子视频连线,让果果喊爸爸,孩子玩去后,我就挂断视频,生怕冯丽说出什么我回答不了的问题。
3月底的一天,她在微信里突然问我:“你不是说,我们是天生一对吗?现在这样的状况算什么?”我沉默了很久,才缓缓告诉她,我已经对不起你姐姐了,不想再对不起你,我害她离开这个世界,都是我的错,我现在什么也不想,就想看到果果长大。冯丽给我打来了电话,她说我不在乎什么,今生就认定我,只想跟我在一起。我说,我配不上你,你年轻漂亮,应该有更好的生活。说完挂断了电话。
我跟冯丽分手并没有带给我想象中的解脱。本以为,放开了冯丽,我就不会那么痛苦。却没想到,相思之苦更痛彻心扉。我又开始用工作麻痹自己,这样就不会有时间来思念冯丽了。可午夜梦回,他清楚地知道,他自己梦见的,想念的,全是冯丽的一颦一笑。
我扪心自问,从来没有把冯丽当成冯霞的替代品。虽然她跟姐姐有一样的脸,可两人性格完全不一样。他之所以拒绝冯丽,冷漠以对,是觉得自己配不上她。让一个这么好的女孩,还没结婚就当后妈?这对她不公平。于是我就在矛盾中度过每一天,甚至每天最期待的就是晚上8点和果果的视频,顺便在视频里偷看旁边的冯丽。这样痛苦地过了两个多月。于是我决定了,向前迈出一大步,生活不就是要向前吗?
我给冯丽发了一封快递,是一份星星授权命名的证书,以及我手写的一封信:“你曾说喜欢戈壁的星空,我就倾其所有买一颗星星送给你。”当天晚上,我给他微信发来个位置共享的信息,整个晚上,我开着车,在西安的街头,整个路线最后组成了一个心形图案。
三天以后,冯丽转让了她苦心经营多年的教育培训机构,跟我一起回到了甘肃库木塔格沙漠,我们约定,今生今世不再分开,戈壁沙滩承载了我们太多太多的爱。不知不觉中,我已经是一个2岁孩子的爸爸,而冯丽已经是一个两岁孩子的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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